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人浩浩荡荡的进山了,这些孩子们都是山里的常客,倒也不怕有危险,就文静都背着小背篓稳稳当当的走着。
一路走一路认,一路认一路挖,就跟鬼子进村差不多,地毯式扫荡,把云玥认识的车前草,金银花,蒲公英等都挖了。
云玥一边给大家讲解功效,一边教大家认,往前遇到了一丛不惊子。
“大家快来看,这是不惊子,它的籽有化痰止咳,除湿祛风,清热解毒的功效,还可以做成枕头,有凝神助眠的作用,等过段时间就可以摘回去脱籽了。”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几颗甘草,“同学们,快过来,看,这就是我们煮酸梅汤的甘草,甘草有十药九草的美称,因为它可以调和其他药材的药性,它的根和茎可入药,根据不同的炮制方法,有不同的功效,大体有化痰止咳,清热解毒,心悸气短等。现在正是甘草采摘的季节,可以和家里说多采摘些,晒干留着煮酸梅汤,也可以拿去药店换钱……”
一个上午爬山,回来吃了饭,云玥累得不行就回房睡下了。
陆晏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跟他听闻的那个她很不一样。
他回书院后,特意去打听了她的过往,外面根本没人知道她的存在,还是托人从云家一个下人那里打听到一些。听说闺中的她在云家很不受待见,云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把她当主子看待,从小就一个人住在最偏的小院子里,除了一个老嬷嬷照顾她的起居,基本没有人会靠近那里,几年前老嬷嬷病逝了,就剩她一个人在,十几年没有出过门,胆小懦弱,唯一一次反抗就是不愿意来冲喜而上吊,但是现在他面前的她大方自信,识文断字不足以形容她的学识,不说学富五车,绝对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可是一个十几年都几乎没出过门的小姑娘,哪来的见多识广呢?她内心有不安和防备,一面想做的更好得到认可,一面又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的心门,不让人靠近,矛盾又迷人。这半个月来他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安,不停的忙活,好像要这样来忘却什么一样。
“阿玥,你到底在不安什么?”陆晏轻轻抚平云玥蹙起的眉头,轻声呢喃。
睡梦中的云玥低低的嘟囔了一句什么,陆晏没有听清楚,不自觉的俯下身靠近,“回不去了…”
陆晏闻言一愣,回不去哪里?想回哪里去?
看云玥蹙着眉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小心的抚平。
一开始他也不能接受突然出现的云玥,但他有责任心,知道人进门了,就得照顾她一辈子,不停的说服自己努力接受她,接近她,这也是他一开始能慢慢接受云玥总是扒拉着他睡觉的原因,他想云玥肯定也发现了他的排斥,所以他们第一次因为说起云琬不欢而散时,她几天都不理会他也若无其事,那时她说放弃喜欢的事物会遗憾,他想她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后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就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没出过门怕是都没见过外男,哪来的心仪的人,也不怪他问她的时候,她理都不理他了,但是在相处中,他发现她像一个谜,需要他一层一层的剥开云雾去寻求真相,他便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的沦陷了。如果说一开始接受与云琬定亲是因为自己对妻子的要求,能处理好内宅事物,孝顺父母长辈,当时丁夫子保媒,称云家能资助他进学,他确实心动了,便顺势应下这门婚事,那么现在的他,是想将这个人牢牢地攥在自己身边,一辈子!无他,只因为是这个人!
等云玥醒来,陆晏已经不在屋里,去书房看了一眼也没见人,连阿奶都出门了,家里也静悄悄的,“怎么人都出去了?”
云玥往外走去,陆香迎面急匆匆进来,姑嫂俩差点撞在一起,“哎哟,香姐儿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大家都去哪里了?”
“三嫂,你怎么起来了?”陆香脸色苍白,眼神惊恐。
云玥扶住陆香,“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三嫂,三哥让你别出门!”陆香死死揪着云玥的衣袖,也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怕云玥出门去了。
“好,我不出门去,我们进去说吧。”云玥虽然心里好奇发生什么事了,但看到陆香这副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不然陆晏也不会特意让陆香回来拦着她出门了。
等陆香缓了一会儿,情绪稍稍平复了,才说:“村头的大妮姐跳井里死了。”
云玥一下就惊住了,“怎,怎么会?晌午我们才在村头碰上她回来呢。”
“是真的,我刚也去看了,听说上半晌回到孙家,跟家里吵了起来,中午没人留意就投井了,那样子特别可怕。”陆香说着还打了一个哆嗦,脸又白了一分,“嫂子,你说嫁人怎么那么可怕啊?我听说大妮姐是被她相公打的受不了了,才会跳井的。”
云玥也是不可置信,她刚进门那会儿宋氏还跟她们八卦过,说这个姑娘被婆家欺负自己跑回娘家来了,孙家兄弟还上门去讨说法去,才过了多久啊。
晌午才见过的一个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她怔怔的坐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陆晏匆匆回来时,姑嫂俩还在坐着各自发呆。
“没事了,别害怕!”陆晏伸出手揉了揉陆香的脑袋,柔声安慰她。
“嗯,我知道的。”陆香乖巧的点头,腼腆又依赖的往哥哥手心略靠了靠,又马上坐直身子,还小心翼翼飞快看了一眼云玥。
云玥抬头定定的看着陆晏,陆晏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还轻柔的拍了拍,“听说了?”
“嗯!那姑娘?”云玥微微蹙眉。
陆晏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宋氏一进门看到云玥坐在葡萄藤架子下,就扯着嗓子道:“哎呀,三弟妹,好在你没去啊,真的是太恐怖了,脸都是白的…”
“二嫂!”陆晏赶紧出声叫停,不让宋氏继续说下去,没得吓到云玥,她可是没灯都会自己吓到自己的。
云玥看了看陆晏又看了看宋氏,“她为什么投井啊?”
宋氏悄悄看了一眼陆晏,见陆晏满脸无奈却没有阻止,才开口道:“听说大妮上半晌回来的,说真的过不下去了,前些日子夏收,她觉得不舒服就想歇会儿,她婆婆就认为她好吃懒做,对她又打又骂,又被打小产了,今天偷偷回来想让娘家人出面帮她和离归家,但是孙大娘和孙大嫂都不同意,说大妮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死也得死在夫家,反正话就说的难听了,谁成想这姑娘气性也是大,就投井了。”
“哎,孙家当初就是贪这家聘礼多,大妮又没有嫁妆带去,在婆家能抬得起头来才怪呢。”张氏在一旁叹了口气道。
云玥沉默了下来,没再说话。
陆晏将手轻轻的搭在她肩膀上,轻柔的拍了拍,他虽然不想云玥说和离的事,但是更不想吓着她,像现在这样沉默的低着头,好似明珠蒙了尘,她应该像骄阳一般热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