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警官先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失踪案和杀人案到底是谁干的,并将真凶绳之以法。这样才能避免更多的悲剧发生。你我都清楚这一点。”
“你可以认为我有嫌疑,但事实上,我这样的人在这座小镇里也勉强称得上是个专业人士。我能够在专业方面提供帮助。”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大多数人并不想真的找出真凶,只是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你和我不是,我们两人想要查出真相。这意味着你与我合作比把我关在这里要有用得多。”
席勒开始在房间中踱步,继续说道:“想想看,贝蒂母女出现在了约顿的地窖中,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是失踪案的凶手。但约顿已经死了。”
“约顿夫妇可能并不想查出真相,他们会想要拼命掩盖这件事。那么约顿家的小女儿的悲剧就有可能再次上演,因为约顿夫妇的强烈抗议,整件事又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一旦约顿夫妇回来,他们一定会对调查造成影响,到时候恐怕不想放弃也得放弃。”
“而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指望市里派来人手,或是等专业分析报告是来不及的。他们最快今晚就能回来,如果在此之前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恐怕你今晚就会获得行政休假。”
“如果大多数技术手段不能用,那几乎查不出什么物证。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人证。可是,目前看似有些用处的口供都来自于两个孩子。”
“贝蒂是受害者,爱莎又不是直接目击者,想从他们那里获取线索、调查出凶手难上加难。而更难的是,如何在不伤害到他们的情况下,从他们那里尽可能多地获取有用的信息。”
“因此,我说我帮得上忙。针对成年人的审讯技巧是不能被用在儿童身上的,但是,我可以通过一些心理学手段,从他们那里问出更多线索,保证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如果你愿意,就让我和他们待一会儿,大概只需要半小时。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威望,约翰先生。”
约翰沉默地站在原地。席勒的一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能说的都说了,他似乎也无话可说了。
他知道席勒说的是对的。约顿夫妇和米德尔顿的警察局长交情匪浅,之前他家小女儿的事,就是他们凭借交情压了下去,这次恐怕也是一样。
现在的突破口是两个小女孩,可在场的所有警察都没有问询儿童的经验,他自己也没有。席勒这个专业人士成了唯一的选择。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
思考了几十秒,约翰作出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需要知道真相,这起码能够让他在下次去教堂的时候给凯瑟琳一个交代。
“我可以给你半小时,”约翰说,“但你最好能获得有用的信息,否则即使是我,也没办法说服局长。”
席勒点了点头。他当然有信心。杀约顿的那一刻,他就预想到了现在的局面。
贝蒂是关键。虽然她只是一个普通小女孩,但她牵动着约翰的心。约翰会格外关注她的各种状况,甚至有可能为她打破原则。在这种情况下,借助贝蒂,席勒就能够向约翰揭开马拉法克的阴谋的冰山一角。
那时就不用他自己想办法对付马拉法克了,火星猎人荣恩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哥哥的铁拳。
席勒被警察带着来到了贝蒂的房间。贝蒂还是那个样子:有些走神,注意力涣散。谁和她说些什么,她都只会重复那几句话。
虽然在席勒看来,这被洗脑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甚至普通警察也觉得她有点不对,但非专业人士是没有办法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的。席勒需要的,就是从专业角度给出这个理由。
门关上之后,席勒开始反复询问贝蒂一些问题,基本上都是她和约顿见面的细节。而贝蒂也只会说车轱辘话,问来问去就是那几句。
席勒并没有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他要的就是贝蒂这种异常的表现,越是异常越好。
毕竟,心灵能力是火星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他们的手臂。如果一个满是触手怪的星球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拥有五根手指的人类的手掌印,任何人类都会觉得很醒目。
人类是没有心灵能力的,所以解释不了贝蒂现在的情况;但是火星人天生就懂这个,只要一看就全明白了。
时间到了之后,席勒离开了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他知道约翰应该通过监控摄像头看到了房间中的情况。
但他仍然略显担忧地叹了口气,说:“贝蒂的精神状况很不好。虽然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我认为她可能被什么人催眠了。”
约翰此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沉声说:“你确定吗?是什么人催眠了她?”
“我只是个心理学家,不是上帝。我只能通过贝蒂的状态告诉你结果,而没有办法追溯到源头。”席勒轻轻摇了摇头,“我只能告诉你,给她洗脑的人手段很粗暴,而且洗脑的层次很深,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果时间充足的话,或许我可以回东海岸找我的老师和同学会诊,但现在显然不行。要是没有办法突破洗脑,我们恐怕无法找到被遮掩起来的真凶的痕迹。”
席勒的一套无奈表演还没演完一半,约翰就侧身从他旁边走过去,打开门进了房间。
席勒紧跟着走了进去。毕竟,尽管他有很大的把握现在的这位约翰是真的火星猎人,但在没公布答案之前,还是谨慎一些好。
席勒走进去之后,看到约翰在贝蒂的面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也问了她几个问题。不出所料地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现在贝蒂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一个被设置好答案的自动回复程序:只要涉及凶杀案,她的回复就那么几句,从哪个角度问都是一样。
而且除了这自动回复程序之外,她的其他程序好像不工作了。既没有对现在的状况表现出焦虑和紧张,也不像普通孩子那样哭闹,一直坐在那里走神。
约翰刚想说些什么,门就被敲响了。他被另一名警察叫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
席勒大概能猜出他遭遇了什么,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化,警局应该是打算收缩调查范围,尽可能降低这件事的影响。
看到约翰的眼神,席勒就知道他应该是做出了决定。于是他离开了房间,还关上了门,去另外一个房间找爱莎了。
之前那个女警员在陪爱莎玩。看到席勒过来,爱莎就扑了过来。席勒摸了摸她的头,对着女警员点了点头。女警员笑了笑离开了。
席勒和爱莎一起坐下来。爱莎看了一眼贝蒂所在的房间,压低了声音说:“她要是恢复了记忆,把你供出来怎么办?”
席勒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其实这才是试探约翰是否是真的火星猎人的最后一道关卡。
如果火星猎人荣恩打破他的原则,使用火星人的心灵能力,自然会发现:其实席勒早就把贝蒂从地窖里救出来了。
这意味着,席勒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有了足够的和约顿发生矛盾的理由,也有了杀人动机。
凭这个,约翰就足够说服警察局长对席勒展开调查。因为席勒是个外地人,如果真是他犯的案,那就不能怪到警局局长管理不力身上,对约顿家的名声也没有影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前提是,贝蒂得站出来指认席勒。
要让贝蒂站出来指认席勒,就得恢复她的记忆。如果是马拉法克的话,肯定会这么做的。
马拉法克不傻,当初入侵哥谭大学的时候就见到过席勒。尽管那时候席勒没表现出什么特殊,但现在在这里又见到了,一定会知道他不是个简单人物。
能够借这件事给席勒找麻烦,想必他会非常愿意。
但是荣恩是不会这么做的。
自己的母亲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杀死,自己还和尸体共处一室好几天,这种记忆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讲都是灭顶之灾。
好在有人催眠了她,让她进入了一种茫然的自动回复模式,这让她暂时没出事。但是一旦这种模式解除并且真实的记忆回归,她的精神和人格可能顷刻之间崩塌。
不是所有人都能用碎片搭出一座高塔的。贝蒂只是个普通小女孩,这样的经历足够让她后半辈子都在精神病院里度过。
荣恩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抛开他女儿不谈,他也是一个正直的好人,充满同情心和同理心,不会对这种悲剧坐视不理。
真正的火星猎人,在从贝蒂的记忆当中读到真相之后,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帮她抹去这段记忆。
可以说,如果接下来从门里出来的约翰没有直接拿枪指着席勒,那他肯定就是火星猎人了。
对于席勒来说,无情者内心当中的冷漠和残忍,就像是黑暗中的明灯,即使隔着很远,也总是能够很容易看到,用很简单的手段分辨出来。
人们常说“多情总为无情恼”,似乎总是更邪恶和更无情的人能够走得更远——“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但实际上,精神变态们是会相互吸引、互相蚕食的,就像是一条又一条贪婪的鮟鱇鱼,既用头顶的灯吸引着其他猎物,自己也追随光线游动,直到遇上另一只更强大的怪物,被其吞噬,然后消化殆尽。
这或许就是人类社会没有在这帮疯子的带领之下早早地走向灭亡的主要原因。这像是造物主的怜悯,但更像是人类群体本身进化出的免疫系统。在社会学和心理学两个角度看来,都是奥妙无穷的奇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