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的先生唐夫子住在城南,环境很安静,家里收拾的很整洁。听陆松说唐夫子独身一人,带着郑叔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脾气有点古怪,爱喝酒,但确实有真才实学的人。
“少爷,少爷,您看谁来看您啦?”郑叔快步往屋子里去。
“嚷嚷什么,我的凉粉买回来了吗?”屋子里传来一个略微暴躁的声音。
陆晏听到这声音,微微抿着嘴,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掀衣袍跪了下去,俯身拜倒在地,“学生陆晏,携娘子云玥拜见先生。”
云玥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不跪还是不跪呢?犹豫了一瞬,一咬牙,也提起裙摆跪下,“云玥随夫君陆晏拜见先生!”
房门嘭一声打开了,一名身穿灰色长袍,有点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疾步出来,看见跪拜在地的两人,顿了顿说:“丫头你先起来。”
云玥闻言抬头,对上唐夫子精明的双眼,两人都微微一愣,“谢先生。”说罢起身,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你还知道来看看老夫呢,老夫都快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学生了。”唐夫子装模作样的整整衣襟,阴阳怪气的说。
“学生无状,让先生担忧了。”陆晏依旧伏在地上。
“哼,看在你媳妇的份上,今天先不跟你算账。”唐夫子冷哼道。
“额……先生,如果我在这里妨碍您发挥了,我也可以回避的,当然,您要是不介意,我也很希望能观摩陆晏挨揍。”云玥很是顺口的接了一句,说完自己也后悔死了。
“噗呲”,郑叔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了。唐夫子定定看了看云玥,又看了看陆晏,最后说:“你媳妇比你有意思多了,滚进来吧,丫头也进来。”
云玥抬头对上刚起身的陆晏的眼神,心里有些虚,讨好的笑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陆晏进了书房。
重新见了礼,分别落座,唐夫子询问了几句他们成亲的事,又与云玥交谈了几句,发现云玥始终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心里就更满意了几分。云玥见他们有话要说,就主动提出去给他们做午饭。
“你这媳妇娶的不错,识礼仪知进退,言谈举止,落落大方,配你足矣。”唐夫子赞许了一句,转头又黑着脸骂道:“娶媳妇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可见你心里也是没有老夫的。身体好了也不赶紧回来,是要做甚?”
陆晏哭笑不得,“云玥是在学生病危之时,家母做主娶进门冲喜的,学生睁开眼就多了一个小媳妇,而且原本与学生有婚约的也不是云玥,是她堂姐云琬。”
“云家我倒是听说过,不是说当初是云员外上赶着要将孙女许配给你的吗?现在又将不受宠的孙女顶缸,可见是一群势利小人,不过这小丫头还是很不错的,也算歹竹出好笋了,你别吃心去惦记她堂姐,否则有你后悔的。”唐夫子说了几句就不耐烦说这些了,转而与陆晏说起他这半年学习的事来,考校了一番,觉得不仅没退步,反而有些观点很是新颖,疑惑不已,一番询问后,发现竟是受云玥的影响,又听说她现在给家里几个孩子启蒙,更是满意了。
等云玥端来午饭,四菜一汤,葱油手撕鸡,炸丸子,红烧肉,凉拌菜和鸡皮酸汤,唐夫子吃的满嘴流油后,对云玥更是满意的不行,哪儿哪儿都长在他的心巴尖上,甚至觉得陆晏配不上这么好的云玥了。所以,吃完饭唐夫子就在书房里一顿翻找,终于在陆晏他们离开前找到了一块玉佩送给云玥做见面礼,这玉佩油润有光泽,乳白色的很通透,一看就价值不菲,云玥连连推辞,但唐夫子说“长者赐不可辞”,云玥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了,心里盘算一圈,只能下次做点好吃的回赠了,毕竟自己身无长物嘛,可以理解的。
离开时,郑叔准备了马车要送两人,被两人拒绝了,一路悠哉悠哉的走着,说起宝香阁的事,自然而然就提起明天送货的事情来,云玥说:“我们去买一辆牛车吧,这样平时可以送货,农忙时可以下地,现在爹和大哥都有伤在身,免不了要来回的看大夫,总是借村长家的牛车也不是个事儿啊。”
陆晏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我觉得可以。”
两人兴致勃勃的往牙行去,可是刚到门口云玥就受不了那个味道,跑到一棵树下作呕了好一阵,泪眼汪汪的,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疼。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去找陆柏,买车这个事得找个懂行的人,会挑选能砍价,他们都不会看,而且云玥也进不去。
陆柏见陆松热的满头汗,怕对他伤口不好,就让陆杉先送回去了,自己一个人在摊子上忙活,听说要去买牛车,兴奋的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样子,看的人想发笑。即便听到陆晏说要找个懂行的人去看,陆柏也立即乐颠颠的去找人了。
陆柏带着陆晏给的二十两定金,跟着他找来的人称老黑的人进去牙行看牛了,陆晏和云玥留下来将剩余的凉粉卖完。
“哟,这不是我们陆大才子吗?怎么?不做大才子转行做商贩了吗?啧啧啧,真是可惜啊,这要是让唐夫子瞧见了,该多么的痛心疾首啊。”
云玥装凉粉的手一顿,抬头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摇着折扇,忽略他那一脸的倨傲,脸还是能看的,旁边是满头珠翠,脸上画着精致妆容做妇人装扮的丁姑娘,想来这位年轻公子就是县丞家的小公子了吧。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李公子见笑了,我们寒门学子不比李公子生来就富贵,自然是得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的,卖个小吃食倒也还算不得是什么商贩。”陆晏淡定自若的说道,完全不将李公子的嘲讽放在眼里。
“少爷少夫人,这样粗鄙的乡野吃食,哪是您能吃的,没得回头吃坏了肚子,不值当的。”丁姑娘旁边一个仆妇谄媚的进言。
“不要这么说,他是相公的同窗,即便是之前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而且我看云姑娘也是伶俐人,做的吃食哪里就吃坏肚子了呢。”丁姑娘一改之前对云玥的针锋相对,一派柔弱不能自理的做派。
“李夫人说的对,我们虽然是乡下人,但心比谁都干净的,这吃食就像我们人一样,有些看着镶金戴银的五彩斑斓,味道还真不一定有我们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呢,要不先尝尝?”云玥顺杆往上爬,一点没带客气的。
“你放肆,说谁五彩斑斓呢?我们少爷这叫富贵,富贵懂不懂啊?没见识的乡下愚妇!”小厮听云玥这么说,立马跳出来叫嚷,还偷偷看了看李公子。
云玥也看了看李公子,内里肠子都要笑打结了,面上却依然一本正经,眨眨水润润的眼睛,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无辜来,“这位小哥说的什么呀?我只是想说我们这个凉粉虽然品相一般,但滋味好,怎么就跟李公子的富贵有关了?当然啦,富贵的李公子是没吃过我们家的凉粉,不知道也是有的,但你们到各处扫听扫听,多少老少爷们但凡吃过的都说好。”
“你……”小厮还要说。
“闭嘴!”李献恩厉声打断,他是听说这里这几天有一个摊子卖的什么凉粉特别好吃,今天特意带秋意出来散散心的,省的她一天到晚被他娘立规矩,晚上就跟他闹脾气。虽然碰上陆晏,但他心里可美了,最终还是他抱得美人归,陆晏是大才子又如何,还不是落得商贩的境地。
“都是同窗,老相识了,之前我和秋意成亲也没请你,别说同窗一场不照顾你,今天你的凉粉我全包了。”李献恩说着就去看丁秋意的神色,希望看到她欢喜的模样,可惜丁秋意的注意力都在陆晏和云玥身上。
“那就多谢李公子了,诚惠一两银子,谢谢!”云玥一边说一边直接端起木盘就往仆妇手里塞。
“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仆妇和小厮同时尖叫起来。
“像李公子这般富贵的人,怎么能吃廉价的东西呢,万一吃坏了肚子可不好,忍痛收一两银子也是为了李公子李夫人的身体着想啊。哦,对,我们以这黑的五彩斑斓的凉粉祝李公子和李夫人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了!”云玥笑嘻嘻的伸出白嫩的小手。
“陆晏,没想到你媳妇倒是能说会道的啊。行吧,说的小爷爱听,就冲你这几句祝福的话,司墨,给陆娘子二两银子,就当是买盆的银钱了。”李献恩大手一挥,笑眯眯的带着仍想再说几句话的丁秋意离开了。
“李公子李夫人慢走啊,回头再来!”云玥高声招呼着,转头就开心的跟陆晏说,“嚯,遇着个散财童子啊。出手这么阔绰,想来李县丞家资丰厚啊。”
“何必与他们周旋。”陆晏脸色黑如锅底,冷声道。
云玥不着痕迹的向街角那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