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御花园里,海棠花开得正艳。
盛熙颜倚在朱漆栏杆旁,看着将将追逐一只彩蝶。
三个奶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在亭子里晒太阳,予琰在吐泡泡,予宸的小手正抓着乐昭的襦裙带子玩。
“娘娘...”阮娘轻轻为她披上纱衣,“晨露重,仔细着凉。”
盛熙颜望着远处假山后一闪而过的橘黄色身影,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帕子。
“熙颜。”盛母接过咿咿呀呀的予琰,柔声道:“太后娘娘心里肯定很想和你说说话...你们分开了二十年…..”
“母亲!”盛熙颜突然打断,“您看予琰是不是又胖了?”
一想起太后就是一张怒视她的脸,盛熙颜感觉心里发怵,只有一个念头,不想面对。
盛母与阮娘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将将突然蹦跳着喊道:“皇祖母!”
小家伙像只欢快的小鹿,冲向假山后踌躇的太后。
盛熙颜身子一僵,看着太后被将将拉到近前。
她迅速整理好表情,规规矩矩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激动地伸出手,却在碰到她衣袖前被避开。
那双与盛熙颜相似的凤眸里,瞬间盈满泪水。
盛母打圆场把予琰抱给太后。
“好...好...”太后强笑着转向孩子们,“哀家来看看孙儿...”
将将献宝似的举起藤编的小狗:“皇祖母看!我套圈可厉害了!”
太后慈爱地抚摸将将的发顶,心里酸楚又甜蜜——难怪她从前就格外疼爱这个孩子,原来是血脉相连的外孙。
盛熙颜站在三步开外,目光始终避开太后,躲开太后慈爱又炙热的目光。
直到告别时,母女俩都没说一句话。
入夜,慈宁宫之中。
太后于昏黄摇曳的烛光之下,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绣花针,手竟微微颤抖着。
“老了,哀家入宫前,绣工也算出类拔萃,如今竟连这简单的针线活都做不好了。”
掌事嬷嬷在旁捻线,笑说:“娘娘风华正茂,只是长久没做有些生疏罢了。”
太后看着那歪歪扭扭、极不平整的针脚,心中涌起一阵失落。
眼神中露出一丝焦虑和不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盛熙颜的模样。
“哀家从来没有照顾过她。”
突然针尖扎进了她的手指,殷红的鲜血迅速渗出,太后轻轻 “嘶” 了一声,微微蹙起眉头。
“娘娘,您没事吧?奴婢给您擦药。”
“不必。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太后又继续缝衣裳,想象着盛熙颜穿上这套衣裙的模样。
整个后宫都知道了皇后是太后当年进宫前生的女儿。
储秀宫里,良妃心中不忿,扔了茶盏,吓哭了旁边榻上玩的乐蕴公主。
“皇后这下更了不起了,姑母怎么就变成她亲生母亲了?她还不气势更凶?”
良妃能不郁闷嘛,原本嘉妃死了,她就能获得太后的全力支持,可现在一切落空。
掌事大宫女道:“娘娘别急,听说皇后不肯认太后,关系闹得僵着呢!”
良妃忽然想起,从前她听父亲冯宰相在家中提起过——当年先帝把玄武帝交给太后抚养,在玄武帝成为太子之后,亲生母亲韵昭仪,也就是圣母皇太后突发恶疾薨逝了。
实则是被太后下毒害死的。
两日后,交泰殿。
盛熙颜端坐在凤座上,九尾凤钗垂下的东珠微微晃动。
正红色金线凤袍衬得她肤若凝脂,眉间牡丹花钿艳得灼人。
这是她封后以来第一次正式阖宫请安。
“近日宫中可有要事?”她扫视下首众妃。
良妃突然用手帕掩唇轻笑,“有倒是有,只怕皇后娘娘不适合听。”
盛熙颜冷笑道:“那良妃说来听听,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良妃假装咳嗽起来。
最后面几个妃子窃窃私语。
“玉淑媛。”盛熙颜指尖轻叩扶手,“说什么这般有趣?”
玉淑媛出列,";扑通";跪下:“嫔妾...嫔妾不敢说...”
盛熙颜道:“说吧,本宫恕你无罪。”
殿内落针可闻。
玉淑媛额头抵地,死活不开口。
良妃脸上现出窃笑,淑贵妃看了眼她,下面不少妃子都知道了宫中传闻的内容,可没人敢说出来,因为牵扯到太后和皇上的生母圣母皇太后。
盛熙颜见此,也没再逼问。
阖宫请安后,众妃嫔出殿门,淑贵妃道:“良妃,是你做得好事?”
良妃轻笑道:“贵妃说什么胡话,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淑贵妃折回殿内,此时德妃,高妃,林婕妤刚要给盛熙颜说谣言的事,见淑贵妃来,都不说话了。
淑贵妃道:“知道你们把我看做恶人,不过,我想给皇后娘娘说,传闻不一定是真,却也可能伤害感情。”
盛熙颜放下玉盏:“贵妃,还有你们几个不必瞒本宫,实话实说,都听到了什么?”
几个人各自补充说了谣言。
盛熙颜听得心里七上八下,自己刚知道太后是她亲母,这下她母亲又害死了玄翎的生母?天哪,这是什么孽缘啊!
突然想起后日正是圣母皇太后的忌日,而玄翎这几日确实心事重重...
入夜,龙榻上。
盛熙颜给玄翎更衣,偷偷观察他的神情是否有不对。
“玄郎,你有没有.....听说什么传闻?”
玄翎面不改色道:“没有啊,我这几日朝政繁忙,怎么了?”
盛熙颜便没敢再说,钻进他怀里胡思乱想。
“玄郎,母后,我是说圣母皇太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玄翎搂着她,抚摸头发,良久未做声。
“母后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人很安静,很有爱心.....”
盛熙颜摸他脸颊,“母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所以玄郎才能如此优秀。”
玄翎淡淡道:“她是个普通的女人,但是却给了我全部能给的爱。”
刚分开的两年,他因为不懂事,怨恨过母亲懦弱,为什么不和先帝据理力争,争夺他。
后来明白了很多事,才知道那他怨恨母亲的那两年,母亲的内心该是多么痛苦,她一定无时无刻不想着他这个儿子。
却因为皇命难违,不敢靠近他。
盛熙颜又怎么能想不到这些,纵使巧舌如簧,却说不出半点安慰的话,只能将他搂得紧紧的。
太后杀母夺子,若是玄翎知道真相,会不会要和她分道扬镳?这是杀母之仇啊!
盛熙颜把脸埋进他颈窝处,怕得要命。
玄翎揉揉她柔软的头发,低头落下一个吻,“颜颜,睡吧。”
盛熙颜扬起小脸,怔怔看他一会儿,突然爬起来,捧着他脸,对着性感的薄唇,狠狠地吻下去。
能亲到抓紧亲,免得他知道真相翻脸,那会儿想亲都亲不着了。
“颜颜......不是说困了吗?”
“想让....玄郎疼人家.....给嘛?”
“嗯。”
玄翎抱着她,两人滚入龙凤呈祥帷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