沈惜竹回到院里,推门进屋,无数的寒气钻入她的衣襟,她忍不住掩住面容吸了吸鼻子。
小芸红了眼眶:“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
“我今日还未说你,赵嬷嬷的事,怎可以同二妹妹说!”
沈惜竹俨然是气急了,坐在桌边,连头上的钗子都在微颤。
小芸跪在她身边:“小姐,赵嬷嬷如此威胁,您为何要忍气吞声?老爷夫人还认您是嫡小姐,您就依然是尊贵的嫡小姐啊!”
“我如何自欺欺人!”沈惜竹扶着桌站起身。
“人贵有自知之明,二妹妹在赵嬷嬷手底下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我也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沈惜竹知道,亲娘犯下的错误,会跟着她一辈子。
她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她只能不断弥补沈枝意。
所以不管沈枝意如何阴阳怪气,如何对她颐指气使,她都全盘接收。
这是她欠她的。
“小姐,赵嬷嬷一介刁奴,您就算心中有愧,也该是补偿二小姐,和她有甚关系!”
“她若是日后向你提出更无理的要求,那时小姐也都要满足她吗?”
小芸掏心掏肺解释,她不愿看着小姐自我受虐。
沈惜竹久久没有回神,是啊,道理她何尝不知,她不过想经历当初沈枝意所受的苦,以减轻一点内心的愧疚。
恰巧,小厮来报,缓和了主仆二人不上不下的尴尬。
“这是二小姐差我送来的炭,二小姐说,希望下次来大小姐屋里,也能烤火喝热茶。”
小厮在门外喊话,听到声音,小芸推门走了出去。
很快,她支走小厮,将那满满一盆炭提了进来。
沈惜竹紧紧攥着帕子,眼眶瞬间红了。
“是二小姐院中的启冬,他奉二小姐的命令,来给小姐送炭。”
小芸看着炭火,心中感慨万千,对二小姐生出几分歉疚。
她当众揭开二小姐的伤疤,试图让二小姐动怒,把事情捅到老爷夫人面前。
她实在太卑鄙了!
“去把赵嬷嬷搜刮走的东西,都给我要回来。”
沈惜竹下定决心,二妹妹以德报怨,她又怎能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来麻痹自己。
小芸眼睛一亮:“是!”
说干就干,她走至门口,却又犹豫了。
“小姐,若是赵嬷嬷真的把阮姨娘的事捅出去...”
“丞相府的事也容她一个粗使嬷嬷置喙,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去传。”
“小姐,我很快就回来!”
得到肯定回答,小芸彻底放心,脚步匆匆地便出门去了。
*
今天的夜晚很不平静。
沈枝意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怀春。”
她唤了一声,怀春便从门外跑了进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咦?你还没睡啊?”
“今晚是奴婢守夜。”
“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不用自称奴婢。”
“好好好,小姐怎么还不睡?有什么心事吗?”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有,听说大小姐去找赵嬷嬷麻烦了,现在还在闹呢。”
沈枝意瞬间没了睡意,胡乱把衣服往身上套,这等热闹,她身为被牵连者,自然也要前去凑凑。
“小姐,你要去啊?”
怀春上前替她穿好衣裳,其实心里也按捺不住好奇。
“走。”
沈枝意披上大氅,带着怀春直奔赵嬷嬷的就寝地。
怀春在后面指路,七弯八绕的,总算到了赵嬷嬷住的地方。
院子里火光照得亮堂,沈枝意往里张望了一番,足足有十几个人。
赵嬷嬷跪在中间的地上,哭天抢地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大小姐,奴婢就这么一点物件,您为何要全部夺去?”
赵嬷嬷泪眼汪汪,单手捂着胸口,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你从我家小姐这里顺走了多少东西,现如今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你还狡辩!”
小芸气得发抖,她终究是年纪小,斗不过赵嬷嬷这样的老狐狸。
“芸姑娘慎言!奴婢何时问大小姐要过东西?你口中的破铜烂铁,于奴婢来说,是奴婢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啊!”
这番说辞,再加上赵嬷嬷毫无破绽的表演,在场的嬷嬷婆子,顿时都对沈惜竹颇有微词。
“你胡说!你定是将那些物件都藏起来了!”
小芸原以为,有小姐撑腰,她将东西全部取回来即可。
没想到,在赵嬷嬷屋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来。”
沈惜竹终究是丞相府从小培养的贵女,她比小芸冷静的多,上前一步,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见小芸迟迟未归,这才知道她被赵嬷嬷一哭二闹三上吊绊住了脚。
“你在我这里顺走了东西,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我不想将此事闹大,你将东西悉数还回来,你我之间,一笔勾销。”
沈惜竹掷地有声,眼神微凛,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赵嬷嬷没想到她软硬不吃,那就别怪她把那点破事抖出来了。
“大小姐可是忘了,自己是谁?”
赵嬷嬷坐在院子中央,抬手抹了把泪,直接出言威胁。
沈惜竹心头骤然一跳,指甲掐入掌心,略微的刺痛感也掩盖不住她内心的惊惶。
嘴上说着不怕,可动荡的内心无法说谎。
一旦赵嬷嬷说出口,众人的猜疑与指点,都会像小山一样朝她压过来,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承受的住。
“赵嬷嬷可是忘了,自己是谁?”
沈枝意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
她原封不动地把话还给赵嬷嬷,踏步走进院内。
“二小姐怎么...”赵嬷嬷瞪大了眼。
“我问你话呢。”
沈枝意有些不耐,原主因为赵嬷嬷的几分养育之恩,愣是没对这恶嬷嬷动手。
可她又不是原主,再说了,什么养育之恩,都是狗屁。
这老东西让原主春寒料峭的时候去山头挖野菜,夏日炎炎让她顶着烈阳走十几里路去赶集。
秋日,让她一个瘦弱女娃背着几十斤重篓筐去叫卖,卖不完回来还要挨打。
冬天就更不用说了,让她在屋外用凉水洗所有人的衣裳,冻的满手都是疮。
这些都是从怀春那里听来的,是真是假,她此刻一探便知。
“奴婢是从小伴在二小姐身边的嬷嬷啊。”
府中之人并不知晓当年的事情,只知道二小姐从小被养在乡下,十岁才回到丞相府。
赵嬷嬷没等沈枝意说话,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起来。
“二小姐,大小姐丢了东西想污蔑老奴,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
赵嬷嬷心里得意洋洋,姨娘生的就是小家子气,不过是向她要了几回东西,这么快就后悔了。
两位小姐本就不和,她这么一搅和,二小姐必定会为她说话。
“哦?我向来公正,既然嬷嬷受了委屈,就让小厮搜屋以证你的清白,你不介意吧?”
沈枝意笑得俏皮,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纯真。
“自然是没问题的。”赵嬷嬷心里发笑,小芸那死丫头都搜过一遍了,什么都没有。
“怀春,去差人搜搜赵嬷嬷的屋子。”沈枝意话头一顿,“我记得赵嬷嬷在相府还有家眷,他们的屋子也别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