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婧妍的心底有些凉:“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承认孩子是他的。”
温念念拭去眼角,抬眼盯着她:“他有当着你的面承认过吗?”
慕婧妍沉默了,那天她从屏风后出来,问他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他回答的是:“刚才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所以,她就一度认为孩子是他的,没再问过他。
“你一直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一直认为自己最无辜,但最无辜的其实是楚熙辰。”温念念淡淡的吐出一口气,“当年申晓珂在楚家流产了,她诬陷你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相信你,甚至包括我,但他从始至终都相信你,还替你查明事情真相。”
慕婧妍攥紧了手指,指尖嵌入了肉中,疼的有一丝发麻,全身冰凉彻底。
“如果你们真的没有什么,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他的为人难道你还不了解吗?就算被冤枉了,他也从来不会主动解释。”温念念瞧着她渐渐变白的脸庞:“倘若你对他的信任,有他对你的一半,你们何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句话如同尖锐的钢针扎进她的心窝,甚至还狠狠的钻了两下,让她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温念念又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个小的透明袋,里面装着几根头发,沿着桌面推到她的面前。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这是菲菲的头发,你可以亲自拿去鉴定。”
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慕婧妍的手紧握成前头,圣诞节那天,楚熙辰的话在她脑海里回荡——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背叛过你,也没有背叛我们的婚姻。
这个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她的内心根本就没办法接受。
她霍然起身,冲出了咖啡厅。
回到办公室,她刚坐下,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也没看是谁打来的,随手拿过就接通。
电话那端是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慕小姐,我是哲恺。”
她还处于刚才的冲击中没有平静下来,内心像是有一只野兽在咆哮,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吐纳出来,右手撑着额头,温淡的开口:“有事吗?”
“楚总和温念念的事情,有可能是个误会,当年你入狱前,楚总让警官将一支录音笔转交给你,那里面也许就是当年的真相。”
她攥紧了手机,当然王警官确实给了她一支录音笔,但当时她心如死灰,让王警官还给了楚熙辰。
“录音笔在哪?”
哲恺听出她语气不对劲:“在楚总那里,不在公司,应该就是在家里。”
她挂了电话,往办公室外走去,与抱着一摞资料的唐助理撞了个满怀,唐助理怀中的资料全部掉落在地上。
她没有停顿,速速离开,唐助理见她神情不对劲,喊道:“耿总监,你去哪?”
慕婧妍没有回答,她现在的脑海不停的盘旋着一句话:真相,我要知道真相!
来到电梯处,她按了下行键,电梯来的很慢,她心急如焚,一瞬不瞬地盯着亮着的指示灯。
电梯在这一层停下,她快步跨入,按楼层键的手有些发抖,她直接到负一层的停车场,驱车去了别墅。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她推门下了车,快步进入客厅。
看到她的前来,吴妈正要上前,刚喊了一个“慕”,就见她快速的上了楼。
吴妈看了一眼墙上的欧式钟表,现在才三点多,今天是工作日,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慕婧妍推开卧室的门,最先冲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两个抽屉她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的柜子,抽屉,要是能放东西的地方,她都仔细找了一遍,但没有看到当年的那支录音笔。
吴妈一开始以为她是来看楚泽的,便没有跟上来,听到楼上有很大的动静,她狐疑的上了楼,看到主卧的门开着,就来到卧室外。
看到慕婧妍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的翻着东西,她问道:“慕小姐,您在找什么?”
慕婧妍回头看着她:“录音笔,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录音笔?”
吴妈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楚熙辰的卧室都是吴妈在打扫,连吴妈都没看见,会不会是他已经丢掉了?
“你仔细想想,真没看见吗?”
吴妈见她一脸的焦急,猜到东西对她很重要:“你要不去书房找找?”
对了,她真是被急糊涂了,居然忘记了书房!
慕婧妍出了卧室,来到书房,她拉开书桌的第一个抽屉,在里面仔细的翻找,看到黑色丝绒盒后,整个人僵住了。
她拿起丝绒盒打开,里面正是她当年被警察带走时,放在梳妆台上的结婚戒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保留着。
吴妈站在书房外,问道:“慕小姐,找到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慕婧妍将戒指放在桌上,又拉开第二个抽屉,她一眼就看到当年的那支录音笔在里面放着。
她拿出按了一下开关键,但里面没有任何的声音,又试了两遍依旧如此。她抬头看向门口的吴妈:“有电池吗?”
“有的。”吴妈去楼下客厅拿,过了一会儿回来,将电池拿给她。
她将里面的旧电池拆线,然后装上新的,按了一下播放键。
里面响起轻微的窸窣声,安静了大约一分钟,是楚熙辰惯有的醇厚低沉声。
“妍妍,你仔细听我说,温念念的孩子不是我的,是熙旭的,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年是我欠她的,我现在还给她……”
她深幽的瞳孔剧烈收缩,扶在桌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那力道几乎要把桌面扣出一道道痕迹。
“以后我就跟她再无瓜葛。你可以不愿意见,但你见一见蒋诺,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他会帮你起诉。如果是慕耀坤逼你的,不用怕,有我在,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一会让他来求着你原谅。”
听到后面,慕婧妍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如同一个血液已经流尽,即将逝世的人。
温念念把温允菲的头发给她的时候,她没敢去接。
她害怕这是温念念设的一个局,害怕鉴定出来的结果,温允菲是楚熙辰的女儿,那样她会更加的恨楚熙辰,恨他们俩。
现在听到了楚熙辰亲自录的录音笔,她现终于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她的恨只不过是一场误会。
明明是个误会,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这个误会让她饱受折磨了五年,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她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失去的那个孩子呢?
当她从监狱的医务室醒来时,医生告诉她,她流产了,她先是震惊,到后来是撕心裂肺的哭泣。
当她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成形胚胎时,比抽筋剥骨还要痛,比剜心还要让她肝肠寸断。
眼底雾气直逼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仿佛跌入了冰窖中,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录音笔还在响,里面传来水杯杯盖的清脆响声,过了几秒,紧接着又是楚熙辰的声音。
“妍妍,这两天你不在,泽宝每晚都哭闹不止,我知道他是想你了,我也想你。妍妍,我会和泽宝等你出来,我们一家人团聚……”
这大概是她入狱后录的,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他的自言自语。
“妍妍,今天是咱们结婚的周年纪念日,不知道你还记得吗?其实当时,咱们领了结婚证后,我就应该给你一场婚礼,而不是等到温念念他们回来,这样你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就应该会多相信我一点了吧……”
“妍妍,我今天去看见你了,但你还是不愿意见我,我记得最后一次开庭出来,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死,你应该是恨我的吧?”他轻呵了一声,带着低低的自嘲,“没关系,不管是恨还是爱,都能让你记得我,这样也好。”
“妍妍,今天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以后咱们生个女儿,就叫她小雪吧,你觉得怎么样?”
“妍妍,今天泽宝生日,我带他去拍了生日照。这些年你不在他的身边,一定很想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吧?所以不仅他的生日,连每个儿童节我都会带他去拍照,然后放在相册里保存起来,你以后回来就拿给你看。”
“妍妍,今天你出狱,我去接你了,但你去了哪?为什么不回家?我和泽宝都在等着你回来……”
录这段话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微微的哽咽,慕婧妍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哭了。
“妍妍,你已经离开我一千六百四十三天,这么多个日夜,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妍妍……”
听到最后,慕婧妍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痛苦起来,声声凄厉嘶哑。
录音笔还在响,每段录音的开头,他都会喊她的名字,低低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缠绵。
几个小时过去,她还没有听完,吴妈给她送进来一杯水,然后退了下去。
“妍妍,我终于等到你回来,可是你为什么嫁给了别人?我和泽宝该怎么办?”
她不在的这几年,他大概很多时候都会对着录音笔在自言自语,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直到听完所有的录音,已经是深夜九点,她擦了脸上的泪,起身绕过书桌出了书房。
拉开书房的门,看到吴妈在外面站着,她问道:“他回来了吗?”
吴妈担心她,一直在书房外守着,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回道:“还没有,这两天少爷都回来的很晚。”
哭的太久,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脸色煞白如雪:“泽宝呢?”
“小少爷刚才吵着要见你,被我拦住了,现在在房间里。”吴妈一直书房外站着,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她都感觉到心疼,“晚饭给你留着呢,是拿上来,还是您下去?”
慕婧妍摇了摇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湿润的黏在一起,装饰在她惨白如霜的面容上,显得有几分脆弱。
“你去哄泽宝睡觉吧。”
“是。”吴妈应了一声,转身要退下去,走了两步后停住,迟疑了片刻,又回到她的跟前,“慕小姐,其实打心眼里,我更想唤你一声少夫人。当年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少爷和温小姐到底有没有对不起您,但这些年少爷一直惦记着您。”
她看了一眼慕婧妍,见她没有嫌她啰嗦,也没有不耐烦,就继续道:“每年您的生日,少爷他都会亲自做一个蛋糕,第一年的时候,因为手法还不熟,一天下来做了七八个,最后一个他才觉得勉强满意。当时我还说,蛋糕是吃的,做那么好看也没用,他说模样要是做的太难看,你肯定会嫌弃。”
慕婧妍恍然,难怪在监狱的时候,每一年的生日当天,狱警都会拿一个蛋糕给她。
先开始她以为是慕梓琪,但想到慕梓琪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将蛋糕送进来,就一直以为是韩君皓。原来竟然是楚熙辰,而且还是他亲手做的。
吴妈见她有在听,又说道:“你应该还没去看过吧,别墅的后花园少爷让人修建了一个回廊,上面都是紫藤萝,虽然我没有问过,但他做法太突然,我想也应该跟您有关。”
他们领证后,他第一次带她回楚宅,吃过饭两人散步,她看到楚宅的回廊上点缀着吊兰,就随口说了一句。“这要是紫藤花就更好看了。”
她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他竟然记下了。
如果不是吴妈的最后一句“我想也应该跟您有关”,她都忘记了那件事。
“小少爷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整个楚家上下都把他捧在手心里,他唯一挨过的一次打是在他四岁那年,是少爷打的他。”吴妈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愁绪,“您知道为什么吗?”
慕婧妍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是因为握的太紧,还是其他,她的整条胳膊都在发抖。
“是小少爷问他,别人都有妈妈,我为什么没有,少爷没有回答他,他就说了一句,妈妈是不是死了,当时少爷就变了脸色,很凶的告诉他,你妈妈还活着。”
吴妈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幕,因为那是楚泽人生中的第一次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