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那封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几句话,仅仅阐述了一件事情。
元载信中说,就在刚刚,陈希烈竟出人意料、毫无半点预兆地匆匆入宫面见圣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元载大为震惊,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当机立断展开了全方位的深入调查与四处打听。
经过一番不懈努力和抽丝剥茧般的探寻后,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原来,陈希烈手中居然紧紧攥着李林甫涉嫌谋逆的关键证据!
而此番他心急火燎地进宫面圣,目的正是要将李林甫这一罪行昭告于李隆基。
要知道,此前李林甫已然遭到了杨国忠的告发,其太尉之职以及扬州大都督等一系列显赫殊荣都已被无情剥夺。
可谁能想到,陈希烈竟然依旧不依不饶,执意要继续追加告发李林甫的罪名。
细细思量之下便不难理解,在此前众人的目光大多聚焦于杨国忠对李林甫的刻骨仇视之上,却未曾料到,陈希烈对于李林甫的怨恨之意恐怕丝毫也不亚于杨国忠啊!
想当年,陈希烈身居左相高位,本应手握重权、风光无限。
奈何李林甫权势滔天,不仅暗中篡夺了本该属于陈希烈的左相权力,更是使得陈希烈沦为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
如此这般境遇,怎能不让陈希烈心生愤懑?
可以想见,这些年来,陈希烈对李林甫的心头恐怕早已积压下了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愤恨之情。
由此观之,那陈希烈可真是一只深藏不露、狡诈多端的老狐狸啊!其心机城府之深简直超乎想象。
这方面,比起杨国忠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昔日里,他对李林甫所怀有的仇怨就如同隐匿于深海之中的鱼儿一般,悄然无声地潜伏着,未曾被任何人察觉。
此时此刻,裴徽脑海中的思绪如同闪电般飞速流转。
他心里很清楚,眼下想要进宫去阻拦陈希烈已然是希望渺茫,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待着李隆基对此事会做出怎样的反应,然后再从长计议。
不过,至于该用何种方法去敲打甚至惩处陈希烈这个老狐狸,裴徽可得好好斟酌一番才行。
毕竟这种事情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引发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果。
忽然之间,裴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要说处理这类事情嘛,元载那家伙想必应该颇为在行。”
裴徽突然回忆起元载此人在历史上也是个臭名昭着的奸相,其所作所为、勾心斗角方面的造诣可是比杨国忠还要强。
想到这里,裴徽立即转头对着身旁的杜黄裳吩咐道:“你速速前去告知元载,让他好好思量一下该怎样去敲打和惩罚陈希烈这个老家伙。”
“待他想出妥善的办法之后,再来向我禀报即可。”
听到这话,杜黄裳心中不禁微微一震。
他着实没有料到,自家大帅竟然会对身为左相的陈希烈采取这般手段,而且还放心地将此事交由元载去定夺。
不过,尽管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但杜黄裳始终牢记自己作为一名秘书所应具备的职责与素养。
对于那些裴徽并未主动提及或是明令禁止询问的机密之事,他绝对不会贸然开口发问。
于是乎,只见杜黄裳连忙躬身施礼,恭恭敬敬地回应道:“卑职遵命,定会尽快转达大帅的旨意给元载,并随时等候他的回复。”
言罢,他便如疾风般退出,前去寻找元载传达裴徽的命令。
………
………
“对那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逆贼李林甫施以抛尸、鞭尸之酷刑!”
一个多时辰之后,随着这道圣旨如晴天霹雳一般从宫中传出,整个朝野上下瞬间陷入了一片哗然。
朝廷百官和各个权贵对此反应各异。
有的幸灾乐祸,心中暗自窃喜终于能看到这个奸臣得到应有的惩罚。
有的则唏嘘感叹,感慨世事无常,曾经权倾朝野的李林甫死后接竟然先后被当今右相和左相接连报复,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当然,也有不少人像看戏一样,静静地等待着裴徽这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想要看一场热闹。
毕竟,李林甫与裴徽之间的翁婿关系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经此一事,许多人对左相陈希烈的看法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被人暗中嘲笑软弱无能的陈希烈,因为勇猛的“雄起”了一下,突然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一时间,陈希烈在朝野之中的威望如同雨后春笋般节节攀升。
要知道,李林甫在位时树敌无数,仇家遍布天下。
如今他遭逢大难,那些曾经饱受其欺压的人们自然是拍手称快。
这种快意恩仇的情绪就像汹涌澎湃的江水一般,迅速蔓延开来,而且只会越来越多。
……
……
此时此刻,时令已经悄然来到了十一月初。
长安城中已然略略泛起了一丝寒意,就连这初冬的冷风似乎也在为李林甫的悲惨遭遇而感到悲凉。
按照李隆基下达的旨意,李林甫之子李岫不仅被革除了官职,更是被严厉地要求亲自带领人手去挖掘父亲的坟墓,并执行抛尸和鞭尸的酷刑。
陈希烈紧紧握着手中那卷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圣旨,宛如一头饥饿已久、凶猛无比的老虎一般,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李家府邸。
他宣读完圣旨之后,目光凌厉,一脸快意的看着李岫,下令将李岫强行带走。
紧接着,陈希烈在护卫、兵吏、工匠和随从的簇拥之下,丝毫没有停留,带着李岫风驰电掣般地朝着城外快速赶去。
此刻的李岫,内心深处对陈希烈的愤恨已然如同燃烧得正旺的熊熊烈火,无法遏制。
他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赤红一片,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都被咬破流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只是声嘶力竭地咒骂着:“陈希烈啊陈希烈!想当年,你不过就是一个无能之辈罢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我的父亲对你全力举荐,不遗余力地在圣上面前美言,你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登上这令人瞩目的左相之位?更别提能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荣耀和权力的紫袍了!”
然而,面对着李岫如此激愤的怒斥,陈希烈脸上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愧疚之色,反而显得异常坦然。
只见他悠然自得地轻抚着自己下巴上那几缕稀疏的胡须,用一种义正辞严、振振有词的口吻大声回应道:“哼!本相乃是堂堂大唐的宰相,而且还是圣上亲自册封的宰相!哪里来的什么李林甫这个乱臣贼子一力推荐之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说到这里,陈希烈稍稍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再者说了,李林甫之所以会被圣人降下旨意抛尸鞭尸,那完全是因为他罪大恶极,所犯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他不仅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甚至还妄图颠覆我大唐的朝纲,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本相身为大唐的忠臣良相,自然应当顺应圣意,对这种奸佞之人严惩不贷。”
“如果本相真像你所说的那般恩将仇报,早就已经跟杨国忠沆瀣一气,联起手来将你们李家满门上下全部打入死囚大牢了!哪还会留到今日让你来在此处血口喷人?”
“你胡说八道……”李岫被气得面色铁青,双眼圆睁,仿佛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般,嘴里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直烧得他七窍生烟。
此刻的他怒不可遏,只想冲着陈希烈狠狠地破口大骂一通,好发泄一下心中那快要喷涌而出的愤怒和委屈。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之际,旁边一名身穿绿袍的官员却快如闪电般地抢在了他前面说话。
只见这名绿袍官员一脸傲慢,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对李岫呵斥道:“李岫啊李岫,若不是看在裴帅的那么一丁点薄面上,你这条小命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如今只不过是让你去刨个坟、鞭几下尸体罢了,你竟然还不知足?真应该对你千恩万谢才对!”
这位绿袍官员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他乃是陈希烈近些日子以来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笼络并收服的十几名心腹之一。
而这次陈希烈之所以胆敢鼓足勇气进宫告发李林甫,正是因为听信了此人的谗言——说这样做可以大大提升他这个左相在朝野上下的威望。
此时,李岫听到绿袍官员的这番话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名绿袍官员,口中仍然想要据理力争一番。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把话说出口,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陈希烈突然间觉得自己身为堂堂一国之宰相,与这么一个既没有官职又没有爵位的逆贼之子在这里纠缠不清、交谈争论,简直就是自降身份,有辱斯文。
想到这里,陈希烈猛地一甩衣袖,然后昂首挺胸,迈着大步流星的步伐径直朝着停放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那名绿袍官员见状,赶忙一路小跑着追上去,迅速伸出手来,抢先一步将马车上的门帘给掀开了。
接着,他又弯下腰,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陈希烈登上了马车的车厢。
李岫宁死都不想去刨了父亲的坟且还要鞭尸,此时转身拔腿便跑。
然而,他才刚刚跑出几步远,那些如狼似虎、凶神恶煞的士兵们便如疾风一般迅速追了上来。
他们个个身强力壮,身手敏捷,很快就将李岫团团围住。
李岫见逃跑无望,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皮似的死活不肯起来。
那几名士兵见状,相视一眼,二话不说,伸手抓住李岫的胳膊和腿脚,如同拖着一条死狗一般,硬生生地把他塞进了一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之中。
随后,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疾驰而出,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
………
与此同时,不良府内气氛凝重,一片肃穆。
杜黄裳面色紧张,脚步匆匆地走进大堂,对着正端坐在堂上的裴徽抱拳施礼,然后恭敬地禀报道:“大帅!大事不好啊!李岫公子竟然被陈希烈那厮强行带走,此时已经出了明德门,直直奔向李林甫的陵墓方向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裴徽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水,双眉紧紧皱起,仿佛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一个陈希烈,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说罢,裴徽霍然站起身来,当即决定进宫面圣,要为李林甫求情。
可是,就在裴徽准备动身之际,突然有一名宫廷使者快马加鞭赶到了不良府。
使者手持圣旨,高声宣读道:“圣人有旨,三日之内,严禁裴徽入宫面圣!违令者严惩不贷!”
读完圣旨,使者也不多做停留,转身策马离去。
裴徽闻听此言,不禁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李隆基这次的态度竟然会如此坚决,丝毫没有给他面子,更没有给他觐见劝说的余地。
很明显,李隆基根本不想让他有机会为李林甫求情。
“大帅,府上刚刚传来一则紧急消息!说少夫人已然获知了这件事情,并与李家的十五妹——李筱筱一道,匆匆出城而去。”
“她们行动迅速,没有带任何随从,直接骑着快马,径直朝着李林甫的陵墓所在地疾驰而去。”
“夫人见此情形,虽有心阻拦,但终究还是未能成功,无奈之下只能赶忙派遣人手前来告知大帅您啊。”
杜黄裳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徽的脸色,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裴徽闻听此言,原本就紧紧皱起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团,那模样简直能够活活夹死一只苍蝇。
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对于此次行程可谓是极不情愿。
要知道,这件事乃是当李隆基亲自下旨所定,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出手阻拦,那就是明目张胆的抗旨不尊。
而此时此刻,像陈希烈、杨国忠这样的奸佞小人,恐怕正如同饥饿已久的恶狼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边,巴不得他上前去阻止呢。
一旦让他们抓到把柄,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向李隆基告发,到时候自己可就要被问罪论处了。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风雨飘摇、乱世将至的紧要关头,他着实不愿意再无端生出什么事端来给自己招惹麻烦。
另一方面,李林甫这个奸相在相位上盘踞长达十九个年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直接或间接地残害致死的权贵与无辜百姓数不胜数。
如今,李林甫已然死去,最终落得个被弃尸荒野、遭受鞭尸示众的下场,虽然对于李岫、李腾空以及李筱筱这些与他有着亲缘关系的人来说,在情感和精神层面无疑是一种沉重的打击和深深的伤害。
但实际上,从现实利益的角度来看,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实质性的损失。
原本呢,按照裴徽最初的设想,倒不如干脆就让那陈希烈先去执行抛尸和鞭尸的任务好了。
等到事情结束后,再悄悄安排人手把李林甫的尸首重新妥善安葬。
这样一来,便不用违背圣人旨意。
而且,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地去对付那个陈希烈。
可是,让李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李腾空和李筱筱已经心急火燎地朝着李林甫的陵墓赶过去了。
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一直密切关注着局势发展的裴徽哪里还能坐得住呢?
经过一番短暂而又艰难的犹豫之后,裴徽终于下定决心,果断地下达命令,要求手下立刻做好准备,带领人马即刻出城,然后一路快马加鞭地向着李林甫的陵墓所在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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