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熙辰侧首，浓密微卷的头发随着她低下的头垂落在胸前，挡住了她半边脸。
楚熙辰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从她身上感觉到那股散发出来的悲凉气息。
她是跟他一样，想到了那一年两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吗？
见慕婧妍没有回答自己，楚泽推了推她：“妍妍？”
慕婧妍偏头茫然的看着他，看着楚泽的小脸，她的思绪渐渐回笼，眸子变得清明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楚泽钻抱住她的胳膊：“我要听故事。”
慕婧妍给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给他讲起了乌龟赛跑的故事。
听着女人温婉轻柔的声音，楚熙辰盯着外面的片片飘白，眼神迷离起来。
慕婧妍入狱的第一年，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那场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他触景生情，把自己关在卧室喝了许多的酒，最后酒精中毒被送进了医院。
慕婧妍入狱的第二年，那一年的雪来的有些晚，快要过年了才下第一场雪。
那晚他抱着咿咿呀呀的楚泽，指着卧室墙上挂的婚纱照，告诉他那是妈妈，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妈妈很喜欢下雪天，等她从监狱里出来后，再给你生个妹妹，就给她取名小雪。
慕婧妍入狱的第三年，楚泽已经会跑来跑去，那一年的雪是在圣诞节后的第三天下的。他依旧是指着卧室墙上的婚纱照，告诉他那是妈妈，她喜欢下雪天。
那个时候他在想，等她从监狱里出来，泽宝肯定对她是陌生的。如果孩子不认她，她会很伤心难过，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告诉楚泽，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妈妈。
然而，他苦苦等了她三年，最后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婧妍失踪的第一年，楚泽已经四岁，突然有一天，他哭闹着问他要妈妈，问别人都有妈妈，为什么他没有。后来，他不得不把卧室里的婚纱照拿了下来，放进了储存室。
慕婧妍失踪的第二年，楚泽已经五岁，那一年的雪也是特别的大，楚熙旭买了一只哈士奇给楚泽。
楚泽说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说：“爸爸，咱给它取个名字叫小雪吧。”
他是这么告诉他的：“小雪将来是你妹妹的名字。”
楚泽问：“妹妹在哪？”
“以后就会有。”
今晚的楚泽异常的兴奋，讲完一个故事后，他又要听别的，到了后来，连慕婧妍都忘记了时间。
讲完第五个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怀中的楚泽，他已经睡着了，小嘴微微嘟起，熟睡的模样安静而乖巧。
她动了一下被他压的发麻的胳膊，随随着她的移动，楚泽不舒服的在她怀里蹭了蹭，腿碰到了发呆的楚熙辰。
楚熙辰猛然被惊醒，偏头看着他们，看到楚泽躺在慕婧妍的怀里睡着了，他渐渐的敛了思绪：“我抱他回房间。”
说了太多的话，慕婧妍的喉咙有些干涸，声音微微沙哑：“轻点，别把他弄醒了。”
楚熙辰温轻的“嗯”了一声，从她的怀中抱起楚泽，抬脚往外走，慕婧妍跟在他的身后。
下了楼，来到楚泽的房间，楚熙辰将他放在床上，从衣橱里拿出睡衣，动作娴熟的给他换上。
慕婧妍想要上前帮忙，但自己比他还没有经验，只得在一旁干站着。
楚熙辰给楚泽掖好被子，然后直起身体，转身看向几步外的慕婧妍。
慕婧妍敛了眸子，往房间外走。
她下了楼，看向墙上的欧式钟表，已经接近十一点，竟然这么晚了。
客厅里的圣诞树还亮着，绚丽的彩灯一闪一闪的，每一截都带着不同的颜色。
她走到沙发前，从包里拿出手机，上面有一个未接电话，是耿亦尘半个小时前打的。她将手机装回包里，拎着包往客厅外走。
楚熙辰站在楼梯上，嗓音温沉的道：“太晚了，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吧。”
“不用。”她扔下一句话走到玄关处，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大衣，将包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把衣服穿好后，挽着包要走。
楚熙辰从楼梯上下来，快走到她跟前，捉住她的手腕：“雪下的这么大，很容易出事故，你留在这里呆一晚又能怎么样？”
慕婧妍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钳制的紧紧的，她眉目清冷的看着他：“我没有住在别人家中的习惯。”
两人站在客厅门口，冷风呼呼刮过，慕婧妍的头发被风吹的飞扬，从楚熙辰的脸上扫过，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他目光锁在她脸上，声音低沉而温柔：“这里也是你的家。”
慕婧妍冷笑道：“曾经是，但现在不是。”
楚熙辰不介意她嘲笑的口吻，脸色依旧不变：“那你就当这里是酒店，明早在走，行吗？”
“这么高档的酒店我住不起。”她甩开他的手，快步出了客厅。
楚熙辰折回到茶几前，拿过车钥匙，疾步走出去，慕婧妍已经上了车，他下了台阶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见状，慕婧妍猜到他是要送自己，从车上下来，来到黑色迈巴赫的跟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后，她冷眼瞧着他，淡漠的语气穿透风雪，带着一丝冰凉：“你要做什么？”
楚熙辰将车钥匙插进孔里：“既然你不肯留下，那我就送你回去。”
她果断的拒绝：“我不需要。”
车内的灯光幽暗，他的脸庞有一半笼罩在阴影里，口吻严肃而认真：“我没有办法阻止你这么晚了冒着风雪回去，同样你也没有办法阻止我送你。”
慕婧妍冷艳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极致的凉薄。
楚熙辰也平静的回视着她，五官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的深邃有型。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而下，落在慕婧妍的身上，她的头发和肩上很快积着薄薄的一层白。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车，从里面拿下包和车钥匙，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一边从包里掏手机，一边走向客厅。
楚熙辰从车上下来，一踏进客厅他就听见慕婧妍在给耿亦尘打电话。
“亦尘，我今晚不回去了。”
耿亦尘没有问为什么，只要确定她平安无事他就放心了。
挂断电话后，慕婧妍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完。
她能留下是出乎楚熙辰意料的，更多的是欣喜，他面容不变的道：“换洗的衣物卧室都有，客房不太方便，你可以睡在卧室，我睡客房。”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来这里的客人都是睡卧室吗？”
楚熙辰听出了她的嘲讽，抿唇静默了一瞬，回答道：“不是。”
“谢谢收留。”慕婧妍客套疏里的道谢，握着手机上了二楼，来到了客房。
她进入浴室洗了澡，因为没有睡衣，出来的时候裹着浴巾，一眼就看到了床头上放着睡衣和里面的贴身衣物。
刚才进来什么都没有，应该是她刚才在洗澡时，楚熙辰拿进来的。
她将睡衣穿上，在找吹风机，外面响起了咣咣咣的敲门声。她微微蹙眉，吴妈她们已经休息，能来敲门的只有楚熙辰。
她走过去拉开门，楚熙辰在外面站着，手中端着一杯牛奶，他道：“有助于安神，喝了早些休息。”
慕婧妍沉默地接过，眼角有些发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她有认床的习惯。
楚熙辰看着眼前半垂着睫毛，盯着手中牛奶杯的女人，薄唇微微掀动：“晚安。”
慕婧妍面容淡淡的关上了房门，浅浅的喝了一口，温度适宜。
她又想起了两人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因为她怀有身孕，每晚楚熙辰都会冲泡牛奶给她，只要他在家，都是他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钝痛，将杯中的牛奶一口气喝完，然后上床躺下。
卧室里，楚熙辰站在窗前，外面的雪还在下，已经接近十二点，可他没有丝毫的睡意。他的妍妍回来了，此刻他们就在一个屋檐下，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将她曾经用过的东西换成新的，只有这样，他心底的希望就不会破灭。
他告诉自己，说不定她哪天就回来了，她离开了那么久，如果不把家里保持原样，她回来会觉得陌生的。所以，不仅卧室，连客厅里的每一物，都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没有期限的等待最容易让人害怕，幸好，幸好他没有放弃。
这一晚，慕婧妍辗转反侧多次，最终还是睡不着，在床上坐到天亮，而在卧室的楚熙辰亦是一夜未眠。
天边有了灰蒙蒙的亮光，慕婧妍的困意涌了上来，她原本是倒下小憩片刻，但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楚熙辰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夜，等到天边鱼肚皮升起时，他动了动僵麻的腿，换了一身衣服进入盥洗室。
洗漱后，他从卧室里出来，先是去楚泽的房间看了一眼，小家伙两腿夹着被子睡得正香。
他给他掖了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余光瞥向旁边的客房。不知道昨晚她睡得好吗？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客房里没有任何的动静，他转身下了楼。
吴妈等人也才刚起来，见到他下来纷纷唤了一声少爷。
他瞥了一眼还亮着的圣诞树，面容温淡的道：“早餐一定要快。”
负责餐食的佣人应了一声，连忙进了厨房，吴妈也去帮忙。
楚熙辰在沙发上坐下，以他对慕婧妍的了解，如果她待会下来早餐还没有好，绝对不会等待，一定是饿肚子去上班。
他接过佣人递上的报纸，刚翻开想起了什么，起身上了楼。
回到卧室，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搭配好，然后来到慕婧妍的客房外。
他抬起手要敲门，但想到如果她还没睡醒，这样会吵醒她，就试着拧了一下门把，门竟然开了。
他的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她没有将门反锁，也就是说没有防备他，她还是足够信任他的。但想到和温念念的事，他嘴角的弧度慢慢的凝结，为什么她就不愿意多相信自己一点？
他推门走了进去，窗帘是敞开的，床上的女人正在酣睡，乌黑浓密的头发铺满了枕头。
她安静的睡颜很温静，小巧白净的脸蛋，浓密微卷的睫毛，鼻梁秀气挺直，她虽然不是最漂亮的，但融合在这一张脸上，很是精致好看。
当你心里已经住满一个人的时候，别人就会再也挤不进来。
这些多年来，那些怀送抱的女人，无论她们多有魅力，多漂亮，可他的记忆中只有这张脸，才能让他甘之如饴的去为她做任何事。
妍妍，我的爱人。我会让你明白，我最爱的人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
他将手中的衣服放在床头，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退了出去。
佣人做好了早餐，吴妈从厨房里出来：“少爷，现在要用早餐吗？”
楚熙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再等会儿。”
吴妈早上起来，看到慕婧妍的车还在，猜到昨晚慕婧妍没有走，所以楚熙辰的这句“再等会儿”，她知道是在等什么。
“我去看看小少爷。”
楚熙辰淡淡的颔首：“动作小声一点，她就在隔壁。”
“是。”吴妈应了一声，然后上了楼。
楚泽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看到吴妈后，喊道：“吴奶奶。”
吴妈竖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快步走近他，指了指隔壁的客房：“慕小姐还没起来。”
楚泽一听欢快的道：“妍妍昨晚没有回去？”
吴妈笑着点头，牵着他进了房间，给他穿上衣服后，带着他下了楼。
等到八点半，慕婧妍还没有醒来，楚熙辰和楚泽先行用了早餐。
吃完早餐后，楚熙辰坐在沙发上没动，楚泽看着他道：“爸爸，你不用去上班吗？”
楚熙辰斜睨了他一眼：“难道我就不能休息吗？”
楚泽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明明就是因为妍妍在，你才不想去上班，还嘴硬！”
他不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到了九点多，他的手机响了，他还没掏出来，就听见楚泽幸灾乐祸的道：“肯定是哲恺叔叔打给你的，你赶紧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