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犯蠢了,苏然。”
许凡文的目光透着森冷。
“我确实是答应过你,不需要你杀了他,可是却没说,我不会杀了他啊!
“还是说,即便到了现在,你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许凡文冷笑着,“你到底……把我们长生天当成了什么?善堂?还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马戏团?别太自以为是了!苏然!就算是愚弄我们,也该有个限度吧!”
一把握住了苏然的衣领,许凡文就这么直直望着他。
“今天就到此结束了,没意见吧?”
“我……”
华丽典雅的大门自苏然的背后出现,还不等他说出什么来,便被对方一把推了进去。
在最后的时刻,他只听到了来自闫厉的怒吼声,是那般地歇斯底里,满是难以置信。
可一切,已经是徒劳了吧?
苏然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向着长廊中倒去。
“楚升……就算是这样的牺牲,也在所不惜吗……”
可他终究不会得到答案。
或者,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答案,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这般怜悯的存在。
两方势力间的厮杀,早已没了对与错的争辩,道义用在这里毫无意义。
可是,这种操蛋的现实谁又会坦然接受啊混蛋!
觉醒者的世界,真的会有救赎吗?
死在同为觉醒者手中的生命,却远远超过了死在异域之中的数量,这是何等的讽刺?
人总是在得到与失去之间成长,越是得到越多,便越会失去越多。
那么他呢?他失去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
瘫倒在森林中的空地上,他望着夜空沉思。
直到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张脸来,苏然方才稍微回过了些神。
那是白露。
“今天的任务,看来有认真完成啊。”
“他呢?”苏然微颤着张了张嘴,问道。
“已经回去了。”
“这样啊……”
枯叶沙沙作响,即便零零散散,可是因为树冠巨大,也显得极为繁茂。
夜空中的星辰闪烁,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在这冬夜的寂静中,竟显得与地面如此之近,仿佛稍微伸出手,便能抓住一般。
“今天,有一个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了,他或许有家庭,是谁的儿子,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可是因为我,他死了,死得毫无意义,只是成为了我表忠心的工具而已。”
苏然的眸子一片空洞,“可是她答应我的,明明答应了的事情,为什么又要出尔反尔?这就是觉醒者的世界吗?想要剥夺谁的生命,便能够轻易剥夺,即便世界已经糟糕透顶了,却还是无法让他们哪怕有那么一瞬间能够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团结一心抵御异域,却只是……只是……”
“是啊,人类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白露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这样的地狱,只有见识到了,才会明白有多么地绝望,多经历几次,就没事了。”
“会没事吗?”苏然微愣。
“会的,心麻木了,那么一切就不会在意了。”白露轻声道。
苏然将手臂盖在眼前,攥紧了拳头。
久久沉默。
……
这一晚,苏然睡得很沉、很沉,当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刺眼的阳光便洒满了卧室。
他望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怔怔出声。
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感觉睡饱了,可是身体却依然疲惫。
他感觉自己的哪里好像变了,却又一时间分不清楚。
这里虽然名义上是一处主重要据点,但其实人并不多,反而显得极为空旷。
当苏然走出房间的时候,只看到零星几个女佣在打扫着灰尘。
“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啊,怎么,昨晚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拐角处偶然遇上的许凡文笑着开口。
苏然沉默不语,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便欲走开。
“喂,先等一下!”许凡文叫住了他,“不看看管理局对你的通缉吗?”
“没兴趣。”
早有预料的事情,他没有任何的兴趣。
既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被迫也好,自愿也罢,这一份代价,他必然要承担。
可如今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能因此而停步,否则的话,一切的努力就白费了,一切的牺牲也变得毫无意义。
“右护法大人有什么安排吗?对于我之后的任务上。”
“这我倒是不清楚。”许凡文摇头,“你直接去问不就好了?”
苏然看向许凡文。
“一直朝上就对了,顶楼就是……如果右护法大人想要见你的话,你自然会知道是哪个房间。”
苏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苏然上前一步,于是刹那间,周围的景象变了,排排的书架出现在周边,他又来到了那间书房。
同样的景象,同样的人,同样的一幕,但是一切又好像不一样了。
“你要见我?”尤冥月淡然望向了苏然。
片刻的沉默过后,苏然在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与她对视,“你答应过我的,但是你失约了。”
“所以呢?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尤冥月冷声问道。
“不敢。”苏然却是笑了起来,嘴角带着浅笑,“一个陌生人的生命罢了,我又不熟,死了就死了。”
“哦?是吗……”尤冥月眉头轻挑,“你能这么看,倒是让我蛮意外的。”
“那在右护法大人的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偏执的疯子。”尤冥月的回答毫不迟疑,“苏然,你或许不知道吧?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异类,你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个连自身生命都能轻易抛弃的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的伪装或许很好,但是眼睛里的东西是藏不住的,即便再怎么装作怯懦卑微的样子,可是你那把一切绝境都不当回事的真正想法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够隐瞒的,就像正常人不可能这么泰然自若地跟我坐在这里交谈,可是你却轻易做到了。”
“蛮高的评价的嘛!”苏然轻笑,“什么自身生命都能抛弃什么的,唯独这一点,你或许有什么误解,我这人其实超级怕死的,死什么的,一开始就很恐怖的好吧?我也是蛮纯粹的,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不过有的时候,不经历死亡,是活不下去的。”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啊。不过,你不否认你一开始就是装的了?”
尤冥月纤细有力的食指击打着桌面,“说吧,你找我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我现在说什么在意其他无辜人的性命,你或许以为我这人矫揉做作吧?”苏然自嘲一笑,“所以啊,你对我还是不够了解,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强大,那么吧把一切都不当回事,我就是个稍稍幸运了点,又不幸了点的普通人罢了,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很少,只不过大多数的时候要拿命去拼,所以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命就没那么在乎了,有些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心了呢……
“不过,我不想最后连自己的心都失去,彻底迷失,成为我最讨厌的样子。”
苏然望着窗外冬日的萧瑟森林,悠悠的风里时而有枯黄的落叶飘落,万物凋零。
“你看,就像外面的森林一样,明明依然有生机,可是却像是死了一样。”
他转过视线,再次望向了对方,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重新燃起了熟悉的火焰,那是名叫“自我”的意识。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你们对我根本就不可能放心,直到彻底将我与管理局割裂开,你们才会真正信任我,在此之前无数次的试探毫不为过。
“可是我没有义务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还是说,你认为我只是迫于无奈的逼迫才选择了加入你们?那么最后因为形势所迫,被管理局通缉,双手沾满曾经伙伴的鲜血……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真正地放心吗?
“就不怕,从那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怪物吗?”
枯黄的落叶被风吹动着,拍落在了窗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停滞了片刻之后,坠落而下。
尤冥月敲击在桌面上的指尖停顿了,眉头微颦,冷冷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你是在威胁我吗?”
许久,恼怒的声音回荡开来。
“哪里的话?”苏然脸上的漠然消散了,就像是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一般,嬉皮笑脸的谄媚笑容再一次浮现而出,“小的哪敢啊,右护法大人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哈哈哈……”
“呵!”
尤冥月冷笑了一声,整个人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大腿。
“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既然以后会成为共事的朋友,总还是要尊重你一下的。
“如今留在这里的b级,只有白露、许凡文、冯霜三人,你选一个,我会让其全权作为你的助理,让你尽快熟悉咱们长生天的工作运转。”
“真的让我选择吗?”苏然挑眉笑道,“而且让一个b级来做我的下属,这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是掌柜的意思吗?”
“我说了,会尊重你的选择。”
尤冥月身姿微微前倾一股压迫感袭来。
“剩下的,不要多管,也不要多问,照做就好了,这样大家都不至于难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