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
宁远早早起身,背上长剑,带上养剑葫,独自出门。
裴钱之前给他打的酒水,其实早就喝完,现在养剑葫里面的,是宁远一直没舍得喝的忘忧酒。
云姑送的,姜姑娘酿的。
其实方寸物里,有很多,整整十几坛,但宁远不清楚下一次回到剑气长城是什么时候,所以能省则省。
这酒虽说功效比不上老掌柜亲手所酿,但对于纯粹武夫来说,也是极为罕见的宝物,具有洗筋伐髓的莫大功效。
宁远一向不是吝啬的主儿,也曾给过阮秀,只是后者不太喜欢喝酒。
何况秀秀如今,已经是上五境大修士,肉身也达到了无垢琉璃之境,忘忧酒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至于裴钱,她现在的境界,喝这个最好。
但宁远不乐意给。
此前门口驻扎的侍卫,已经全数离去,宁远稍稍散开神念,附近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南苑国谍子。
想来应该是种国师的手笔。
而刚走出大门,宁远就见到了两人。
国师种秋,皇后周姝真。
各自点头致意。
周姝真今天没有再穿那一袭皇后礼服,而是一件紧身束衣,勾勒的美妇身段,更为显得饱满。
皇后娘娘又派人送来了几个大箱子,里头都是用来给裴钱熬炼体魄的名贵药材。
满满当当,相比之前来说,数量只多不少。
宁远却没让人抬进去,而是一招手,将这些事物全数收进了方寸物中。
两人俱是瞳孔一缩。
凭空收取物品的本事,在这座天下,可是闻所未闻。
除了宁远以外,其他谪仙人,都没有这种手段。
很简单,历史上进入藕花福地之人,在被老道人剥离记忆的同时,无一例外,都是‘光溜溜’的来到这座天下。
三人开始沿着街道散步。
周姝真欲言又止,宁远瞥了她一眼,笑道:“皇后娘娘,放心,我之前说过的话,都算数。”
“我离开藕花福地之时,定然会带上你一同离去。”
“虽然你没有帮我什么忙,但毕竟也是出了力的,我收了好处,自然就要办事。”
顿了顿,宁远补充道:“不过有一点,周皇后需要知道,最后能不能带你走,还得看那位老天爷的意思。”
周姝真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轻声道:“宁剑仙,往后妾身不再是南苑国皇后,直接叫我姝真即可。”
宁远又瞥了她一眼,神色古怪。
美妇嫣然一笑。
想了想,一袭青衫缓缓道:“周姝真,要是最后无法将你带去浩然天下,我可以用其他的作为补偿。”
“你想修道,我就传你一门登山法。”
“你的资质虽然不算很好,但也不差,按部就班的修炼,未必就不能在下一个六十年飞升战中,夺得前三甲。”
宁远别的不多,术法多。
除了两脉剑术之外,他的脑子里,可是藏了一大半的玄都观神通。
而大玄都观的登山法门,更是一条直通上五境的大道,比什么藕花福地四件天地至宝,好了不知多少。
传给一个外人,忌讳什么的,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
反正孙道长又不在这。
听完之后,周姝真难掩神色激动,只是妇人低头思索良久,还是带着犹豫。
宁远瞧出了端倪,直接问道:“周姝真,你想拜我为师?”
周姝真赶忙点头,忐忑不安。
宁远没有多想,一口回绝。
收徒一事,他不是没想过。
登山修道,实力越来越高,有几个不会去想着开枝散叶,让自己的一身本事传承下去的?
宁远不介意收徒,甚至对于徒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
尊师重道,外加做个人,就足够了。
很简单。
但绝对不是一个比自己岁数还大的女子。
还他娘的是个美妇。
这要是带回去了,秀秀不得一剑砍死自己?
虽然早就料到做不成师徒,但在被宁远一口拒绝之后,周姝真脸上,还是难免的露出一抹黯然。
宁远说道:“你先暂且回去等候,至于飞升之期,估计也就在这几日了。”
美妇点点头,告辞一声后,当即离去。
宁远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老人,问道:“种老先生,真不打算随我去往浩然天下?”
种秋满脸疲倦,摇头笑道:“这种选择,要是放在几十年前,我肯定是满口答应,但如今一只脚都迈进了棺材里,就不打算再折腾了。”
宁远有些惋惜,但也没有再开口劝说,各人有命而已。
他只是问道:“老先生,那个孩子,带我去见见?”
种国师点点头,稍稍往前几步,带着宁远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半道上,种秋大致说了这个孩子的身世背景。
家住城南一条状元巷,但并非是什么富贵人家,家境只是一般。
五口人,三代同堂。
老爷子年轻时候是个耍包袱斋的,就是背着个大包裹,走街串巷的吆喝,购买破烂,运气好,捡漏到一些值钱的古董物件,转手一卖,就能到手好些银两。
后来老了,腿脚不利索,儿子就接了他的班,继续四处吆喝。
婆婆和儿媳,则是做一些零碎的针线活儿,操持家务,也负责一日三餐。
家中最小的那个娃儿,则是一家人的希望所在,被送去了学塾读书。
很普通,没有什么习武资质,但是在这条状元巷里头,名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孩子在学塾,成绩极好,很受教书先生的喜爱,街坊邻里都经常说,这娃儿以后,一定能考中进士,光耀门楣。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便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敲门之前,老先生扭过头来,说道:“宁剑仙,说句实在的,这孩子的练武资质,我看过,不太好。”
“所以要是剑仙最后没看上,也没什么所谓。”
宁远轻轻点头,反问了一句,“种老先生,既然如此,又何必让我来?”
“这孩子也不是什么孤儿,有爹有娘,一家子也不算是贫苦,以后说不得就能考取功名。”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道:“这孩子,不应该被埋没于此处。”
推开大门,种秋率先走了进去,宁远就随意坐在外面一条长椅上,喝着酒,看着不远处的一群老头儿下棋。
一堆臭棋篓子,下个棋而已,咋咋呼呼的。
而很快,宅子里边就走出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唇红齿白,长得跟个瓷娃娃一样。
宁远挪了挪屁股,让出半条椅子,眼神示意他坐下,小男孩有些犹豫,但还是挨着他坐了下来。
年轻人收起养剑葫,温和笑道:“我叫宁远,是一名剑客。”
小男孩挠了挠头,腼腆道:“我叫曹晴朗。”
宁远问道:“想不想跟我练剑,一起去行走江湖?”
曹晴朗回身看了眼身后,小声回答道:“我能不能不去?”
宁远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眯眯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