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可是如坐针毡。当然,主要是约顿如坐针毡。席勒慢条斯理地吃蔬菜。爱莎几口干完了比她脑袋都大的牛排,又跑去后院里玩了。
席勒当然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但是他吃素食的时候确实不喜欢加酱料,尤其是蛋黄酱、沙拉酱、油醋汁之类的西餐酱料。
油醋汁,顾名思义,油和醋组成的酱料。但这种酱料已经是所有西餐酱料当中最健康、热量最低的了。其他的蛋黄酱和沙拉酱就是纯油脂。
而且,美国人还特别喜欢往蛋黄酱里面加致死量的糖,搞得又甜又腻。糊在蔬菜上之后,根本连一点蔬菜的本来味道都尝不出来,吃上去就是油脂混合物,实在不合席勒的口味。
当然,最近他发现了自己这个习惯的好处,那就是能够极大可能地避免被人下毒。
下毒也是有讲究的,尤其是下那种不致命的毒药。剂量和状态必须控制得很精确,否则就有可能不起效,或是直接把人弄死。
那么这个时候,高温食物就不是个好选择。众所周知,高温容易使化学产物产生性质变化,多半会减弱药效,达不到精确控制的目的。
也就是说,刚出锅的牛排或是汤就不太适合下毒。有可能算好了剂量放进去的毒药,在高温之下发生了性质改变,一个人也毒不到,白白错失大好机会。
那么最好下手的地方自然就是冷盘,包括面包、沙拉、开胃菜、酒水之类的。
能在酒水里面下毒当然是最好,但是有的时候没有这个条件,或是目标早有防备,既不喝酒也不喝水,那就很难成功。
如果非要选择一道菜下毒,其实蔬菜沙拉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直接把毒下到蔬菜上是行不通的。一方面是可能会不均匀,另一方面是,蔬菜本身没有什么味道,而很多化学品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无色无味。人类的嗅觉和味觉都足够灵敏,放进嘴里的那一刻就有可能尝出来。
为了掩盖味道,最好还是下在口味比较重的东西里。那么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蔬菜沙拉里的沙拉酱——又不是高温,味道又比较重,拌在沙拉里的时候,摄入量也能控制。最重要的是比较好动手,毒药放在里面搅一搅就行,不需要做什么额外的动作。
席勒已经看出来,约顿肯定是往蛋黄酱里面放了些什么。但是他确实不是因为看出这一点才不吃的,纯粹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吃蛋黄酱。
可能有人会说:“都下毒了,那就干脆直接把酱拌在蔬菜沙拉里,你不吃也得吃,不就行了吗?”
但这就是某一类反社会人格的特殊之处。他们是非常自信乃至自负的,已经达到了强迫症的地步。
明知道自己这么干有可能失败,但是他就是想赌一把。因为如果这样都赢了的话,就可以证明上帝站在自己这边,证明自己就是天选之子,就是上帝派来惩治凡人的使者,证明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当然,如果对方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台本来走,那他就很容易恼羞成怒。
就比如现在。在约顿一再的推销之下,席勒还是不动那瓶酱料,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教授,我这么好心地收留了你们两个,为你们提供住宿和食物,但你们却不愿意品尝约顿家独特的酱料。这可不是有礼貌的做法!”
“抱歉,我是个纯素食主义者(Vegan)。”
席勒一句话,就让约顿把一肚子的火都憋回去了。看他那表情,就感觉像是快炸膛了。
实际上,至少在美国,素食主义不是后来才流行的。早在20世纪初,就已经有了很明确的分类,且在这方面政治正确倾向很重。质疑别人的食谱是相当无理且冒犯的,就是哪怕是在重大场合,对方都可以直接甩手就走的那种。
席勒都这么说了,约顿还能说什么呢?他直接就转身离开了。席勒吃完了饭,他也没有回来,丝毫不见之前的热情。
发现约顿没在,爱莎偷偷溜了回来,低声说:“我看到桌子上那一片绿的时候吓死了,我还以为他会端上来西兰花。还好他没有。”
“是的,还好没有。”席勒说,“否则你就得把它们全吃了。”
“我才不吃,那东西有股怪味,难吃死了。”爱莎皱起了鼻子,然后接着看着席勒说,“这家伙肯定不对劲。你一直在说明早咱们就走,那他肯定会在今晚对咱们动手的。”
“你害怕了?”
“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要是今晚他动手,你需不需要我搭把手什么的?”爱莎比划了一下,说。
“放心吧,不用。”席勒笑了笑说。
吃完饭之后,席勒就带着爱莎出了门。毕竟说好了要去麦田里找外星人,不出门溜达一下也说不过去。
走过乡间小路,穿过层层麦田,又来到了坑的边缘。只不过这一次,大坑的对面站着那名男警察。他低着头看着大坑边缘被翻起来的土壤,若有所思。
席勒并不把约顿放在眼里,因为这家伙是个无名小卒,心思一眼就能看穿。但他必须谨慎对待这座小镇里的每一个警察,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火星猎人荣恩。
这个频繁出现在他眼前的男警察很可疑。席勒知道,他要么是荣恩,要么是马拉法克。
但关键就在于,他到底是荣恩还是马拉法克?
目前席勒是没有办法判断的。一方面原因是他俩是同卵双胞胎,而火星人的变形能力又是分子级别的。哪怕让灰雾来,也得靠外神的能力分辨他俩灵魂的不同,才能分清他俩谁是谁。
另一方面是,用精神分析法来分析心灵能力者并不完全准确,因为他们伪造情绪的能力比普通人强好几个级别,甚至能够直接把记忆都给替换了。必须要长时间的接触并搜集大量信息才能做出判断。
当然,马拉法克不是完全没有弱点。光从这个人的经历就能看出,他是一个非常极端的反社会人格。这种极端是刻在骨子里的。
还是那句话,情绪可以表演,记忆可以篡改,但是人格是很难改变的。这种极端人格就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不过要探寻对方人格的秘密,就是需要多加接触。和一个心灵能力者多加接触,也容易暴露自己。席勒必须万分小心。
所以,在看到坑那边的人影的时候,席勒迅速地编织好了脑中的念头,拉着爱莎慢悠悠地走过去,给他讲一些有关于外星人的报道。
警察看他们走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你们这么快就离开他家了?没惊动他吧?”
“我们只是出来看看。”席勒说。
警察皱起了眉,似乎是对席勒这种轻慢的态度有所不满。席勒却问道:“你的搭档呢?”
“他在路边,没有过来。”警察说。
“巧了,在你来之前,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敲开了约顿家的房门,叮嘱我们不要乱跑,最好不要去镇子上,那里很乱。和你的说法完全矛盾。”
“你是在怀疑我吗?”
“不。因为矛盾也是很正常的。约顿先生有嫌疑,和镇子上很乱又不冲突。怪只怪我们来的时机不太凑巧。”
“你们应该离开那座房子。”警察说,“为了你女儿的安全,你也应该离开。”
“如果我们离开那里,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连夜开车走。”警察接着说,“你们可以买最近的一张机票,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机场,现在应该来得及。”
“可是我要看外星人!”爱莎突然叫起来,“没看到外星人,我哪里都不去!”
席勒配合着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警察也叹了口气说:“你应该好好教导一下你女儿。现在可不是闹腾的时候。”
“我答应了她的。”席勒尽可能的扮演好父亲的角色,他说,“她央求了我很久,我也对她做出了保证。如果现在失信,可能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不过我也告诉她,如果今天晚上我们没有看到外星人,那么明早我们就走。”
“要是你们看到了呢?”
“你在说什么?”席勒有些诧异地说,“哪里来的外星人,不都是那些人以讹传讹吗?”
话音刚落,爱莎就哇哇大叫起来,听起来非常不满。席勒只好赶紧哄她。
这时,那个警察走了过来。席勒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警察忽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发卡。
那是一个粉色的发卡,上面还粘着一个小草莓,而且上面有佩戴过的磨损痕迹。
“这是那个失踪的小女孩留下的。”警察抿着嘴说,“她和你的女儿差不多大,和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大。她和她母亲已经失踪三天了。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你和你的女儿可能也会失踪。”
席勒从他手上接过了那枚小发卡。发卡的表面被擦得干干净净,塑料材质反射着微弱的光。
“那对母女也是过来旅游的吗?”
“不是,她们是想去科罗拉多州的另一个景点,只是途经这里,正在休整。然后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这枚发卡是在他们住处发现的。”
“你为什么要把它留下来?私自扣留证物可能会导致你被起诉。”
“我明白。只是我女儿也有个差不多的。”
“她今年多大了?”
“如果还活着的话,或许……”
“抱歉。”席勒先道歉。他记得火星猎人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但具体是儿子还是女儿,漫画也没有细说,有些版本也不一样。
但单凭这个并不能断定他就是火星猎人。因为有妻子有女儿这件事马拉法克是知道的,这种沉痛和睹物思人的情感也是可以模仿出来的。
席勒把发卡还了回去,然后说:“我很清楚我们在做什么。我也相信我有能力保护爱莎。”
警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但愿如此,愿上帝保佑你。”
看着席勒牵着爱莎远去的身影,警察捏着发卡的手微微用力。半晌之后,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快步朝着麦田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