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杨广调集了江淮以南的一万名水手,三万名弩手,再加上岭南地区的三万名排镩手[注],其景象被称为“四远奔赴如流”。】
【五月份,命令江南、淮南、河南三地制造五万乘戎车送到高阳,要用来装载衣物甲胄和幔幕,当然,与这些戎车一同征调的还有大量供应军需的民夫。】
【但是这还不够,还有庞大的粮草需求——秋七月,开始征发江淮以南地区的民夫和船舶,把黎阳、洛口等地的粮仓的粮草运送到涿郡,这部分队伍非常庞大,船只相次,绵延千余里,还装载着兵器和攻城的器械。】
【而出征的士卒,那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征天下之兵,无论远近”,全部汇聚在涿郡。】
【自从发兵攻打高句丽的诏令下达,开始战前准备之后,在道路上的人就没有少于数十万的数量,挤满了道路,昼夜不停,死者相枕,又没有人及时收敛,以至于腐臭的气味到处充斥,天下为之骚动。】
【要知道,民夫运载粮草的数量是有上限的,而且他们在路上也要吃一部分,同时,以当时的交通情况,江淮以南距离涿郡并不近,哪怕有水路船运——杨广时期,涿郡的治所在现在的北京西南地区,辖境大约是北京+河北霸州+天津海河北面这一片;黎阳仓和洛口仓则在河南境内。】
【而民夫是从江淮以南地区出发的。】
【这样的路程,必然导致一部分粮食被消耗在路上,也会导致一部分民夫死亡。】
【如果官府觉得路途上的损耗过高、要求民夫赔偿的话,那也赔不起,反而会被不少百姓视作朝廷的又一苛政——征调丁口甚至妇人已经有几年时间,加上这一次为了准备开战而进一步征调的民夫,所造成的田地荒废、农耕混乱情况并不少见。】
【顺带一提,就在高强度准备作战的大业七年,七月份,山东、河南遭遇洪涝,淹没三十余郡;十月,黄河又出了问题,砥柱崩塌,堵塞河道,河水逆流几十里。】
【多重因素之下,粮价暴涨,百姓生活进一步恶化。】
【以及,这种时候总是不缺借机发财的人,特别是部分官府。】
刘恒深吸一口气。
他还真没有想到,杨广是这么一个准备战争的方式,也没有想到,杨广是这么一个调兵的方式。
——征调天下之兵,这倒还好,如果中央决定发动大规模战争,并且皇帝本人还要去的话,那肯定需要调动一番国内的军队,重新布置一下边防、京师驻防等等,避免其他外敌趁机进攻和朝中有人借机生事。
但是,天下之兵,无论远近,都集结到涿郡来……这是什么方案?
杨广他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先假定杨广并没有打算把正儿八经镇守边疆重要地区的军队也调走,不论是北面的还是西面、南面,他调动的都是国内内部军队。
可即便如此,全部聚集到涿郡,距离也相当之遥远,带来的行军压力和粮草压力更是巨大——军队一旦行军,对粮草的消耗基本上就就会高于驻军时期,隋朝还没有开打呢,就要非常不合理、不应当地消耗一大批粮草!
更不用说,军队行军过程中,可能会对路过的郡县造成的破坏,毕竟,兵过如篦,军纪严明能够不骚扰百姓的军队绝对是少之又少。
而且,天下之兵的数量,一百一十三万,这样的数量汇集在一起,每日要消耗的粮草更是天文数字,这需要多少粮草?粮仓中的粮食够吗?会不会临时加征赋税?即便粮仓中的粮食充足,那会不会由于“需要补足粮仓而对百姓增收赋税”?
田地抛荒,耽误农时,壮丁大量死伤……刘恒可没有忘记,这个时候,运河也还在修着呢。
刘启则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杨广调天下兵马于涿郡,他是要从涿郡发兵,前往高句丽?”
别的不说,这个距离就很,嗯,一百一十三万人,加上这一百一十三万人的辎重,加上运送辎重的民夫,加上皇帝的各种人手……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负重,从涿郡跋涉到高句丽?
杨广他真的有考虑清楚吗?这些兵力和辎重民夫该怎么调配?行军路途中如何配合?这么远的路途如何行军?
刘启摇头。
杨广显然没有那么考虑清楚。
毕竟,大业七年,民夫就已经在路途上死的到处都是了,也不见杨广因此改变计划不是?
由此可见,在杨广眼中,死掉“一些”人,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只要他能够获得胜利,建立不世之功业——其他的都不过是小节而已!
对此,刘启可以肯定地说,这是错误的。
虽然对于君主而言,很多事情确实是小节,很多时候也确实是必须要死人——有时候,一道政令发出去,就会死一部分人,而不发,同样会死一部分人,总会死人;这时候,就需要皇帝理智冷静衡量,确定什么是朝廷所需,什么是国家所需,代价能否承担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死人,确实是小节。
但是在杨广的这一系列决定中,死人却并非小节。
且不说即便是需要皇帝衡量选择的时候,大多也不会死掉这样多的百姓;在杨广的决策中,这些百姓本身有很多其实是不需要死的,甚至,那些被调集的士卒也有很多是不需要死的。
根本不需要死,没有必要死——他们并不是那种“有这个政策会死一部分人,没有也会死一部分人”的困局中的情况,他们并没有处在那样的抉择之中啊!
明明没有到了那个地步,却偏偏要死,还死伤甚众,这岂能算是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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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按某百科,排镩指排矟,?排矟?指一手持盾一手持矛的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