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流动进来。
他转过头,严肃地说,“陈东方,这些证据,我们经过了三次严格核查,每一个细节都反复确认过,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柏杨的声音依旧沉稳,不带一丝感情波动。他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流水单,轻轻放在桌上。
“你看,她的个人账户,在这半年内,陆续收到了七笔大额汇款,而这些汇款的来源,经过我们深入调查,都与火家的走私网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东方听到这话,身子猛地一晃,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他瘫坐在沙发上,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含辛茹苦扶持着我们这个家,自己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金丝雀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陈东方,她坐到陈东方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安慰道,“陈东方,你不要难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再说了,这是他一面之词!”
说完,金丝雀狠狠地瞪了柏杨一眼。
和陈东方一样,金丝雀也丝毫不相信柏杨的话,在她心目中,徐美凤是她最好的大姐,虽然后来她们三个因为一些事分道扬镳,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相信,徐美凤是走私犯!
陈东方听到一面之词这四个字,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对呀,这都是柏杨自说自话,自己凭什么相信他。
都怪自己关心则乱,一听说嫂子卷进了走私大案,便慌了神失了态。
陈东方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这才对柏杨道,“柏警官,其实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对吧?你们的一切都是靠猜想,靠推测。如果你们确定这是真的,为什么火家的人还好好的?为什么火家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转?”
陈东方的反击,让柏杨脸上挂不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陈东方猜的没错,他们的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自然就不能对火家动手。而徐美凤手中握有证据,却迟迟不肯离开香江,这才是柏杨吓唬陈东方,想让他同意配合自己的原因。
没想到陈东方一下子回过神来,看清了柏杨的底细。
柏杨尴尬地笑道,“当然,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猜测,但已经有了个八九不离十......”
陈东方冷冷地哼了一声,“柏警官,你们没有真凭实据,就来诈我呢!我差点上了你们的当......你太不够意思了,我不过让你帮忙办张通行证,你竟然这样对我,太过分了!”
“香江我不去了,通行证,我也不用你办了,用不起!小金,我们走!”说罢站起来就走。
金丝雀也站了起来,她看看陈东方,又看看柏杨,有些迟疑。柏杨见陈东方发火了,急忙过去拦下他。
“兄弟,你这么性急干嘛!我向你道歉,我们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向你道歉......”柏杨用力把陈东方按下,“陈东方,你再听我说几句话,要是你还想走,我绝对不拦你,怎么样?”
陈东方这才坐了下来,但却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理柏杨。
柏杨也坐下,看着陈东方,真诚地说,“陈东方,我相信你嫂子在这个走私团伙中,可能是被人利用了,她并不知情。所以我希望这次去香江,你能帮我们安排见面,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回来吧?”
“而且,你不是一直在查你哥哥的死因吗?你哥哥的死因,肯定和火家有关!你帮我们打掉这个走私团伙,在我们抽丝剥茧的审问之下,肯定能找到线索!”
陈东方听了柏杨的话,有些心动了。徐美凤到香江后,一直找各种借口留在那里不回来,陈东方也有些疑心。现在听柏杨这么一说,他明白了,这是火家不放心她,所以把她打发到香江躲避风头。
陈东方不相信徐美凤能干出这种事来,他觉得柏杨说的对,徐美凤一定不知情,肯定是被火家大佬给利用了。想到这里,陈东方略微心安了一些,俗话说不知者不怪罪,嫂子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柏杨见陈东方神情有所缓和,又趁热打铁道,“陈东方,我向你保证,即使你嫂子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只要她能帮助我们打掉这个走私团伙,我一定帮助她!可以宽大处理!”
陈东方再次心动了,他看着柏杨问道,“你要我去香江做什么?”
“我们根据种种线索,断定火家是特区电子产品的最大走私商,但一直没有直接证据。包括你帮我们抓到的海叔,他和火家也不是直接联系,没法指控他们。你这次去香江,我要和你一起去,你安排我和徐美凤见面,我和她谈一次,劝她回国。”
陈东方思索了一番,摇头道,“柏警官,请你原谅,徐美凤是我嫂子,我没法和她说这事......”
“不用你做她的工作,能让我们见面就够了!”柏杨笑道,“你是去谈生意的,找个时间安排我们见一面,其它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保证只是和我嫂子见面,不会抓她吧?”
“呵呵呵,和你说实话,我们没有证据,怎么能抓她呢?更何况,我们在香江没有执法权,不能随便抓人......”
陈东方又问道,“我去香江,让嫂子帮我采购一批货,进口到内地来,这个不违法吧?”
柏杨哈哈笑道,“你有进口批文,又是正常采购,怎么会违法呢!放心吧!”
陈东方又思索了一会儿,“这事重大,你让我好好想想,再回复你。”
柏杨拍着胸脯道,“你抓紧给我答复......陈东方,你确定好出发时间,提前告诉我,到时候我会一并把通行证交给你。另外,这事不能提前和徐美凤说,免得她躲着我们。”
陈东方和金丝雀出了柏杨办公室,总觉得不真实,自己的嫂子,怎么会卷进走私大案里呢?一直快走到出租屋了,陈东方长吐了一口气,觉得心中愤懑,便对金丝雀道,“你自己回去吧,我去转一会儿。”
金丝雀有些不放心,“你要去哪儿?”
“那边有个小饭店,我过去喝杯酒。”
金丝雀拉了拉他的胳膊,“喂,你别喝多,柏杨不都说了吗,现在没什么证据......”
“你别啰嗦了,”陈东方甩开金丝雀的手,便大踏步朝着小饭店走去。
金丝雀哼了一声,“好心赚个驴肝肺。”扭头回去了。
这是一家城乡结合部的小饭店,陈东方踩着砖头铺成的小道,绕过墙角随意堆放的建筑垃圾,推开歪斜的铁皮门。
屋内光线昏暗,裸露的电线像蛛网般在天花板交错。油腻腻的塑料桌布铺在八仙桌上,多处都有开裂和补丁。有几张桌子已经坐下了人,都是附近工地的民工,戴着安全帽,对着瓶子喝着啤酒。
油腻的风扇在头顶缓慢转动,时不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后厨传来锅铲撞击铁锅的刺耳声响,系着油渍围裙的老板娘头也不抬,只顾低头按着计算器算账,“土豆丝五块一盘,红烧肉十八一盘,啤酒两块一瓶,一共32元”。
陈东方随便点了个酸辣土豆丝和青椒肉丝,老板娘很快端上桌,瓷盘边缘缺了口,还沾着洗不净的褐色污渍。她腋下夹着一瓶白酒瓶被重重搁在桌上,玻璃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瓶口处甚至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酒渍。陈东方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灌下第一口酒,辛辣从舌尖烧到胃里,然后一口酒气吐了出来,他赶紧吃了一口菜,却怎么也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苦涩。
半瓶酒下肚,陈东方眼神恍惚起来,脑子里又出现徐美凤的身影。
嫂子给这个家付出的太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在陈东方的脑子里,走私犯,这可是坏人啊,怎么会和自己的嫂子牵扯到一起呢?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酒瓶子,把酒杯倒满。
“别光自己喝,给我来一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马哥!”陈东方惊讶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马哥笑呵呵地在陈东方对面坐下,从旁边桌子拿过一个酒杯来,用衣袖擦了擦,“来了就碰上酒局,给我倒满。”
陈东方拿起酒瓶子,边倒边说,“你都是吃大酒店的人,在这苍蝇馆子,竟然也坐得下。”
“在我小时候,这种苍蝇馆子,可是做梦都吃不到的美味!”马哥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又对老板娘喊道,“来个炸花生米,再加个排骨。”
马哥看陈东方把酒倒空了,便从桌子下拿出一瓶白酒来,“今天咱们兄弟尽情喝,不醉不归。”
陈东方警觉地看着马哥,“马哥,咱们也不是外人,你先说事,等喝醉了,就没法说了。”
“那好,我先说事,”马哥放下筷子,神情严肃地说,“我是受人之托来的,其实我不想来,但思来想去,这事对你非常重要,所以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