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捕猎,通常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占据绝对优势,面对比自己弱小很多的猎物时,它们会直接扑杀,迅如雷霆。
例如在捕猎野猫野兔时。
另一种则是在捕猎与自己体型相当,乃至更大,有一定反击能力的猎物时,它们则会采取围攻试探,消耗狙击,逐步瓦解的方式出动。
猎物会被逼入绝境,在绝望恐惧的压力下惨遭分食,狼群可以用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猎物若想逮住其中之一试图突围,负责佯攻的先锋狼就会疯狂退避,其余负责策应的狼群则伺机攻其不备,缓慢消耗,一击即退。
等到猎物的体力被消耗殆尽,再无有效反击的手段时,才是它们出手绝杀的最佳时候。
如此一来,甚至可以不损一员。
狼群战术,多被用于古代战场,尤其是在围城劫灭战时,屡试不爽。
先是佯攻消耗,挑衅、引蛇出洞,再逐个击破。
蓑衣客一方只有三人战力,原则上虎威军只需强攻,瞬间就可拿下他们。
但站在李宣的角度,花无恙明知已经和虎威军撕破了脸皮,却还敢只带三人前来求见,那背后肯定是颇有倚仗。
强攻固然能迅速解决战斗,但已方也必有折损。
虽说战场之事,生死本如浮萍、草芥,但这百余将士可都是他本部的精锐所在,个个都是忠心耿耿,失一少一。
不到危急时刻,他都不愿手下的将士折损。
一个有担当的主帅,在极力确保“能战则胜”的基础之外,更要最大限度上护住已方战士的性命。
在他看来,真正的战场上,惨胜亦是败!
更何况,他不知道蓑衣客一方准备了什么后招。
因此,便临时采取了狼群围攻的战术,把主要力量用来做外围防护,只用王二棒和六麻子两支小队做进攻。
而破解狼群之法,就正如蓑衣客所说,先斩头狼,则狼群必散。
若此时李宣不在现场,蓑衣客也只需奋力斩杀王二棒或者六麻子其中之一,也可夺取一丝生机。
蓑衣客临危洞悉了虎威军的策略,且能在瞬息之间察觉到李宣的藏身处,可见除了武艺超凡之外,更深有谋略,略通兵法。
说完话。
蓑衣客将手中蛇矛插在地上,摘掉头上的斗笠,彻底露出了真容。
同一时间,无数虎威军士兵从两旁山林间鱼贯而出,把蓑衣客围成了铁桶,就要冲杀。
在狼群之中,一旦狼王的安全受到威胁,狼卒便不会再讲究什么战法,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死来犯之敌,护住狼王,不惜代价。
李宣收刀,面色冷峻,却抬手阻止了虎威军的冲杀:“慢,退下!”
虎威军动作立止。
其一,蓑衣客既然能放下蛇矛,便说明他不想硬碰硬。
其二,李宣望着那人的面孔,竟似乎认得此人,心中颇有讶然。
准确来说,他是见过一个与蓑衣客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亲手砍下了那人的头颅。
晋阳县城外驿站,赵彻遇刺之时,主攻手便是一名与蓑衣客体型相似的壮汉,且力大无穷,险些就要了皇帝的命。
关键是,那人的容貌竟与面前的蓑衣客一般无二,除了脸上的刀疤之外,几乎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形同双胞胎。
当然,另有一个最大的区别点。
当日行刺的杀手扮成傻子混入漕帮的人中,看起来有些木讷、弱智,但蓑衣客却深邃得可怕,武艺更是技高一筹。
而自城中万里堂围捕之后,随着前朝太子赵亦凡的出现,那名杀手的身份似乎得到了印证,便是来自北荒蛮夷的暗桩。
赵亦凡兵败被赶至大梁漠北,后寻求大梁朝廷助其复国无果,就开始流亡大漠。
此时归来,与素来企图染指中原的北荒人勾结共谋,不见多怪。
但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与当日杀手一模一样的人,是不是在预示着蓑衣客也是北荒人的身份?
北荒人看似无法突破大梁北域大军的封锁,实则已暗中渗透到了西楚京都?
花无恙以背叛自己爱人为代价,本以为是图谋摆脱被圈禁的境遇,得到朝廷的封赏,其实不单如此,更有其他想法?
她与北荒人攀上了关系?
李宣心中深有疑虑,目光暗沉,看向蓑衣客道:“你是谁?为何要假借花无恙之名来见本王?她在哪?”
他虽隐约看穿了蓑衣客的身份,但并未明言。
而王二棒既然说车中之人并非花无恙,那便是蓑衣客假借名义而来。
蓑衣客却轻笑,用不大标准的西楚官话回道:“我是谁,大当家不必深究,到了你该知道时,自会明了。但我来此只是陪同,谁说花娘子不来?”
说着,便回头望向后方。
围困的众将士自主让开一条道,恰好看见王二棒正拉着一个陌生女子赶过来。
来到近前,便把那女子粗暴地丢到地上,略有不忿道:“少帅,这娘们儿不是花无恙,咱们被骗了。”
而后,便一脸警惕地望着蓑衣客。
李宣肃然,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刚想问话。
那女子抬头,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喊了一声:“宣,是我...我是享容啊...”
听此。
李宣内心蓦然一蹙,在他的印象当中,只有一人会如此唤他。
花无恙,字享容。
他曾经心心念念的爱人,少年时期的白月光。
那曾经深刻在骨子的声音,在他恢复了前身的记忆之后,再熟悉不过。
下一刻。
那女子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就正是花无恙。
花无恙脸上带着惊喜之色,眼中带泪,道:“宣,你不记得我了吗?你戴上面具,我尚且认得你,为何你认不出我?”
她可怜款款之色,言语间却在暗指已知李宣的第二身份,彦祖哥的底细。
李宣震惊,属实难以想到花无恙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相见。
先是找了个武艺超群的北荒高手陪护,试探虎威军的虚实。
随后又戴上面具,隐喻着已经知道彦祖哥的秘密。
但微妙的一点是,她似乎还不能完全确认,否则又怎会如此问话?
蓑衣客见状,笑道:“李大当家,故人相见,必是有许多话要讲吧?这里没我什么事了,车前静候,你们请便。”
说完,便拔出蛇矛,自顾走向马车。
没有李宣的指令,虎威军倒也没有阻拦。
李宣望着花无恙,神色微闪,并没有直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沉默了些许后,冷面甩袖转身,道:“跟来!”
他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