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的烛火已燃至半截,蜡泪在青铜烛台上堆积成山。宴席散去后,仆人们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羹冷炙,生怕惊扰了仍在主位上沉思的刘备。陈登已被关张二将恭敬地送往馆驿,其余将领也各自回营,唯有刘彦被刘备一个眼神留了下来。
";德然,坐近些。";刘备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内显得格外清晰,他拍了拍身旁的席位。
刘彦整了整衣袍,步履沉稳地走到刘备身边坐下。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腰间的双股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剑鞘上的纹路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刘备亲手为刘彦斟了一盏茶,茶水注入瓷杯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脆。";尝尝,这是元龙带来的徐州新茶。";刘备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刘彦双手接过茶盏,指尖与刘备短暂相触,他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多谢兄长。";他低头轻啜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漫,微苦回甘。
";德然啊...";刘备长叹一声,目光落在厅外漆黑的夜色中,";今日之事,你为何如此决断?";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节奏缓慢而有力。
刘彦放下茶盏,瓷器与铜案相触,发出轻微的";嗒";声。";兄长明鉴,陶谦此计虽险,却是我军唯一出路。";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军若要南下,徐州是必经之地。若强行通过,恐伤及无辜百姓,有损兄长仁德之名。";
刘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指尖的敲击停顿了一瞬。";你可知道,此去凶险万分?陶恭祖表面仁厚,实则...";他忽然收住话头,转而问道,";你当真不怕?";
夜风穿过厅堂,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刘彦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又缩短,如同他此刻起伏的心绪。他忽然轻笑一声:";兄长莫非忘了?当年在涿郡时,我们四人结义,誓言同生共死。今日能为兄长分忧,小弟求之不得。";
刘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伸手握住刘彦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德然,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若你有个闪失,我...";
刘彦感受到刘备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目光沉静地迎上对方忧虑的眼神。他轻轻翻转手腕,反握住刘备的手,低声道:";兄长且听我细说此计。";
烛火忽然爆出一个灯花,映得刘彦眼中精光一闪。";此计本是贾文和所出。我军欲求颍川曹孟德出兵相助,共讨袁术,必先经徐州助他取得沛国。一旦沛国入手,豫州大半将入曹操之手...";
刘备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如此一来,曹操便与陶恭祖接壤了。”
";正是。";刘彦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陶恭祖坐镇徐州多年,岂会看不出其中利害?他今日派陈元龙来,表面上是商议借道之事,实则是要给兄长一个下马威。";
厅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刘备松开手,缓缓抚须:";文和此计...确实狠辣。";
刘彦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大哥须知文和脾性。他用计只从利出,绝无异心。此计看似将我军置于险地,实则是以退为进。”他忽然压低声音,";陶谦怕的不是我们这数万兵马。因他与兄长交厚,知道兄长心性。他怕的——是曹操的铁骑将来会踏破徐州。";
一阵夜风卷入厅中,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刘备的影子在墙上忽大忽小,如同他此刻起伏的思绪。他忽然轻笑一声:“好个贾文和……这是要逼陶谦不得不倚重我军啊。”
“兄长明鉴。”刘彦点头,双股剑的剑穗在烛光下微微晃动:“陈元龙今日言辞闪烁,正是陶谦心虚的表现。兄长与曹孟德有旧,他北不能拒我大兵,西不能阻曹孟德扩张之势。陶恭祖既怕我们与曹操联手,又不敢公然拒绝借道。”
刘彦将茶盏轻轻放回案几,瓷器与案相触发出一声轻响。他微微前倾身子,烛光在他眼中跳动如星火。
";兄长,陶恭祖这三条条件,绝不能拒绝,反而应当应下。";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点出三下。
厅外一阵夜风吹过,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刘备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刘彦见状继续道:";陶恭祖仁德之名在外,心思又深重。兄长答应条件,一则是安陶恭祖及徐州众文武之心。";他忽然压低声音,";陈元龙乃徐州本地豪族俊杰,陶恭祖此次派他而不派糜子仲,正是要借陈氏在徐州的影响力。而糜家影响力虽大,终不过是商贾,在他们眼里上不得台面。";
烛火突然爆出一个灯花,映得刘彦半边脸庞忽明忽暗。他腰间的双股剑随着动作轻晃,剑鞘上的云纹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
";二则,";刘彦的手指在案几上划出一道无形的线,";此举实则是逼陶恭祖亲附兄长。陶恭祖年老体衰,最怕战火延及徐州。若要他在曹操与兄长之间二者选其一…”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兄长仁厚之名远播,又手握精兵,岂不是陶恭祖最好的选择么?";
刘彦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声音在寂静的厅堂内格外清脆。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缓缓道:";至于这第三条——若曹孟德发兵来犯徐州,兄长须出兵相助。";
烛火忽然剧烈摇曳,将刘彦的面容映得明灭不定。
";此条其意甚明。";刘彦的指尖轻抚剑鞘,声音低沉而笃定,";陶恭祖这是在试探兄长与曹操的关系深浅。";他忽然抬头,目光如炬地望向刘备。
刘备的瞳孔微微一缩,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
刘彦见状轻笑道:";陶恭祖怕的正是这个。他既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曹操,又担心兄长与曹操旧谊未断。";他忽然将膝上的佩剑";铮";地一声抽出半截,寒光在烛火下流转,";但小弟此去郯县,反倒绝无性命之忧。";
刘备眉头一皱:";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