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只是一句略带戏谑色彩的话语,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许宥竟然当真红了眼眶!
看到这一幕,赵无虞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责怪自己刚才嘴巴太快。
本是想变着法子让他的心情好起来,可谁能料到如今却是事与愿违、弄巧成拙了。
此刻,赵无虞的脸色略显尴尬,正欲开口解释些什么,然而尚未等她把话说出口,便又听见许宥那沙哑的嗓音传来:“我当真是一无是处啊!如此偌大的雍都城,如果没有你一直在这儿护着我们兄妹二人,恐怕我们早就沦为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赵无虞深知此时的许宥已然深深陷入到自我怀疑当中无法自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出言宽慰才好。
无奈之下,她只得仰头猛地灌下一大口酒。
这酒实在算不得是什么上等佳酿,刚一入口便是一股浓烈刺鼻的辛辣味道直冲天灵盖,呛得赵无虞眼泪差点儿就夺眶而出。
她心里暗自纳闷,也不清楚许宥究竟是打哪儿找来的这种劣质酒水?
要知道,弼襄园的酒窖里可是存放着许多美酒呢!
这时,只听得许宥再次喃喃自语道:“我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仿佛仅仅说上这么一句仍觉不够解气似的,紧接着他又提高音量将这句话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赵无虞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明明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大夫,多少次将濒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就连我的这条命也是你给捡回来的!怎么能说自己是一事无成的废物呢?”
许宥听着赵无虞的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喃喃地道:“什么救死扶伤……我不过是个没用的人罢了。如果我有一身绝世武艺,哪怕只有一点点自保之力也好,至少还能够保护我的家人不受欺凌。可如今的我,手无缚鸡之力,真真是一无所有啊!”
说到最后,许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赵无虞望着许宥这般模样,一时语塞,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而此时的许宥,内心早已被痛苦和悲伤填满。想当年,他们许家在澜州府可谓是声名显赫,财富之多堪称巨富。
然而,即便拥有如此庞大的家业,又能怎样呢?
在权势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不堪。家族的倾覆就在转瞬之间,仿佛一场噩梦。
若不是许宥的父亲当机立断,甘愿献出全部家财以求一线生机,恐怕整个许家都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哪里还会有什么被贬为罪奴、发配至觅城大营奴隶营的结局。
可是,即便如此,灾难依旧接踵而至。
大哥二叔、三叔相继离世,而今,就连一直疼爱自己的母亲也离他而去
每想到此处,许宥的心便如同被万箭穿过一般疼痛难忍。
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与哀伤萦绕心头。
赵无虞一时间语塞,面对许宥如此严肃而沉重的问题,他感到一阵茫然,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才能给予对方一丝慰藉。
只见许宥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阴霾与疑惑,紧紧地盯着赵无虞,仿佛想要透过他的眼睛寻找到答案。
许宥深吸一口气后,突然一脸郑重地开口问道:“我家的事,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因为送药材那件事吗?会不会其中还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内情呢?”
提及济世堂之事,如今回想起来确实处处透着诡异。
济世堂的那些掌柜们可都非等闲之辈,他们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见多识广不说,每年拿到手的薪资更是相当丰厚。
按常理而言,他们根本没必要去冒这样大的风险做出那种事情来啊!
即便他们有心取代许家掌控济世堂,大可通过正常手段循序渐进,何须如此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呢?
再想到许宥的姑姑许念,其平日里虽然性格较为嚣张跋扈,但像这般不留后路、釜底抽薪的狠辣手段却着实不像出自她之手。
毕竟许家若是倒下了,对于她自身又能有何益处呢?
听到这里,赵无虞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暗叹许宥心思缜密,竟能在此刻提出这般关键的疑问。
事实上,关于此事存在诸多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但让人无奈的是,当时由夏皇亲自签署批示的公文已经正式下达,针对此事可以说是不容置疑了。
况且,这件事情还与发生在小觅镇那场惨烈无比的失败紧密相连,不管如何深挖彻查,许家似乎都无法完全撇清与之相关的干系。
数以万计的戍守边疆战士正遭受着疫病无情的摧残和折磨,如果不能够当机立断、迅速采取措施加以处置,那么恐怕会滋生出更多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如此一来,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军心势必会变得愈发动荡不安。
也正因如此,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根本就没有充裕的时间可供众人细细斟酌权衡。
此时,许宥目光紧紧锁定眼前的赵无虞,只见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是在刻意回避些什么。
许宥见状,心中的疑虑瞬间被放大数倍,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他猛地向前凑近一步,几乎与赵无虞贴身而立,然吼道:“你让宋宋传话给我父亲,说不能仅仅局限于澜州府,雍都才有着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难道说,你老早之前便已料到会有今日这般局面吗?还是说,你这番话另有深意,究竟想要暗示些什么呢?”
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许宥口中呼出的浓烈酒气如同一股热浪般直直扑向赵无虞的面庞。
许宥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赵无虞道:“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未卜先知?那只是凑巧罢了。”
没有听到理想中的答案,许宥的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他看着赵无虞,又问道:“真的只是凑巧?”
赵无虞坚定地道:“是,就是凑巧!”
许宥微微颔首,表示认同,然而他的身体却像失去支撑一般,软绵绵地向一侧倾斜过去,最终无力地醉倒在了那片绚丽多彩的花丛之中。
赵无虞见状,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事实上,她刚刚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源于她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预感。
只不过,对于这种难以捉摸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始终未能理清头绪,所以自然无法对许宥吐露实情。
此刻的许宥横七竖八地倒伏在盛开的牡丹花丛里,原本整洁的衣衫也因与泥土亲密接触而沾上了不少污渍。
瞧他这般模样,显然是酒量浅得可怜。
赵无虞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抄起手中的酒坛,仰头痛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