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从两个角度来看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答案。对于沈玉来说,赐予力量的过程仅仅是【看】。而对于黑库而言,却是此生从未经历过的黑暗。
虽然是一半的意识,但记忆和思维是共享的。对于她而言,对于花之星的第一个生物而言,终末并非难以理解的东西。她在漫长的岁月里见证过文明和物种的兴衰,如同神明俯瞰子民一样,从不干涉,默默看着花开花落,人来人往。唯一困难的是……
接受自己的终末。
她对生的意愿非常强烈,意志也非常坚定,即便粉身碎骨化为炮弹轰向了黑日,但她的意识也能顺着轰出来的缺口,躲藏起来维持更久的“生存”。至今为止……她品味过许多情感,见证过许多事情,唯一不曾品尝的,就是自己的死亡。
她见证了自己无数次走向终末,过去经历的任何一次偏差都会导向终末。也许只是角度不对,温度不适宜,刚出生的自己就会夭折。也许是未能进化出生存需要的能力,出生不久的自己就会是死亡。也许是哪一次的疏忽,也许是外来的神秘力量……她品味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走向终末,直到最后一次。
在这里,在此时此刻,被终末的力量感染抹除。
唯独跨越自己的终末,才能觉醒自己真正的力量。她要泯灭自我,抹除自己,将所有的记忆和性格只当成某种载体,才可以获得新生。
这个过程哪怕流露出半分的不舍,半分的犹豫,就会被终末拒绝。
万幸,她成功了。
在终末的注视下,获得了第二次的机会,于结局中诞生,向着原初走去。
屋子的窗户都已经闭合,电力系统在刚才的震荡冲击之下全部都损坏,如同黑夜一样的漆黑。库伊拉的主意识,耐心的看着眼前的沈玉,她看着沈玉重新从球变成了人,沉默了一会后,才问道:“成功了吗?”
“嗯。”
沈玉抬起了手,掌心中开出了黑色的曼陀罗,他说道:“她已经成功的融入到终末的意识中了。”
沈玉的声音忽然变了一个调,黑色的库伊拉迎风晃动,道:“谢谢。”
这个谢谢不是对沈玉的,而是对库伊拉的。
“为什么要说谢谢?”白色的库伊拉温柔的看着那朵黑色的花,道:“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自己。这样的话,能在未来起到作用了吧。沈先生,我的时间同样不多了,请和往常一样,让我忘记这段经历吧,让另一个我,永远的被我遗忘。”
“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希望你们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不,那未必是胜利。”库伊拉微笑着说道:“只愿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库伊拉重新回到了画作之上,她的外表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就仿佛黑色的她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从今日起,库伊拉是她。”黑色的花朵传递着信息,道:“我已经割舍了,请称呼我为……黛伊拉。即便她忘记我,但我同样会歌颂她的故事。”
库伊拉、黛伊拉。
沈玉轻轻点头,道:“在前往未来之前,还需要你帮下忙。记录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情报。”
“我做不到。”
“嗯?”
“我抛开了很多的知识,才能进入到能量隧道中。那些仍然是库伊拉所掌握的。”
低配版吗?沈玉在脑海里想着:还以为可以一次性获得全部的知识了,没想到还是得慢慢磨了。他点了点头,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未来。”
要跟着沈玉一起穿梭时空,必须得和他融为一体。否则只能用迷梦的力量,如同梦游一样体验下过去和未来。目前他带不了黛伊拉以外的任何一个存在进行这种穿越——因为没人能够抛开肉体,仅靠着意识存在着。而即便这样,黛伊拉也没办法一直身处在沈玉的意识中,即便通过了终末的考验,但长时间这样的话,她依旧会逐渐溶解于沈玉的意识中。
那就没有理由在这里继续等待了,沈玉闭上了眼睛。
…………
咚——
留点后手不再使用崇高之躯的魏宪被黑日怪兽如同苍蝇一样拍飞,好在在遭遇到攻击前,他的双手已经像乳白色的岩石一样坚硬,他倒飞出去一公里,踩在了接应过来的雀帝伴生兽身上,有些狼狈的喘着气。
以前魏宪从来不是和黑日怪兽战斗的主力,看着别人打没有太多实感,自己交手后才明白那种压迫感——光靠近一头黑日怪兽对方就会笼罩住你全部的视野,每一秒都是游走在生死的边缘上,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怎么打。自己现在一离开战场,另外两人的压力就会陡然上升。
伴随着火红色的刀光落下,叶诗韵也如同一个炮弹一样被弹射了出来,她呸了一口淤血,和以前相比,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实力上的进步。以前她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切开黑日怪兽,然后再一段段的斩杀,而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奋力一击才能击败黑日怪兽了,反叛的力量已经得到了质的提升,每一刀下去都会造成有效的伤害。
换做其他普通的黑日怪兽,叶诗韵已经有五成的把握单挑一头黑日怪兽——前提是看黑日怪兽的特性。但这已经很厉害了,以一个普通启示者的身份持平甚至超越了不少代行者了。
“糟了,瑶瑶姐还在里面!”
感受到前方的力量在酝酿,叶诗韵再次握紧武器准备上前支援,然而下一秒,雀帝却带着秦瑶以一种古怪的速度从里面脱力了出来。落在两人身前,雀帝身上忽然爆发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而秦瑶的嘴角也流出了一点血液来。
之所以是古怪的速度,因为她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那样。
“瑶瑶姐!”
“没事。这股力量比我想象中负担更大。”秦瑶刚才短暂的进入到放缓时间,加速自己的状态,这股【主】进步后的力量的确很难掌握,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空中飞,而是在地里钻地——哪怕是一粒尘埃和空气,在这种状况下的阻力都变得非常的骇人。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准备好,我们……”
“不必了。”
沈玉的声音忽然传递在他们三人心中,在得到命令的瞬间,秦瑶立刻操控雀帝带着三个人往回飞。既然沈玉说够了,那就没必要再和这伙怪兽进行纠缠了。
“呼,累到了累到了。”魏宪直接屁股着地,有沈玉挡在面前,不管敌人是什么他都无所谓了,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道:“抱歉了几位,这次怪我,被一个印度老头阴了,把兽鸣给拉来了。”
撼动大地的震动再一次传递,兽鸣的阵列开始朝着他们重新启动。沈玉摇了下头,道:“不,反倒是替我省事了。你在这里做的不错。”
“的确变强了好多啊,老魏。”叶诗韵也长出一口气,从沸腾的状态收了回来,道:“换一周前的你,能撑过一分钟就了不起了。”
“瞎说,我怎么说都能开崇高之躯当三分钟真男人的好吧。”魏宪摆了摆手,而秦瑶看着沈玉问道:“接下来呢?”
“交给我吧。”
沈玉看了眼自己的掌心,黑色的花朵如同纹身一样印在他的掌心之中。
“感受到了吗?”
意念在交流。
“我已经感受到了。她就在地下。”黛伊拉已经用“她”来称呼库伊拉,而不是“我”了。她说道:“没想到,居然会变得如此丑陋,即便已经死亡,我们的记忆与过去却被祂利用,编织出如此丑陋的怪兽。”
其实库伊拉在黑日怪兽中的颜值已经算是高的了,但比起散发着神性和光芒的真正库伊拉而言,的确是丑陋了一些。
“别贪婪打破平衡,目标是她一半的力量。”沈玉提醒道:“虽然我们有机会完全拿走她全部的力量,但一旦这么做,你会遭遇到黑日的直接攻击。”
完整体的库伊拉绝对是启示级的力量,黑日是不会允许启示级别的存在,在不受祂控制的情况下行走在土地上的。所以,他们的目标仅仅是这股力量的一部分。
“在最后的那一刻到来前,会让她继续先替我保管的。”
黛伊拉也很清楚。现在还不到获取完整自己力量的时候。
“发生什么了?!”刚刚开始休息的魏宪又忽然站了起来,因为前方的沙尘已经席卷为通天的龙卷,他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开始压缩为完整的一体。叶诗韵也咽了一口口水,此时那三十头黑日怪兽组成的力量,还在不断的飙升,直到……
“她看到我了。”
沈玉轻声说了一句后,直接消失在了原地,随后,那正在不断旋转的龙卷嘎然而止,像是被狂风吹散了一样,露出了其中那千米高顶天立地的恐怖怪兽——融合了其他黑日怪兽的三阶段库伊拉!
咚。
仿佛大地拥有了心跳一样,整个星球在这一刻都颤抖了一下,无数地下城前前后后都感受到了这惊人的动静。而在他们三人的眼里,一条金色的手臂横空降临,重拳挥动在了那库伊拉的脸上!
利用崇高之躯开启了超高倍化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库伊拉的脸上。沈玉和其比起来有数百倍的体积差,但气势却不落下风。他眯着眼睛和脸部已经浮现出其他黑日怪兽装甲的库伊拉,随后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隐秘】
库伊拉忽然张开嘴巴,刺耳的音波与冲击波震荡着附近的一切!与此同时,她的身上如同生长果实一样生出来数个巨瘤,一个个五十米高的黑日怪兽化作了她的族裔,伴生兽,迅速的诞生,猎杀周围的沈玉,甚至有几头已经朝着叶诗韵他们几人冲了过来了!
“卧槽她是怪兽之母吗?”魏宪大喊了一句,重新做好了战斗准备,然而就在那些黑日伴生兽距离他们五公里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墙却拦住了他们,他们在冲过来的瞬间,像是被强行调转了向量一样直接原地掉头,再继续奔跑了一公里以后才急忙刹车——因为冲锋的对象已经变成了库伊拉。
“隐秘的力量,整个库伊拉已经被沈叔困住了。”叶诗韵摸了摸口袋,没找到任何吃的东西,他看向魏宪,魏宪也刚才全部补给完了。只好继续抬头望着,说道:“沈叔看起来不准备使用终末的力量。”
“他有事要做。库伊拉开始高速旋转了……”
【主】
沈玉忽然出现在一头黑日伴生兽的头顶,他的双手拍向了对方的脑子,顷刻完成了改写。另外两头黑日伴生兽从左右夹击而来,而他仅仅是双眼看向了他们一眼,他们就跟发狂了一样互相的厮杀了起来!
【迷梦】
他必须在战斗中,让黛伊拉找到对方身躯中的核心所在,而这股战斗还不能使用终末的力量直接消除对手,所以,必须要用启示的力量压制库伊拉,找到最核心的点,然后一击得手。
黑日伴生兽载着他开始重新冲向库伊拉,而伴随着库伊拉的旋转,那代表着生与死的两股光芒交融在一起,在顷刻之间笼罩在被封锁空间中!
嗡——
被沈玉控制的黑日伴生兽在顷刻间瓦解,而这曾经令沈玉无比头痛,无数次品尝到死亡痛苦甚至到最后麻木的攻击,此时此刻却不能对沈玉造成任何的伤害!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他已经超过了凡物,超脱了生与死,腐烂与发芽,湮灭与新生!
试图用这种概念来影响一个超脱万物的启示意志,是不可能的!
“现在感到束手无策的,应该是你!”
咚——
【奢靡】引爆!
旋转的库伊拉后退了数步,停下了转动,她看着漂浮在面前的沈玉,身体开始进一步的压缩,瞬间从千米压缩到了百米,然后是十米,最后是四米。伴随着身体的急速压缩,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散发出肉眼无法直视的光芒来,周围的一切都在被急速的融化,然后……
嘭——
沈玉在预知下,往右偏移了躲过了她拍出来的一掌,然而……
一条宽度一公里的沟壑诞生。
“隐秘的结界都被打破了?”魏宪看着库伊拉一击的冲击力居然拉出了十几公里长的沟壑,甚至连沈玉布下的隐秘结界都在这一击下直接被崩碎。这已经超出了黑日怪兽所能拥有的攻击力了吧?
“启示级别的力量。你们感觉得到吗?”
雀帝已经带着他们起飞,更好的观测到这场战斗。而从高空俯瞰,才能感觉到库伊拉的真正实力,他们已经无法区分什么第几形态了,但库伊拉的强度已经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围。
沈玉也是。
叶诗韵望向地面,地壳已经被打穿,他们两个的交手已经来到地下一公里以下,库伊拉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一切全部都在迅速的溶解,岩浆早已经沸腾。而每一次触碰,荒漠就像是遭遇到了八级以上的大地震一样。数百公里以外的沙海都像是“海啸”一样正在震动。
而且……
魏宪忽然有些痛苦的涨红着脸。
缺氧了。
空气中的氧气已经消失了。三人立刻进入高度晶体化,让自己变成非人的怪物以对抗缺氧的现象。
“亏我们曾经还妄想击杀库伊拉。”叶诗韵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被黑日选为处刑者是有原因的——全世界所有的力量加在一起,所有武器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库伊拉一个人的实力。
“这是凡人无法觊觎的层次。但唯独达到这种层次,我们才有机会在对抗黑日上帮上0.0001%的忙。”魏宪在内心里也明白了这一点,岩浆都此时都被打了出来,他们每一次交手都跟火山在喷发一样。而且,他还有一种预感。
再打下去,印度土地上所有的地下城都要被活埋了!
库伊拉永远不可能打中沈玉,但她并不会着急,而是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一次又一次发动着格局。曾经沈玉拿库伊拉无可奈何的局面已经彻底的改写,只要终末的本质不变,库伊拉永远不可能真正伤害到自己。而交手,仅仅是为了观测她的力量运转而已。
不过,差不多了,再打下去灾难就不可控了,即便最近的城市都有两百公里以上的距离,但已经快接近崩溃的边缘了吧。沈玉的意识里此时终于传来黛伊拉的声音。
“右胸偏下。”
唰——
库伊拉的手穿过沈玉无形的胸膛,而于此同时,沈玉的手也拍在了库伊拉的右胸位置上,掌心的黑花从二维变成了三位,瞬间生长炸入库伊拉那堪比熔炉的身躯之中!
0.482秒之后,沈玉二段发力!
啪——
库伊拉被这一击打的腾飞起来,她身上黑白二色如同液体一样开始流动起来,黑色的部分伴随着沈玉施加的冲击,像是一层被吹起的膜一样鼓了起来,然后再到达极限的那一刻!
一朵黑色的花,在库伊拉的后心处破出!
而库伊拉身上原本的黑,瞬间褪成了灰色!
成功了!
咻——
沈玉一只手抓着库伊拉,一只手将黑花折断握在掌心之中,向着天空出发。
北极圈,地球的极点。
咚——
库伊拉被丢到了此地,而沈玉看都没看一眼,感受到那股莫名的急迫感,他瞬间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样东西——那是沙轨列车的车票。
唰——
他也消失不见。
……
“爽快,新列车就是强,新武器就是棒啊。”维尔吉利奥拿着鸡尾酒,行驶在平行世界上洗刷着奇点的气息,顺带充充能修复一下。一旁的琼拿着气泡饮料枫达,兴高采烈的说道:“我可太喜欢新主炮了!跟核弹一样,一炮下去整个城都没了!最关键的是,我们现在有充足的能源储备,可以随时随地来上一发。”
“就是,省得我开列车去撞了,这车载AI阿姆怎么个性那么鲜明,我光说要撞,它可以在那里碎碎念一整天。我这还没撞呢。”维尔吉利奥举着酒杯和伙伴们碰杯,分享着此前一次奇点旅行的趣事,聊着聊着,冒险的力量忽然闪现,他转头看向车厢的门口,只见蓝光一闪,沈玉忽然出现在了车厢内。
所有人一下子愣住了,维尔吉利奥第一反应是主世界发生大事了!沈玉都来这里避难了。只见沈玉走了过来,将一朵黑色的花送到了维尔吉利奥的手中,维尔吉利奥愣愣的接过花,不小心用力的捏了一下。
啪——
他被一朵花在手上抽出来了一条血痕,然后这朵花落在了车厢上,深深的扎根了进去。
“干啥呢这是?”
“黛伊拉。”
沈玉朝着维尔吉利奥介绍道:“列车的新乘客,借助你一点启示的力量遮掩下本身的气息,否则她一出现在主世界就会被库伊拉进行无止尽的追杀,她的力量已经超过了设定的那个阈值。”
“什么什么?黛伊拉库伊拉的。”
“忘记介绍了,黛伊拉就是库伊拉的半身。”
哒哒哒哒。
树的影人的名,库伊拉是啥玩意他们也清楚,曾经维尔吉利奥手贱开着列车去挑衅过库伊拉,结局就是……
感受到了和奇点毁灭时那同样的危机感。
“不是,这才没几个星期。”维尔吉利奥看着脚底下的那朵花,花正在茁壮的成长,而代价是……
构成列车的冒险启示残骸,好像又少了一点。
你自己吃就算了,怎么还带人来啃我啊!我是什么自助餐吗?维尔吉利奥刚想发发牢骚,此时花朵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出一个人的大小,随后花瓣落下化作裙摆,花蕊中站起来了一个绝美的冷艳美人。
咕嘟。
维尔吉利奥忽然觉得被啃也不错啊。
不消一会,黛伊拉就完成了人形态的塑型,维尔吉利奥刚想夸赞两句,却发现不对劲。
除了形体更加女性化,这脸怎么看怎么像是……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沈玉。
“不是兄弟你做女人原来那么好看的啊?”
黛伊拉和沈玉站在一起,就像是他龙凤胎的妹妹一模一样。
不过,当黛伊拉看向他的时候,他忽然闭嘴了。
拥有终末一样的令人无法接近的气味,而且……
肉眼可见的,比我现在还强。
“十八世纪工业革命的历史正在被焚烧,你为什么还在喝酒不出发?”
维尔吉利奥像是遇到了教导主任一样,先是头一缩,然后愣了一下,道:“等下,你能知道奇点的具体历史?”
“终末的启示者传颂着每一次末日的到来。而且她现在还扎根在你的列车上入侵……汲取着冒险的本源,两者一结合,自然能预知了。”沈玉拍了拍黛伊拉的肩膀,说道:“维尔吉利奥很虚,别吸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