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挤在宫门口?”胡内侍手上搭着拂尘,从宫道上一路出来,上前施礼,“四殿下,陆大人。”
有人来了,周昫好歹是皇亲兼重臣,在宫门口这么跪着不合适,陆浔瞪了他一眼,低斥一声让他起来。
周昫这会儿不敢再拱陆浔的火,勉强起了身,手上抓着他的衣角却没有放。
“四殿下与陆大人可是来请见圣上的?”胡内侍佯装没发现这两人之间不自然的模样,道,“偏生今日不巧,圣上身子不大爽利,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唤奴才出来通知各位大人。”
“圣上可是病了?”陆浔问。
“陆大人放心,太医瞧过了,说是太劳神累着的,休息两日便好。”胡内侍答道,又提了声音,“诸位大人若有什么事,还请先递折子,或者过几日再来吧。”
周遭的人个个都是老油条,心中分明,口中应着圣上龙体安康,转身各自散去。
陆浔的眼神动了动,不用细想都能看出来,圣上哪里是病了,分明是想躲着这事不见他们。
周昫倒是松了一大口气,不管怎么说,今日见不到圣上,这太师令便送不出去。
“师父……”周昫小心翼翼又眼巴巴地看着陆浔,“既然圣上身体不适,我们先回去吧。”
陆浔没有动,垂着眼神像在想什么,半晌转身从管叔手上将锦盒接了过来,捧到胡内侍跟前。
“师父……”周昫眼泪要出来了,捏着陆浔的衣角却怎么都止不住陆浔的动作,眼睁睁看着那锦盒被递了出去,他还不能动手去抢。
陆浔道:“既如此,便有劳胡内侍替我将这锦盒转交给圣上吧。”
“这……”胡内侍哪里敢接啊,不说他这次出来就是想把这事给含糊过去的,光是一旁四殿下盯得人发毛的眼神,他都不能接这东西,“陆大人,这不合适,您别为难奴才了吧……”
“这锦盒当年是由您交到我手上的,如今还交由您之手呈予圣上,也算是有始有终,没什么不合适的。”
陆浔说着把那锦盒往胡内侍怀里一塞,不由分说拱手道了句有劳,抽出衣角转身就走,看都没看周昫一眼。
“师父……”
“陆大人……”
陆浔登车而去,胡内侍喊不住人,捧着锦盒不知如何是好,回头又见周昫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忍不住想要叹气:“四殿下……”
周昫咬着牙,掌心上掐出了指痕,伸手接过胡内侍怀里的东西时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抬起眼神,猛地抓住了胡内侍的手腕。
胡内侍被吓了一跳,只见四殿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抓着救命的稻草。
“帮我个忙。”周昫道,“我的生死,可系在你身上了。”
陆府里,陆浔提笔临字,一点不管跪在下面摇摇欲坠的周昫。
半个时辰了,周昫从来没跪过这么久,膝盖针扎似的疼得他直不起腰来,手上的锦盒早就举不住了,胳膊沉得跟灌了铅一样,越举越低,最后只勉强捧在胸前。
他拿到锦盒后就立刻策马跟着陆浔的车回来了,陆浔依旧不肯理他,还是管叔心软放了他进府的。
然后他就一直这么跪着。
魏朝进来时几乎是带着全府的希望,他先看了眼跪着的周昫,才换了副看热闹的吊儿郎当样走到陆浔身边。
“哟,教训人呢?这么大阵仗。”
陆浔扫了他一眼:“来求情的?”
“不啊,我来告状的。”魏朝眉梢一挑,伸手指着周昫,“他前两日碰碎了我一个白瓷莲盏,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淘来给老爷子当寿礼的,他逃了,我自然只能来问你这个当师父的要了。”
陆浔写完一个字,抬笔沾墨:“我不是他师父了,管不了。”
周昫脸色一垮正要说话,便见魏朝给自己使了个先别出声的眼色。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魏朝靠着桌边,两手抱在胸前,一脸讨债的模样,“徒弟教坏了,一听到要赔钱就想撇清关系撒手不管了?我告诉你,这可是不负责任,要遭天打雷劈的。”
“你用不着兜着圈子替他说话。”陆浔换了一张新纸,铺开后用镇尺推平了,“他自己干了什么事他自己心里清楚,东西捧回来也没用。怎么,口口声声说着是我的徒弟,我倒是连他的去留都决定不了了?”
“师父……”周昫情急之下往前挪了两步,膝盖疼得他差点摔下去。
“跪回去!我让你说话了吗?”陆浔一声沉喝,直接把周昫本就没剩多少的胆子给摁没了。
他闭了嘴不敢再说,只求助地看向魏朝。
“嗐,别这么说。”魏朝收了吊儿郎当的语气,难得认真起来,“去留自然是由你决定,但好歹是教了这么久的徒弟,他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既是有错,你该打打,该骂骂,他还能说半个不字?”
陆浔笑得几分自嘲:“该打打该骂骂,然后呢?”
他抬了眼神,沉沉地落在周昫身上:“我上次罚得那么重,话说得那么明白,你当时喊了多少句知错和不敢,之后呢,听进去了几成?好话都是说给我听的吧!”
周昫垂着头,在那雷霆之怒下满心发颤。
“你当真以为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能容忍你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底线?”陆浔捏紧了手上的笔,“明知故犯,你不是第一次了,当你做出这些事的时候,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把你逐出师门!”
最后几个字,陆浔沉着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得紧。
“不!不师父!”周昫猛地抬起头,跌跌撞撞地膝行往前爬了几步,“藤条打断……是您说的,您的话断没有只听一半的道理。如今藤条没断,您连教都没教,不能把我逐出去……”
“混账!”陆浔一把将笔拍在桌上,墨迹溅过纸面,“我说的话,是让你这么听的吗!”
胸口起伏,陆浔的怒气压都压不住:“行啊,你想藤条打断是吧?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