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拿着那五个银锞子,不知道周昫是什么意思,询问的眼神看向了管叔,管叔也只是摇了摇头。
“他人呢?”陆浔皱眉。
“还在府外候着呢。”管叔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帮周昫说句话,又怕帮了倒忙,斟酌一番试探道,“要让殿下回去吗?”
陆浔将银锞子翻过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沉默一阵,叹了口气:“算了,让他进来吧。”
管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应了声是,出去时的脚步都快了不少。
用不了多久周昫就进来了,低眉顺眼地跪在陆浔跟前,说不出的规矩老实。
“你什么意思?”陆浔看着他,“收买我?”
“不是收买……”周昫偷偷看了他一眼,“是还债。”
他说完便从袖子里摸了根黄铜戒尺出来,双手捧着轻轻地放到桌角。
“师父,我知道自己这次错得离谱,您没想好,弟子不敢催。”周昫有点紧张,捏着的手心出了汗,“当初拦路劫了您一百五十两银子,是我的错,我来还债,还有……利息。”
陆浔明白他的意思了。
周昫是个倔脾气的人,但不是不会变通的人,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另一条路,总归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知道那份圣旨陆浔接得并不情愿,用手段逼着师父强认下这师徒关系,怎么看都是自己大逆不道,陆浔冷着他,他心里还是怕的。
但他不敢再逼陆浔,就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拐弯抹角地过来求罚,也不奢望陆浔能因此原谅他,只要能消一两分气就很好了。
还是敢耍心思啊……陆浔心道,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生气。
他这些天仔细地想过一轮,觉着自己前几日多少有些迁怒了。许家的下场让他想起了自己,代入彼时的心境,只觉得是周昫这样的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谁家的仇恨,都不是那么容易能放下的,更何况,他日复一日地听了许多年,那些复仇的话早就烙进了心底。
如此看来,周昫倒是有几分冤枉。
但不代表他就没错了!
那些事谁去干都行,反正不是他的人,把天捅了他都管不着,但周昫是他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他怎么都没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算了。
陆浔越想越气,还是很想把人拖过来揍一顿。
真的是,这小子什么破性子!明知故犯,阳奉阴违,以前还好些,如今翅膀硬了,能力手段他都有,发起疯来什么都不顾,拦都拦不住。
陆浔心里憋着气,他到底是做师父的,这么些年训人训惯了,见到周昫胡来就想动手。可周昫这般屡教不改,又让他在自我怀疑中失望到不想再动。
两相矛盾,陆浔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干脆一直闭门不见。
还银子这事本是他当年说的一句玩笑,今日周昫提起来,倒是给他递了个台阶。
陆浔将那五个银锞子一字排开:“当初你劫了一百五十两,如今只拿五两银子就想把我打发了?殿下打的好算盘啊。”
“我……”周昫脸色难得有些尴尬,“我现在挺穷的……分期还行不行?”
陆浔挑了下眉,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
周昫说的其实不全是假话。之前因着陆万松行刺的事,守备军失职,他被罚了一年的俸禄,每月只剩得内务府那点皇亲的月例银子撑着,入不敷出。
偏生这一年又是多事之秋,用钱的地方多,他自己那点家底早填了进去,若不是还有个浑安当铺,他就该带着人喝西北风了。
不过,也不全是真话。毕竟那么大个府邸,把东西都当了还是能凑出不少银子的。
而且以他如今这势力,若真有那个心,抢着给他送礼的人能排到城门口去,要个一百五十两不成问题。
但他不想。
把府里找遍了就只凑了些碎银,换了这五个银锞子送过来。
一点一点还吧,他不想与师父断了关系。
“我没骗您,真的没钱……”周昫面露苦色,“您可以问宋彦,他管着账呢。”
陆浔没有应声,周昫的底气就弱了。
“还有就是……全还了板子太多,我怕挨不住……”
他来之前粗粗地算过,每个月二十板,如今五年多过去,千几百的板子,便是放水都能把他砸成肉泥好吧。
陆浔看了他半晌,直把他看得低下头去,一句话不敢再说。
“你确定要今日还?”陆浔的目光落在他明显艰难维持的跪姿上,“你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吧。”
周昫咬了咬牙:“嗯,确定。”
陆浔抬手拿了戒尺。
周昫眼睛一亮,师父肯罚了!
“依你,多少下?”陆浔问。
“二……二十?”周昫试探道。
陆浔心想你打发要饭的呢?二十下就想过去?
不过他也懒得讲,反正戒尺在他手上,这二十下得疼到什么程度,由他说了算。
“行啊。”陆浔今日分外好说话,摆了个请的动作,“趴吧。”
周昫忍着疼勉强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解了腰带趴到桌上。
陆浔让他自己把衣摆撩开,露出来身后的伤,紫胀的肿压根没消多少,就这还是周昫昨晚临急临忙上了药的结果。
揉伤太疼,若没有陆浔盯着,周昫从来都是宁愿自己慢慢好的,时间长点便长点吧,只是以往陆浔罚过都会摁着他把药上了。
这次陆浔没管,周昫自己也就懒得动,直到昨晚想好了今天要来请罚,怕被陆浔知道他没上药,才匆匆忙忙拿药抹了一通。
没什么用,陆浔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一声轻笑,周昫就起了一胳膊的鸡毛疙瘩。
“殿下挺勇啊,没怎么上过药吧,顶着这样的伤就敢过来讨罚,是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你皮实?”
周昫埋着头不敢抬,身后让陆浔直直地盯着,他还是有些尴尬的,半天才小声嘟囔了一句:“错了……”
“哼。”陆浔收了阴阳怪气的神色,脸上一沉,抬手一尺子抽在他团峰上。
那肿伤周昫碰都不敢碰,昨天涂药时也只是轻轻糊了一层,根本不敢用力,如今骤然被抽,锐利的疼瞬间直蹿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