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主子们聚在花厅用饭,也不知云夫人使了什么手段,老太太神色好了不少,含着笑意指挥小丫鬟们拆蟹,又嘱托五小姐不可贪吃。
花楹侍立在一旁,给唐显和云夫人及两个姨娘各倒了一杯温温的黄酒,唐显仿佛并不在意文姨娘在不在,起身举杯与老太太说了几句母慈子孝的话。
因有福安居的丫鬟伺候,二小姐端坐着,得益于衣饰得宜轻松不少,她一只手掌朝背后翻了翻,示意孟姝几个下去不必伺候。
云夫人也不知是否瞧见了,言笑晏晏的让魏妈妈带小丫鬟们下去用饭,一会儿府里的姑奶奶和女眷们就到了,孟姝她们还有的忙。
于是梦竹带一众丫鬟们谢过主子,随魏妈妈一起去了小厨房饭厅。
冬瓜早已候着了,见孟姝她们过来急忙挥手,“咱们不必在这儿挤着,同屋的几个不在,我在房里摆了饭咱们快过去。”
蕊珠一脸‘朝中有人好办事’的窃喜,“冬瓜妹妹,只邀孟姝吃独食可不乖,我和梦竹姐姐有没有份。”
冬瓜笑闹着点了点她的脑袋,她之前常去云意院,和蕊珠她们几个也都混熟了的,“自然都有份,快走快走,我今儿可出了力,为师傅做了许多面果儿才换来一小坛菊花酒。”
孟姝眼前一亮,安管事酿菊花酒是一绝,清香宜人最适合女子饮用,就连五小姐也极喜欢,因不醉人,云夫人也由着她喝过几次。
一张柏木条桌上摆了八只肥蟹,她们几个小丫鬟自然没有那么精致,也用不着蟹八件将蟹吃出一种高雅的趣味,因此她们人手一只,“咔”“咔”“咔”掰开,嗷呜就是一口。
说起来津南和海津镇都临河靠海,但螃蟹在农家却不易得,孟姝也只舅舅还在时中秋前会送一篓才能吃到,如今多年后重新拾起鲜味,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再小小抿一口菊花酒,唇齿留香,实在惬意。
“对了,绿柳她们没来福安居伺候,也有螃蟹用吗?”蕊珠吃的摇头晃脑,难得还能惦记起绿柳。
冬瓜摇摇头,“大厨房那边应该也有,只是主子们都在福安居用饭,其他下人就不知有没有口福了。”
绿柳乖巧,又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在云意院和蕊珠梦竹相处的也不错,孟姝顾着和手中的螃蟹作斗争,一言不发。
蕊珠也只是问一声就不说了,显然也不是真的惦记。
用到一半,冬瓜拍拍手起身从柜子里取出瓷坛,招呼孟姝将一旁的水壶移开。
“上次那个柚子饮失败,是因为我囫囵着按冬瓜一样切了,师傅说要削去肥厚的果皮,把附着在果肉上的筋膜去掉,我又做了一次,咱们尝尝。”
蕊珠闻言放下筷子,吐着舌头道:“那个......冬瓜妹妹,我们吃好了。”
梦竹也将筷子放下,又不忍拂了冬瓜好意。
孟姝凑过去瞧了瞧,果酱颜色浓郁,透着一股柚子的清香,打趣道:“应该成了,咱们替冬瓜‘试药’,回头若真成了,冬瓜得了赏让她分咱们一些。”
冬瓜憨憨的并不在意,拿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孟姝用温水兑了冲开,率先尝了尝,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成了!比冬瓜饮子好喝。”
梦竹和二小姐待久了,最见不得不端庄,轻咳一声。
“......给我尝尝。”
最后四人均被柚子饮折服,一致觉得酸甜适中,且带有柚子特有的清新香气,孟姝忙问冬瓜做了多少。
恰好府医的大徒弟也在小厨房,孟姝便让他验看了一番。
然后在梦竹带领下四人浩浩荡荡去了福安居。
老太太见了胖胖的冬瓜不由一乐,带着几分期待:“来,小丫头是不是又做了新鲜玩意儿?”
最后冬瓜又得了老太太不少赏,回头就带去福安居和蕊珠她们分了,蕊珠梦竹自然不要,这都是后话。
二小姐瞧着自己身边三个眉开眼笑的大丫鬟,也觉得十分得脸。
“母亲,今晚夜宴不如就给女眷们用这柚子饮,说起来也算咱们府里独有的。”
云夫人也笑着赏了安管事和冬瓜,此时唐显还未离席,他自然不喜这饮子,不过也对老太太道:“还是母亲会选人用人,就连福安居的小厨房里都是人才辈出。”
自己的亲儿子如此奉承,老太太听了就显得更精神,“留冬瓜在小厨房让安妈妈用心教着,等婉姐儿及笄,在云意院也开了小厨房就让冬瓜过去伺候。”
安管事大喜,她只一个女儿远在津南,是真的把冬瓜当孙女儿一般的,忙感激的拉着一脸呆滞的冬瓜跪下谢恩,仿佛冬瓜跟着二小姐就直奔前程光宗耀祖了似的。
孟姝虽十分想和冬瓜一起共事,但隐隐的,一颗心悬在了半空,总觉得不踏实。
二小姐也没想到老太太会有这样的安排,依规矩起身先谢过老太太,又说不好夺老太太所爱,往后有新鲜的吃食给云意院送些便是。
云夫人却一反常态,柔声道:“婉姐儿莫推辞,都是老太太的一番心意。”
老太太微微点头,指着孟姝,“冬瓜和你院里的姝丫头素来要好,她们一同伺候也好有个伴儿。”
这话更让孟姝忧心,试问一直高高在上的主子又岂会在意一个奴婢是不是有伴儿呢?
唐显闻听后不置可否,“老太太看着安排就是。”
转眼就到了下半晌,先是两位姑奶奶携了儿女上门,接着是与唐府交好的女眷和掌柜们的夫人女儿们三三两两的来了唐府,全府的小丫鬟们上下忙碌,福安居右侧的戏台开启另一番热闹。
戏唱了一折又一折,陆姨娘终于坐不住了,小心翼翼的起身和夫人与老太太告假,老太太本正专心听玉泉子的戏,闻言摆了摆手。
等陆姨娘离开,老太太轻轻叹息一声,“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算再抬举也不堪,如此下去全哥儿莫要被她养歪了才好。”
云夫人不是不清楚老太太意有所指,但她不愿亲自教养全哥儿。
生母还在,就算养在身边以后也是牵扯不断,徒增烦恼。况且自己的临儿如此优秀,明年春闱后不管中与不中也该开始相看合适的儿媳,对全哥儿的心思自然就淡了不少。
因此云夫人淡淡道:“母亲莫烦忧,夫君和我提过,等全哥儿大一些我便送一封帖子,送他到京城云府的家学启蒙。”
京城云府算云夫人的娘家,云府的家主乃正三品户部侍郎,是云夫人嫡亲的伯父。(云夫人的祖父是致仕的户部尚书,已病逝)
老太太显然是第一回听到这个消息,知道儿子是最有成算的,心怀大慰:“这倒是极好,临哥儿当初也曾在云府启蒙,咱们全哥儿承嫡母的福泽,往后也好。”
云夫人对这句‘往后都好’,也只生出‘但愿如此’这样的心思,全哥儿往后若是个好的,又知道分寸,她自然乐意做慈祥的嫡母,否则,一个本不中用的姨娘所出的庶子,自己也不会真费多少心思。
再好的戏也终会落幕,琴鼓锣钹结束时,华灯初上,唐府夜宴缓缓拉开帷幕。
前院后宅皆满眼富贵,京城之奢靡也不过如此,喧嚣声声,直催的圆滚滚的月亮也忍不住早早露头,洒下月华片片。
老太太换了身锦衣华服,亲自带着云夫人及唐府的两位姑奶奶和一众附属女眷祭月拜月。二小姐五小姐作为嫡女紧随其后,除了四小姐不在,三个庶出的排在最后。
等祭月结束,老太太也累了一天,早早回房歇息,夜宴和随后的花灯祈福诸事自有云夫人忙碌。
二姑奶奶虽下半晌才来,也听说了四小姐被关禁闭,自然也知道了抓周礼的事,此时她看着众人中光华灼灼的二小姐,突然道:
“临哥儿抓了知府大人的官帽固然可喜,但大家不知道吧,我这位二侄女才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