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肃这话说得不可谓是不重。
可木子恩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怎的,竟轻巧一笑:“殿下这话差了。姻缘一事,男欢女爱,还该你情我愿。”
“这是自然,”李怀肃皱眉,“难不成孤和父皇还会为了你的姻缘,强迫好人家姑娘不成?”
更别说是为了那个什么木晰!是个什么东西!
“呵,没求着殿下强迫旁人,”木子恩依旧是笑,“但没准,姑娘自己就是愿意。”
“你……”
李怀肃刚要开口训斥。
木子恩已打马从李怀肃身侧经过,带着手下们,慢慢走得远了。
自从遇到木子恩,李怀肃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始终不明白,这个木子恩,文武双料状元,原本应该是很有能力很有才华的人。可再有能力有才华,也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更别说木子恩出身寒微。他身上的倨傲和底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当真奇怪。
李怀肃摇摇头,看向身边的逐浪:“追风还没回来?”
“没有。”
李怀肃面色沉了沉。不过是去查傅轻筹的下落,追风竟用了这么久!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李怀肃:“给他传信,叫他先回来。”
“是。”
逐浪答应着去了。
另一边。
离了李怀肃视线,傅轻筹双肩才放松下来。
他的模样被木子恩看在眼中。木子恩一笑,“还是怕他?”
“不!”傅轻筹慌忙答道:“不、不是怕太子,是……是怕给主子惹麻烦。”
“哈哈,你倒体贴。”
傅轻筹脸色微微涨红。
木子恩:“我刚才和太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傅轻筹垂眼,“多谢主子垂爱。可……小人心里,只有……她。大仇未报,何以为家?”
武安侯府都没了。
他如何成家?
木子恩却像是看透了傅轻筹想法,又是一笑,“你心中所求之事,今次便可成真。”
“多谢主子……”
“不过么,那女人你纵是得到了,也不可娶她为正妻。你的妻子,还该娶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木子恩沉吟了片刻,“太仆寺少卿之女毕氏,我看很是不错。”
“她?”
傅轻筹大惊,“可那不是、不是……圣上为您看中的?就算您不喜欢,属下也不敢……”
“无妨。”木子恩宽和一笑,“你若喜欢,包在我身上。”
德昭帝对他的心思,木子恩只觉自己一日日地看清楚了。
皇帝不喜欢李怀肃,且正当壮年,不会真的把江山帝位传给他。不过是用太子之位,诓住李怀肃罢了。
皇帝真正属意的继承人……
是他的幼子,李怀璋。
这点,倒是跟那个愚蠢的萧家女人想到一处去了。
至于他,木子恩,他已经回来这么久了,皇帝虽给了他莫大的荣耀。
可不曾认他归宗,也不肯给他兵权。
这次给他选的那些女子,更是……出身低了些,根本不是一等一的贵女。
他一个都瞧不起。
皇帝这是在……
防范。
他木子恩一辈子都只能是木子恩,拿不会自己的名字,就没办法跟李怀肃、李怀璋他们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不是德昭帝认可的继承人。
木子恩岂能甘心?
不,不行。
他勒马驻足,远眺着远方的地平线。日头一早升得高高的,和熙的春光织金薄纱一般,轻柔地闪烁。
多美的大盛河山。
木子恩听着身后,滴滴答答的马蹄声。
知道自己所带的人中,有一支混着印人的小队。他们会无条件地帮他,听他指挥。
他们要的,不过就是把横亘在大雪山上的国境线,往前推一推。
就推那么一丁点儿。
那地方,木子恩自己是去过的,知道山上极寒极冷,终年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人迹罕至。
等闲根本没有人会去。
那样的地方,就算全让出了,也无所谓。
是,他是有些幕僚说,大雪山地势特殊,若被印人全部占去,他们甚至可以借势,直冲盛京。
道理木子恩当然明白。
可不会的。
等他当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在建立新的边防,一层层地派兵戍守。
他……一向比他的印国朋友贾汉吉尔能力强些,一定能防得住他。没准,还能找机会慢慢夺回。
但现在,他得和印国联手,借他们的势力……
坐上他期待已久的那个位置。
为娘报仇雪恨!
木子恩过去后,李怀肃又等了许久,才看到丘山圣人及其弟子们乘坐的几辆大车。
早已不是他们来盛京时的落魄模样,反倒一水儿地换上了印有“天下书院”徽记的大车,又宽大又舒适漂亮。
想来也是云媞操办的。
见云媞不因立场对立而苛待,李怀肃点点头,满意地转身去了。
丘山圣人车内。
圣人叫来了顾青禾:“青禾,为师知道你性子好胜,可……也别有那么大的压力。”
短短几日,顾青禾看着瘦了不少,眼底挂了一层淡青。听到丘山圣人这话,他瞪大眼睛:“老师,您认为这次……我又会输?”
他出身商贾,家庭条件算是好的,自幼爹娘也请了师父教他骑射。
他不信自己比不过云媞。
“心中不要满是输赢胜负,”圣人劝道:“那日比试书画,你不是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输?”
顾青禾脸色灰败,缩在衣袖下的手指簌簌发颤。
丘山圣人叹气:“你的得失心太重。”
“可、可是……”
来盛京之前,顾青禾有多期待,现在心中就有多难以承受。
他多年的信念,随着堪忍和尚出现,完全坍塌不说。
如今,连恩师都已经开口,要开收女弟子了!
对让他难受的,是明明从前兄友弟恭的师兄弟们,如今在天下书院过上了几天好日子,竟也松了口。
“女弟子也没什么不好,她们学她们的,咱们学咱们的,她们还能抢了咱们的去不成?”
所有人都能说这种话。
唯独顾青禾不成!
顾青禾每日结束了课业,回房看到和他住在一起的堪忍和尚……
他忍不了,他真的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都怪太子妃……全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太子妃!
大哥这样往后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还不如……
死了。
“圣人,他定是在心中骂太子妃呢,您信是不信?”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顾青禾皱眉,可不等他说什么。
丘山圣人和蔼开口道:“白鸽,我从前和你说什么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记得了?”
“奴婢记得。”
白鸽如今已经穿上了天下书院侍女的统一服饰,正跪在丘山圣人身边。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看向顾青禾:“可你敢说没在心里骂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