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城并未细细讲过,因为唐真等人也未细细的看过,可屏姐生在玉屏山,长在望山城,这里是她的第二个家。
甚至可以说望山城才是她真正熟悉并且能掌握自己人生的地方,玉屏观于她更像是北人心中的江南,南人心中的雪乡,即便心底再如何渴望,身体也注定无法适应那里的气候。
但人就是这样,总是偏爱违逆自己的肉体,来满足自己的灵魂。
如果可以王玉屏想留在玉屏山,即便没什么用。她不喜欢自己的山头的存亡都要等着别人来告诉自己,那种彻夜难眠的担忧让她无比痛苦。
但这次没有人支持她,连红儿也希望她能避开这一夜,唐苟安说晚上他可能下山办事,山上留下的最低也得是筑基境,若是有麻烦,郭师兄带着几个人还能跑。
屏姐有些委屈,她也是筑基境啊!红儿还是刚刚突破的呢!
唐苟安笑而不语。
屏姐更加委屈,觉得这些家伙实在可恶,所以此时她依然在生闷气。
望山城依然繁华,甚至比之不久前还要更热闹一些,大体上是因为天门山脉来了很多其他洲的顶级宗门,大家都凑过来想看看热闹,于是招摇撞骗也就多了,一些野修冒充着什么紫云仙宫、大夏使团之类的,专在大客栈酒楼出没,摆出一副高手风范,不经意间再露出些小法术或者写着紫云的腰牌,立刻就会有人上当。
他们团伙作案,甚至有时候两队人扮演不同的宗门,彼此还会给彼此打掩护,一副相见恨晚或者有仇的模样,然后挑选那些傻大户做肥羊,骗些钱财,比如说自己有颗无用丹药,你若想要便送你。
那些凡人大户被前戏耍的晕头转向,此时听到机会哪里不会全力出手,甚至这种团伙还会安排一个托混在大户里,不断叫价,一副快卖给我的样子。
结果花了几百两买了一颗补肾丸,还是过期的。
当然这些都是繁华的小插曲,大体上这座城市还是欣欣向荣的,或者说精神面貌还是向上的,毕竟天门山最近风头很足啊!
在这鼎沸的人流中,屏姐沉着脸走的飞快,郭师兄则亦步亦趋的跟随,两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像是逆着海潮穿行的两条鱼,无声而不知疲惫。
“师妹到底打算去哪?”郭师兄终于还是先开口问道,二人到了望山城,屏姐就蹭蹭的走,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也没个目的地。
“要你管!”屏姐恨恨的甩了下袖子,像是身后有什么脏东西。
郭师兄的木头脸上忽然露出笑容,有些感慨道:“我也很多年没来过望山城了,有些陌生,师妹带我看看可好?”
以郭师兄的说话水平来看,这么讲究的邀请一看就是在肚子里已经转过很多个来回了,这个木头人如果真想说什么,一般会提前好久把话想的很通透才说出口,所以情商有时高有时低。
“你不回去跟着我做什么?”
屏姐回过头,有些气恼,明明你不支持我,现在却还要我带你,但看着郭师兄那木头脸上的笑容,终于还是压下了火气。
师兄确实这些年为了玉屏观付出了很多,她这个山主如此没用,全靠副山主撑着而已,如今也是担忧自己的安危,把气都撒在师兄身上是没什么道理的。
“你想看什么?”话出口还是有些怄气。
郭师兄笑了笑,“听吴师弟说他以前在什么望山酒楼做过工,我还未去过,不如去那看看?”
“这边!”屏姐没好气的转身。
二人再次迈步,这次却是与人群相容。
依山而建的城池并不对称,更偏爱错落与起伏,每每一个转头忽然便能看到高耸的屋檐,又再下一个转头,见到别处的房顶位于脚下。
走入所谓的望山总楼,并算不得如何华美,不过是凡人酒楼而已,二人找一处窗边坐下,屏姐轻车熟路的点了些楼里知名的菜肴,还给郭师兄要了一壶酒。
然后沉默。
同样是面对大雨欲来,二人心思完全不同。
王玉屏看着窗外起伏的天门山脉,面上写满了担忧。
郭师兄木着脸,看着王玉屏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眼神很稳定,不曾一丝偏移。
直到菜肴上齐,二人才开始吃饭,依旧是沉默。
“师妹,你如今多大了?”郭师兄饮了口酒,被辣的皱起了眉头,想不到这酒竟是如此烈。
“嗯?”屏姐抬起头,她心底还在担心着玉屏山,此时完全不知师兄问自己这个做什么,“已过了而立之年。”
屏姐对于年龄并无介怀。
“可想过成家?”郭师兄又喝了一口酒,依然难以适应。
“成什么家?”屏姐歪头想了想,忽然笑了,“难道师兄你开窍了?”
郭师兄将酒杯续满,木头的脸被酒一激也开始泛红,他不置可否的看着屏姐。
屏姐终于摆脱了那些不好的想法,忍不住笑着打趣,“哈!想不到我玉屏山的铁树也会开花!”
郭师兄不是小孩子,不会被这种话动摇心神,他只是提起酒杯一饮而尽。
“要不要我帮你去跟赵师妹说?”屏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她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枚丹药,想了想,最终又放了回去。
“睡一觉,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低声跟自己说,于是拿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点,然后被辣的皱起了眉毛。
“为什么要和赵师妹说?”郭师兄开口问。
“也是,她那妮子哪还有用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才会瞎眼看上师兄你这个木头!”屏姐这酒刚沾了嘴唇,脸就有些红了,说起话来也开始吞字,“那么漂亮却喜欢木着脸的,我是理解不了。”
郭师兄坐的笔直,认真的听着眼前的女人胡言乱语,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酒意弥漫。
“我以后要是找男人,一定找一个超级潇洒的!而且修道天赋很好的,到时候生了孩子,就让他继承玉屏山!嘿嘿嘿~不留给师兄你!让你和辞盈的孩子还给我孩子当副山主!”屏姐嘿嘿的怪笑,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个女人缓缓趴在了桌子上,在睡着前,她喃喃道:“记得给我送回家。”
郭师兄的脸依然是那般硬,他看了看窗外,拿起酒壶将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随后背起醉倒的屏姐走下了楼。
玉屏观这些年在望山城置办了好几处产业,但屏姐称为家的只有一个,是她小时候和母亲生活的那个小院,虽然只有三间房,但院子的面积很大,小花园里种了大片的风铃草,每年春季都会粉紫交替绽放,倒也算是雅趣。
郭师兄轻车熟路的在花盆地下翻找出了钥匙,打开院门走入,此时晚秋,院里有些破落,将熟睡的屏姐缓缓放躺在床上,打了些水并盖好了被子,这个高瘦的男人站在床旁,晚秋的阳光透过窗纸打在了王玉屏的脸上。
女人真的算不得多么漂亮,低劣的修为已经开始让年龄的痕迹逐渐攀附到她的脸上,她眼皮不时颤动,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我会守好玉屏山的。”郭师兄开口。
呼!
屏姐忽然坐起,她有些迷糊的看着郭师兄,磕磕绊绊的开口道:“你要。。照顾辞盈啊!玉女峰不能出事吧?”
这个女人忽然在醉酒中惊醒,竟然是突然想起赵辞盈来了。
她已经习惯了担忧玉屏山,总是把玉女峰和赵辞盈当做很强大的后盾,刚才不知怎么忽然梦到了那根银针上潦草的字迹,便有些担心辞盈那丫头。
这人说完,又缓缓躺了下去,嘴里还在喃喃些什么已经听不太清了。
郭师兄转身离开。
正逢此时,院外有行人路过,大声的吹嘘着。
“要我说,咱们南洲如今真是风光了啊!前有玉蟾宫北阳城灭魔,让九洲震动,什么紫云仙宫之类的都派了人来拜山!结果您猜怎么着?丰都你知道吧!就是咱南洲最大的都城!跟咱们望山城也差不了多少!就在前不久,玉蟾宫又在那灭杀了一堆魔修,其中有一个就是当初北阳城逃跑的那位天仙境魔修,好像,好像是叫棺仙来的!”
“真的?”
“那还有假?早都传遍了!如今怕是玉蟾宫要在十四处中登顶了,再加上我们天门山脉,看以后天下人谁还敢小瞧我们南洲!”
话音逐渐走远,此时院中已经陷入安静,郭师兄已经离开,秋风扫过,干瘪的风铃草枯枝哗啦啦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