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窈时刻准备着,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萧稷将昭昭稳稳抱在怀里,脸上甚至还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他单手抱昭昭,另一只手逗弄小孩,被昭昭的小胖手攥紧。
小家伙咧嘴笑着,场面看起来竟很温馨。
谢窈更是神思恍惚,这一幕……太熟悉了,分明从前就发生过无数次。
更要紧的是,殿下分明也遗忘了昭昭和岁岁,但此刻与昭昭这样亲昵,却没有被反噬。
不像她,她只是贴近萧稷一点,萧稷都会心痛难忍。
谢窈从前还能体谅萧稷,此刻心里却是真的有点不平衡了,殿下他怎么能如此区别对待?
还是说……殿下之前的“反噬”是在欺骗她?
若是从前的殿下,谢窈根本不会这样怀疑,但如今……她很难不多想。
谢窈这般想着,眼神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萧稷。
萧稷自然能察觉到她的注视,忍了许久,才终于顺着她的视线看来,正对上她的双眼。
谢窈一惊,而后迅速垂眸。
可萧稷还是看到了她眼里的疑惑,她……在疑惑什么?
夫妻俩虽什么话都没说,但其中自有暗流涌动,而皇帝从嘉宁身上抬起眼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宫中尚有许多政务要处理,自然没时间久呆太子府。
此刻只逗弄了岁岁一会儿,便将孩子又交还给乳母,道:“朕尚有政务,需回宫处理。”
“太子,朝中政事你不必忧心,安心休养身体即可。”
萧稷立刻道谢,“儿臣多谢父皇体恤。”
皇帝嗯了一声,又道:“对了,朕有件事还要问问你的意见。”
“父皇请问,儿臣定知无不言。”萧稷立刻回应。
皇帝道:“北疆来袭,势如破竹,连下我国两城,太子认为当以谁为主帅,反击北疆,扬我大夏之威?”
萧稷没有犹豫,立刻回答,“依儿臣愚见,此人非镇北侯裴宸莫属。”
“哦?”皇帝扬眉,“朕知道镇北侯与你关系莫逆,但这是国事。”
“镇北侯从前镇守北疆多年,对北疆情况了若指掌,与北疆也是发生过多次小冲突,想来应对北疆应会更有经验。”萧稷不疾不徐的解释。
皇帝道:“可如今的镇北军主帅是卫家小二。”
那可是萧稷的亲表弟。
萧稷道:“儿臣没想那么多。”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行了,你好好休养身体吧。”皇帝领着李大监,离开了的太子府。
刚出太子府,他便对李大监道:“将刚刚太子所言,告诉给卫家小二。”
“再传信给他,朕信他,愿给他机会。”
……
太子府。
皇帝刚走,谢窈的眼神便直勾勾的盯着萧稷,她一步一步的朝着萧稷走去。
萧稷垂眼,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声音仍旧疏离,“太子妃这是……”
“萧稷,骗我好玩吗?”谢窈问。
萧稷:“???”
他一脸茫然错愕的看着谢窈,似乎完全没懂她的意思,“孤不曾骗你。”
“你不是忘了昭昭吗?”谢窈问:“为什么你刚刚抱昭昭那么熟练,也不觉得心口疼了?”
萧稷的手下意识的落在心口处,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是啊……
他刚刚抱着那小胖孩子,怎么不觉得疼了?
“萧稷。”谢窈眼圈泛红,声音哽咽的看着萧稷,“逗我很好玩吗?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萧稷手足无措,嘴唇颤动,最后只嗫嚅着道:“抱歉,孤也不知为何不一样。”
谢窈纵是视线模糊,却也清楚看到了萧稷眼里的茫然与无措。
谢窈真的想哭。
尽管她早知,萧稷并不是会因为想逗她而惹她掉眼泪的性子,可心里还是因为刚才萧稷的情况而存了一丝侥幸。
此刻,这一丝侥幸也破灭掉。
但萧稷这会儿反应还是很快,立刻吩咐司南,“去叫善善。”
他们不知道的事,善善应该知道,啊不,是必须知道!
萧稷不敢看谢窈的泪眼,只看一眼,他就觉得心口闷闷的,隐隐作痛。但视线又不受控制往她身上移,整个人别扭又难受。
谢窈见状,主动抹掉眼泪,扯开一个笑,“殿下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萧稷:“……”心口更痛了!
他现在真的有点相信了,他从前应该……真的对眼前人动了心,用足了真心。
他虽然什么都记不住,但脑子尚在,他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和没来由的心疼更是骗不了人。
想到这……
萧稷的心里同样有些难受,他怎么能……全忘了呢?
终于,司南领着善善到了。
善善刚一进门,萧稷便立刻将他面对昭昭和面对谢窈的不同情况说了出来。
最后问:“这是为何?”
善善定定的看了萧稷一会儿,啧了一声,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绕着萧稷转圈,“没想到啊没想到。”
萧稷拧眉,正欲开口,谢窈道:“善善姑娘。”
萧稷就看到,原本还有些吊儿郎当的善善一秒正经,立刻回答道:“没想到萧稷还是个情种。”
“这样的情况虽然没有发生过,但我也能大致猜测出来。那就是……萧稷是因为爱你,所以才爱你们的孩子。”
“因为爱他们是爱你的衍生,所以在失去了爱你的记忆之后,顺理成章的忘了爱他们。”
“恭喜你啊太子妃,这可是个绝世大情种。”
谢窈:“……”
如果萧稷没有失去与她的记忆的话,她一定会跟善善说谢谢。但现在……
“所以,接近昭昭岁岁,殿下并不会有任何不适。”
善善肯定点头,“不错。”
“太子妃,你对萧稷来说就是唯一的例外,这怎么不算特别呢?”
谢窈气笑了。
察觉到她冰冷的眼神,善善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那个,问也问完了,我就先回去睡了……”
正厅内再次变得沉默。
谢窈正烦着,就听萧稷问:“昭昭岁岁是……我们的孩子?”
今日司南忙到下午才回来,萧稷正想问司南一些过往,皇帝就来了。
所以这些事他还真不知道。
谢窈:“……出去!”
她真的生气了!
萧稷抬手摸了摸鼻尖,默默的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
就现在这个情况……
他再说的也只能是抱歉,而抱歉是最没用的。
离开正院,萧稷的眼神立刻落在司南身上,“将孤与太子妃的事都事无巨细的告诉孤。”
“是!”司南立刻应下。
他一点儿都不会抗拒,反而还有些心疼太子妃,是太子妃救了殿下,可殿下却忘了太子妃。
这对太子妃来说……真的不公平!
书房。
司南一点儿都没犹豫,就捡他知道的说,可刚说了几句,萧稷便表情痛苦,捂着心口,整个人向一边倒了下去……
“殿下!”司南大吃一惊,连忙去扶萧稷,“大夫,快传大夫!”
谢窈收到消息,二话没说立刻赶往书房。
萧稷纵是昏迷着,眉头依旧紧皱,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痛苦。
谢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拧紧的眉里全是担心,“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殿下怎么会晕过去?”
司南一脸自责,低垂着头,“是殿下问我,殿下从前与太子妃的事,我才说了几句殿下就……”
谢窈表情难看,看向府医,“殿下情况如何?”
府医收回搭在谢窈手腕上的手,温声道:“殿下这是心绞痛导致的昏迷。”
沉吟片刻,府医还是道:“殿下刚刚苏醒,身体虚弱,有些事急不得,否则只怕反会伤了殿下身体。”
谢窈深吸一口气,看向司南,“若殿下再问起,不可说的太多,一切以殿下身体为重。”
司南犹豫了一瞬,还是道:“是,太子妃。”
府医为萧稷开了些补身体的药,便离开了书房。
谢窈看着昏迷的萧稷,微抿着唇站在床边,表情复杂。她自然不愿意被萧稷遗忘,希望萧稷能快些想起她,但……
殿下的身体更要紧。
至少目前是这样。
谢窈亲眼看着萧稷的手指动了动,即将苏醒,往后退了两步,“照顾好殿下。”
“太子妃不等殿下醒来吗?”司南忙问。
谢窈摇了摇头,“不了。”
谢窈刚走,司南便立刻看向床上的萧稷,却见他已经睁开了眼,“殿下……”
萧稷缓缓坐起身,“继续说。”
“殿下!”司南跪在床边,大惊之色,“府医说了,您的身体虚弱,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不能受到太多刺激……”
“说。”萧稷冰冷的眼神落在司南身上,声音不容置喙。
司南低着头,“太子妃也吩咐了,不能操之过急。”
萧稷气笑了,“你是孤的人。”
司南辩解,“可殿下从前吩咐过,太子妃的意思就是您的意思。”
萧稷盯着司南,确定了这句话的真实性,一时间甚至有些自我怀疑。
他从前……竟喜爱太子妃到这样的程度?
想到这,他的手又捂上心口,疼痛让他的身体都因此蜷缩起来。
“殿下。”司南又急又无奈,“太子妃为了救您,都被您遗忘了,您就算是为了太子妃,也要顾虑您的身体啊。”
司南的话说完,萧稷的眉拧的更紧了点,表情看起来更痛苦了……
司南发现这一点,随后才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他怕再说下去,殿下要吐血了。
好在萧稷也终于消停,没再继续追问,司南很快出门,端着一碗汤药进门,“殿下,这是补身子的汤药……”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稷便接过汤药,仰头一口饮尽,而后才起身往外走去。
“殿下,您要去何处?”司南立刻跟上。
萧稷道:“去看看昭昭和……”他的声音顿了顿,到底没说出“嘉宁”二字。
司南连忙提醒,“小公主的小名叫岁岁。”
“和岁岁。”萧稷说着,人已出了书房。
萧稷去看孩子,谢窈自然收到了消息,她闻言微怔,嗯了一声,“挺好的。”
虽然殿下不记得她了,但能想到孩子……也算是个进步。
“太子妃,您不去吗?”竹青低声问。
谢窈摇头,“我就不去了,殿下身体虚弱,让他养养再说。”亏的她先前还以为如今比从前好,至少有些基础呢。
如今方知,不仅没比从前好,还多了一道坎。
殿下只要一多想不是头疼就是心口疼,这简直就是她与殿下再产生一次感情的最大障碍。
想到这,谢窈就觉得头痛。
不过谢窈很快就没心思再想这事儿,因为竹青送来最新消息,皇帝任命镇北军现任将军卫二为抗击北疆的主将,率领镇北军与北疆对战。
另外,皇帝还将卫婵宣入宫了。
谢窈心中暗生警惕,立刻吩咐竹青,“跟淑妃说一声,请她多多注意。”
虽说卫婵也是淑妃的侄女,但淑妃心里感激的应该只是先皇后,谢窈倒也不觉得这样叮嘱一句会不会多余。
她宁肯多余,也不想卫婵出什么事。
养心殿。
卫婵被李大监带进宫中,“卫婵参见陛下。”
皇帝从奏折里抬眼,看了跪在堂中的卫婵一眼,道:“免礼,起来吧。”
“多谢陛下。”卫婵道了谢,随后恭敬起身,立在一边。
“此次北境的事,多亏你提醒。”皇帝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卫婵微垂的眸里闪过讥讽,她都不顾一切的闯宫提醒皇帝了,可这件事还是被耽误了不少时间……
“回陛下的话,这是卫婵的分内之责,卫婵不敢居功。”
皇帝对这话甚为满意,当即点着头道:“不错,你能如此想,甚好。”
“今日朕已下令,命你次兄为镇北军主帅,抗击北疆。你写一封家书给他,以宽慰他。”
“是。”皇帝这不是在商量,卫婵自然只能应下。
皇帝一个眼神,李大监便领着卫婵往偏殿去写信。
刚离开养心殿,李大监便低声在卫婵耳边道:“卫三小姐,今日太子殿下谏言,认为抗击北疆的主帅非镇北侯莫属。”
“但陛下却是相信卫将军的,也希望卫将军莫要让陛下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