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腹部,沉默的抿着唇。刚才和耿亦尘通电话,说到耿晶出了车祸,有可能成为植物人,耿亦尘的呼吸在一寸寸的加重,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她终究是负他所托,没有帮他照顾好耿晶。
她不敢想象,如果耿晶真的变成了植物人,一辈子就这样躺在床上,他要怎么办?
楚熙辰在病房里陪了她一会儿,等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然后去处理耿晶的事情。
他打电话到警局,问了车祸的具体情况,肇事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计程车司机,他交代撞车伤人一事是个意外,自己愿意承担法律的制裁。
他又去找了医生,具体的了解了一下耿晶的情况,还问了苏醒的几率是多少。
他回到病房,将警察说的话一字不露的传达给慕婧妍,慕婧妍听后没有什么反应。
到了晚饭时间,楚熙辰看向一直坐着没动过的她,握住她凉的没有温度的手:“我带你去吃饭。”
她动了动干涸的嘴唇:“你去吧。”
她要替耿亦尘守着耿晶,也许她马上就会醒过来。
楚熙辰哪里忍心她这么糟蹋自己:“刚做完手术不久,她一时半会醒不来。”
许是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她,她反握住楚熙辰的手:“你说她会醒过来吗?”
她紧抓着他的手,是那样的用力,仿佛他是她临危时的浮萍,只要他开口一切都能好起来。
楚熙辰沉默了几秒,温声道:“妍妍,我不想骗你,医生说耿晶醒来的几率很小。”
慕婧妍抓着他的手指紧了紧,耿晶能不能醒过来,只能靠耿亦尘了。
最终,楚熙辰去楼下的餐厅打包了饭菜,慕婧妍没有食欲,根本吃不下,在楚熙辰的诱哄下坚持吃了几口。
晚上九点半两人才离开医院,回到家已经十点半,进了客厅,楚熙辰吩咐吴妈:“做两份夜宵。”
吴妈应声进了厨房,很快做了夜宵出来,她将夜宵放在餐桌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少夫人,耿小姐还没有回来。”
慕婧妍拿筷子的手一顿,面色温淡的道:“她今晚不回来了。”
吴妈不知道耿晶出了事,听到她说不回来了,觉得很奇怪:“她不是没有什么朋友吗?不回来去哪里?”
楚熙辰目光凛然的瞥了她一眼,吴妈不明所以,但还是噤了声。
夜宵后两人上了楼,下午楚熙辰一接到消息就赶去了医院,工作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慕婧妍回了卧室,他去了书房。
早上八点正是医院交接班的时候。
黑色的迈巴赫在医院外停下,楚熙辰温声道:“我送你进去。”
慕婧妍解开安全带:“不用,你还是回公司吧。”
楚熙辰看了一眼腕表,继而淡淡一笑,眉梢温温浅润:“中午一起吃饭?”
她想了想说道:“快到吃饭的时间我去公司楼下等你。”
楚熙辰倾身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我来医院接你,免得你跑来跑去。”
“你的时间够吗?”从圣德集团到医院要四十多分钟,这一来一去都要一个多小时,更别说吃饭还要耽误时间。
楚熙辰眉宇带着淡笑:“去晚了难道还有人扣我工资不成?”
慕婧妍失笑,他是大BOSS,不要说晚去一会儿,就是不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推开车门下了车:“我先进去了。”
挥手道别后,她朝医院里走去,上了台阶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迈巴赫还在原地。
乘电梯到了VIP病房楼层,她堆开病房的门,耿晶依旧像似睡着了一般,安静无声的躺着,没有一丝生气的气息。
她进洗手间打了一盆温水,拿着凳子坐在病床边,用毛巾给耿晶擦了脸和手,试着和她说话,希望她能感觉的到外界的声音,然后醒过来。
她知道在耿晶的心中,耿亦尘是她唯一放不下的,所以专挑耿亦尘的事情讲给她听。
耿亦尘离开后去了美国,白手起家成立了公司,其中的艰辛波折自是不必说。
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每天休息的时间连五个小时都不到,整个人成了工作狂。她曾在电话里劝过他,让他不要那么拼命,他说:这样挺好的,没有时间去想她,我就会过的好一点。
期间医生来过一次,查看了耿晶的心脉,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安静的病间突兀的响起手机铃声,打断了慕婧妍的思绪。
她从包里翻出来,是楚熙辰打来的电话,男人的声音传来:“我就在医院楼下。”
她诧异:“这么早就过来了?”
楚熙辰低低轻笑:“已经到午饭时间了。”
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瞟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十二点零六分,时间过的竟然这么快:“我马上下来。”
她收起手机出了病房,到医院楼下时,楚熙辰坐在花圃边的长椅上等着,一身精良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英俊的模样引的旁人频频侧目。
见她下来,楚熙辰起身走向她,挺拔的身姿清贵冷峻,牵着她往医院外走去。
她偏头看着他的侧脸:“直接从公司过来的?”
公司是十二点吃午饭,现才还十二点多一点,如果不是在外面办事顺道过来,那就是十一点半不到他就赶往这边。
楚熙辰知道她在想什么:“再忙也不能饿着你和孩子。”
十一点钟左右,他就准备从公司出发来医院,想早些过来陪她吃饭。正准备离开时,又接了一通工作上的电话,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稍稍来晚了一些。
两人在医院对面的餐厅吃的饭,想着从医院回公司要四十多分钟,怕耽误他时间,慕婧妍吃的有些快。
楚熙辰看出她的意图,倒了热水给她:“慢些吃,不急。”
慕婧妍喝了一口水,将口中饭菜咽下说道:“别光顾着我,你赶紧吃吧,吃完以后就回公司,如果时间还早,还能休息一会儿。”
吃过饭,楚熙辰将慕婧妍送到住院部的楼下,一直目送着她进了大厅才离开。
推开病房的门,慕婧妍愣了一下,病床前坐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门口边放着一只行李箱。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在美国的耿亦尘。
她步履轻慢的上前,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有你在耿晶醒来的几率就会大一些。”
耿亦尘连夜回国,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一身的疲惫,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倦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简短的道:“一场意外的车祸,肇事者已经入狱。”
耿亦尘紧握着耿晶的手,虽然她的脉搏还在动,可是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医生怎么说?”
打电话的时候,她只告诉耿亦尘耿晶出了车祸,有可能会永远醒不来,没有告诉他有三天这个期限。
“三天之后,她若醒不过来,就会成为……”植物人这三个字,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耿亦尘颓废的握着耿晶的手,静默的看着病床上的人,悲痛的气息怎么也掩饰不住。
看到如此悲怆的耿亦尘,慕婧妍想到了初见他的时候,他也是现在这副模样,失魂落魄的不像个人,好像整个灵魂都在受到鞭挞。
她动了动嘴唇:“耿晶从小就喜欢你,所以你不是一厢情愿。”
耿亦尘抬头错愕的看着她,似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耿晶让她帮忙保守这个秘密,但事到如今,她觉得已经不需要了,身为当事人的耿亦尘有权利知道。
慕婧妍决定将真相告诉他:“虽然你们没有血缘,但在名义上是兄妹,而且你母亲一直都不喜欢她,她嫁给文涛也是逼于无奈。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喜欢的人是你。”
“不可能!”耿亦尘矢口否认,“我曾告诉过她,如果她对我有一点点的男女之情,我会带她离开耿家,但她拒绝了。”
“那是因为一一”慕婧妍觉得这个真相太残忍了,残忍到她都无法说出口。
他的母亲用药将他最爱的女人送到别人的床上,这样的打击他怎么受的了?
她欲言又止的话,耿亦尘听出了苗头,红着眼睛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沉默的抿着唇,他又继续追问:“是不是她告诉了你什么?”
她的不吭声愈发引来耿亦尘的质疑,倏地起身握住她的双肩,深眸里带着一丝焦灼:“婧妍,告诉我。”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抓的她肩膀有些疼,她咬唇道:“这件事跟你母亲有关。”
耿亦尘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她做了什么?”
“耿晶之所有嫁给文涛,是因为她怀孕了。”
“文涛的孩子?”耿晶虽然性子怯弱,但不是一个不自爱的人,耿亦尘觉得有些荒唐。
“你母亲早就知道她喜欢你,怕她毁了你,所以就将她……”慕婧妍怕他承受不住,说的委婉,“送给了文涛。”
她的话如同一根闷锤,狠狠的砸在了耿亦尘的心窝上,他脸色蓦然一白,身形不稳的踉跄了一下,双腿抵在病床边,有些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双唇微微抖动。
如果换作是别人,他或许会质疑,但这话是从慕婧妍口中说出来的,而且又是耿晶亲口告诉她的,所以他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觉得难以接受。他的母亲明明知道他喜欢耿晶,还做出这种事情。
他还曾恳求母亲成全他和耿晶,如果怕舆论和别人的诟病,他可以和耿晶出国。
耿母经不住他的央求,说是她会考虑。原来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同意他和耿晶的事情,只是在敷衍他而已。
难怪事过不久之后,耿晶就开始避着他,见到他时态度也很冷淡。
也许就是因为他向耿母言明了自己的心事,耿母就对耿晶做了什么。
耿晶和文涛的婚事,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如果不是他的母亲,他和耿晶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没有离开耿家前,他是那么的敬重母亲,事事听他的话,顺从她的意思。
耿亦尘的眼眶带着一缕猩红,他在病床前坐下,痛苦的握住耿晶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颤抖的双肩显示着他的隐忍。
慕婧妍的眼眶温热,沉沉的声音中带着歉意:“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她。”
耿亦尘握着耿晶的手放在唇边,将眼底模糊的雾霭压了下去,嗓音沙哑的道:“这不是你的错。”
她看着耿亦尘压抑的痛苦,抿唇道:“你刚下飞机,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打包些东西。”
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耿亦尘的视线一直落在耿晶的脸上,五年没见了,她还是没变。
他的手指勾勒着她的脸庞轮廓,从淡色的眉,到精巧的鼻梁,再到淡白的薄唇。他拨开她左边额角的头发,那里有小时候摔伤留下的疤,颜色淡的已经看不见了。
他忽然将脸埋在自己的掌间,声音哽咽:“晶儿……”
安静无声的病房里,隐隐带着呜咽声,极其细小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慕婧妍知道耿亦尘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这个真相,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冷静。
她在医院对面的热饮店里小坐了一会儿,然后才到隔壁的餐厅,按照耿亦尘的口味点了几道菜,让服务员打包起来。
回到病房后,除了床上纹丝不动的耿晶外,不见了耿亦尘的影子。她放饭菜搁放在桌上,仔细听了一下洗手间,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她拿出手机打耿亦尘的电话,电话一直响着,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
而此时,耿亦尘正坐在计程车里,朝耿家的方向而去。
在圣德集团会客室。周总捧着水杯急躁的等着,会客室的门被人推开,楚熙辰面容冷峻的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牛皮黄的档案袋。
周总起身,笑脸上带着讨好的意味:“楚总。”
楚熙辰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将档案袋放在桌上,眉目寡淡的道:“什么事?”
周总支支吾吾的道:“楚总,我去了楚宅,管家说让我来找你。”
楚熙辰当然知道这件事,是他吩咐的管家,如果周总再去楚宅,就让周总直接来找他,而一个小时前,管家给他打过电话,说周总已经去过楚宅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贪婪的人:“想要五千万?”
周总被他的眼神看的发憷,但有了五千万他就能还清债务了,硬着脖子点头:“是。”
楚熙辰冷笑一声,眼里尽是讽刺:“我为什么要给你?”
周总慌了,真怕他不给,但想到自己手中有楚璟瑜的把柄,底气又足了:“你爸和我老婆的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楚熙辰脸色不变,节骨分明的手指整理着自己的袖扣:“两个老朋友一起吃吃饭,喝喝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周总语气有些激烈:“他们之间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周总,听你的口气,这是巴不得把绿帽子往自己头上带?”楚熙辰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嘲讽。
周总气的站起,指着他道:“如果你不肯给钱,我就把这件事情闹大,反正周氏已经倒了,我也不要什么面子了,但你们楚家可是名门望族,别到时候怪我不讲情面。”
楚熙辰将手边的文件扔给他:“你尽管闹,无中生有的事我会让律师起诉你诬蔑,你的女儿周晗会在牢里跟你做伴。”
周总打开档案袋,里面是周晗开车撞死施岚的证据,不但有照片,还有一份人证的口述。周总捏着手中的照片:“这不可能,这绝对是假的!”
楚熙辰掏出烟和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含在嘴里吸了一口,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回去问周晗。”
周总原本是来要钱的,没想到竟然被他摆了一道,又痛恨女儿不争气,如果不是她,五千万就到手了。
他撕掉人证的口述,又拿出打火机准备将照片烧毁。
楚熙辰吐吞着香烟的雾气,将他的脸庞笼罩,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你尽管烧,我这里多的是。”
周总在商场上这么多年,知道楚熙辰的手段,他的手上有周晗撞人的证据,如果自己再威胁他,他一定会将证据将到警方的手中。
周晗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就算再想要这五千万,也不能将女儿亲手送进监狱。
周总的声音有些冷,极其的压抑:“你把所有的证据给我,你爸和我老婆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楚熙辰面容温漠,凉薄的唇轻掀:“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
周总气极,他明明是长辈,但在楚熙辰面前,好像低了一辈似的,连气势也不及他,眼看要到手的五千万就这么泡汤了,心里虽然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慕婧妍四处找不到耿亦尘,打他电话也没人接,他走的时候也没有带行李箱。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会留在医院陪着耿晶,试图唤醒她才对,可人却是到处都找不到。
几个小时后,耿亦尘出现在病房,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脸色苍白如纸,右手手背上的鲜血已经凝结,怵目惊心。
慕婧妍心头一惊:“你回耿家了?”
耿亦尘失魂落魄的走向病床,坐在病床前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沙哑的道:“她承认了……”
慕婧妍缄默,这个“她”不用问也知道指的是耿母。一边是他的亲生母亲,一边是他爱了多年的人,这个真相对他太残忍。
看到他整个人沉浸在悲痛中,慕婧妍安抚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耿晶醒过来。”
耿亦尘哑着嗓子问:“医生说她醒过来的几率是多少?”
楚熙辰告诉过她,几率很小,但耿亦尘经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她不忍心告诉他:“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你多和她说说话,也许她听到你的声音就醒过来了。”
耿亦尘用那只完好的手握住耿晶的手,握的是那样的用力,好像她可以感知到他的温度一般。
慕婧妍出了病房,向护士要了一些碘酒和纱布,回房间帮耿亦尘清理了手上的伤。
“手上的伤怎么来的?”即便是他在愤怒之下痛恨耿母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动手。
耿亦尘沉默,当耿母承认了当初设计耿晶后,他气极了,一拳打在了墙壁上,吓的耿母当时都不敢开声。
慕婧妍用纱布将他的伤口缠了一圈:“这几天不要碰水。”
耿亦尘勉强的扯了扯嘴唇,笑的比哭还难看:“谢谢。”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慕婧妍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到了晚饭时间,想着他现在这个心情应该也吃不下去东西,再过一会儿顺便连晚饭也一起吃了。
她倒了一杯水给耿亦尘,耿亦尘接过捧在撑心,视线一直落在耿晶的身上,脸上带着隐忍的悲痛。
楚熙辰下班后到了医院,推开病房的门,里面不见慕婧妍,病床前坐着一位灰色大衣的男人。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病房号,没有走错房间,沙发也放着慕婧妍的手提包。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耿亦尘以为进来的是医生或是护士,也没在意。
片刻后他觉察到不对劲,回头看向门口,看着冷峻挺拔的男人,恍然想起了他是谁。
他从容不迫的起身,走到楚熙辰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楚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耿亦尘,咱们在美国见过一次。”
楚熙辰略略思忖了片刻,回握住他的手,淡然颔首:“你是耿四少?”
五年前耿亦尘与耿家断绝关系这一事轰动了整个A市,虽然没有见过他本人,但这个名字很耳熟,而且他刚才进来时,耿亦尘紧握着耿晶的手。
耿亦尘眼底的笑意仍未散去,只是语气略显清淡:“我和耿家没有关系。”
慕婧妍从洗手间出来,看向两个相握的男人,对楚熙辰说道:“这么早就下班了?”
楚熙辰的眼底浮着淡笑,嗓音低沉的道:“怕你一个人在医院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