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耀在还有夕阳的江水。
秋风吹皱一汪清波。
满船清梦压星河。
夜雀尖声而叫,听着这带着悲伤的鸟鸣,那泛舟之人却无法将自己内心的悲伤喊出。
站在船头手拿船桨的问青天面如白面,身后背着一个由桐木制成的古琴。
“志咏,你还活着,对吗?”
问青天自言自语道。
当问青天得知刘志咏被乔和逼下山崖之后便连夜赶至守义帮,到了守义帮后,满地都是血迹,但却没有见到一个尸首。
看来赵筑邶已经来过了,至于现在筑邶去了何处,他已无心去想。
买下一艘小船,顺着山崖下的江水,问青天就这么驾船而下,不断地看向江水两畔。
他祈求,自己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忽然,一阵阵高亢的声音传来。
那是渔樵夜晚归家放声歌唱。
问青天听着这并不好听的歌声,他淡淡的笑了笑。
歌声环绕在青山江水之间,青山江水也与歌声合奏。
问青天感受到了青山江水的快乐。
问青天脸色慢慢的平静。
就算是自己现在弹起古琴为他人而奏,谁人能像志咏一般知我曲中喜悲?
如果自己是一个打渔的,刘志咏是一个打柴的,那二人是不是就不会有这般离别,是不是不会有如此遭遇?
“洋洋兮又复巍峨。”
问青天低声念道,低垂眼帘,不再去看周围江河两畔。
可能,没可能了。
忽然,一声笑声传来。
“青天,你所求的,我都已经得到了。”
问青天震惊之余缓缓抬头,只见那熟悉的身影身着粗布衣服,搂着一个女子,正对着自己哈哈大笑。
月皎洁,夜深黑。
小船之上,两个男子,一个木桌,一个煮酒的小火炉,几坛烈酒。
徒留一轮明月,二人忆起往昔许多事。
酒温了,知音笑语而谈。
“借问人间,知我者,能有几?”
二人笑谈之际,刘志咏笑着抱起古琴,笑着弹了一曲。
一曲高山流水,虽算不得琴艺顶级,但也算不得丢人。
至少问青天听的很高兴,哈哈大笑,带着些许酒劲,那脸也变的通红。
问青天迷迷糊糊之际,那三尺瑶琴传出一声碎骨一声。
如同弦断一般让人悲心。
就好像,自己要离去一般...
问青天只觉得脑袋越发的沉闷。
“好你个志咏,给老子下毒...”
问青天笑了笑。
他虽然迷糊,但心里明白的很。
筑邶最近在江湖上的种种手笔已经说明,他已经不想去争夺那大统之位,而自己,也已经离开江湖过上了那美好的宁静的生活。
可是朱瞻基留下乔和这么一手暗棋,竟然真的起了效果,将志咏逼跳山崖。
问青天和赵筑邶虽然已经有了隐退之心,但二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仇,一定要报!
哪怕是志咏还活着,这仇也必须报!
或许志咏话里的种种已经说的清楚,他已经不想再去掺和什么,他也希望问青天和赵筑邶能够息事宁人。
但问青天可不会这般轻易放过朱瞻基,哪怕是赵筑邶打了退堂鼓,问青天哪怕是一个人,也要杀入皇宫!
迷迷糊糊着,问青天昏睡过去。
天即将放亮,打渔之人早早的便起了,摸着路边小草上的落霜,只觉得手中微微发凉。
问青天缓缓醒来,慢慢的弹起古琴。
弹着弹着,他只觉得心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江上起了淡淡的薄雾,问青天手上不断,却没有仔细地去听自己弹奏的琴声。
哪怕是他留心那么一刻,他就会发现,自己的琴声已经乱了。
桌上一张纸信,被酒坛压住。
问青天停了古琴,拿起这张纸。
‘待至来年月又圆,海棠花烂漫,再扶七弦阔阔与君谈。’
问青天一笑。
好你个刘志咏,你若是不留下这一书信,我还真以为昨夜是一场梦。
问青天看向江畔之上,又是一愣。
问青天抱起古琴施展轻功,踏水无痕来到江畔之上。
一座新的孤冢。
想起和刘志咏相识,那是一个年之前的事了。
春秋转,旧人却已不在。
孤冢上的落霜入手微寒。
问青天猛地盘腿坐下。
一曲高山流水。
问青天此生只弹这一曲高山流水。
想着昨日二人的笑谈,就如同残梦一般。
曲终。
不复弹!
...
“咏哥还活着?太好了!”赵筑邶大喜,随即在堂内不断地走来走去。
“那他现在何处?”赵筑邶问向那端坐在椅子上的问青天。
问青天笑着道:“咏哥么,将我毒晕后便离去了,估计回金陵了吧。”
“咏哥真是的,也不知道来见我一面,没良心。”赵筑邶笑着抱怨道。
赵筑邶也清楚,刘志咏现在真是厌倦了尔虞我诈,真的想着远离江湖了。
还好,全身而退,已经是无比的幸运了。
“青天,你说吧,咱们该不该去皇宫一回?”赵筑邶笑着问道。
“呵呵,你何故多问一句,你还不了解我?”问青天笑着问道。
赵筑邶笑了笑,随即坐在问青天一侧。
“听说朱珠弟妹也回来了?”赵筑邶笑着问道。
“哈哈,消息不假。”问青天笑着问道。
“这么说,青天,你也可以远离江湖了。”赵筑邶笑着道。
“是啊,我原本就没想入江湖。”问青天笑着道。
赵筑邶随即又是笑笑,眯着眼看着问青天。
“别这么看我,退隐江湖之前也要把这仇报了,咱也不能让志咏白白的中了一计。”问青天说道。
“有你这句话,那我便放心啦。”赵筑邶笑道。
“放心?哈哈,筑邶,我想现在朱瞻基已经气的头疼,哎,罢了,不说这个。”问青天挥了挥手说道。
“气的头疼,呵呵,那是他自找的。”赵筑邶冷声笑着说道。
“对了,你与那韩锦统?”问青天笑着看向赵筑邶。
赵筑邶干笑两声道:“就那样吧。”
“有何顾及?”问青天笑着问道。
“顾及么,谈不上,你说韩老一共两个女儿,还都让我娶进家门,我总觉得,有点...”赵筑邶叹了一声说道。
“怎么?韩老不愿意?”问青天问道。
“那倒也,没有。”赵筑邶叹了一声说道。
“那就笑纳呗。”问青天笑道。
赵筑邶笑了笑道:“那哪能是这么容易的?”
“有什么不容易的,现在就是你心里有顾忌,韩锦一也愿意,韩锦统也愿意,韩老也愿意,就你自己心有余悸。”问青天白了赵筑邶一眼说道。
赵筑邶干笑两声,挠了挠头。
问青天看着赵筑邶这窘样,也是一笑。
是啊,赵筑邶在阴谋学上,是他们这一辈一等一的高手,但在感情上,甚至还不如他。
“筑邶啊,面子,道理,什么的其实在感情面前,都是狗屁啊,筑邶,你可不要做糊涂事啊。”问青天说道。
“想当初我拜了师父后,我随着师父从北地一路南下,师父一路上也很是纠结,当时我并不懂,我只以为是因为师父的相思,后来慢慢的也懂了一些,其实师父是无颜去见师娘。”
问青天顿了一顿说道:“师父当初想的是什么,我想你也知道,可是师父却饶了朱棣一命,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让师娘等了足有五六年,可自己最后并没有亲手杀了朱棣,又让师娘等了那么久,他怎么敢去见师娘?”
“可是啊,师娘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所在意的,只是师父这个人,我想,哪怕是师父狼狈不堪跌跌撞撞的回来,师娘也会很高兴,不管师父是否功成名就,师娘在意的,是师父这个人。”
问青天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赵筑邶说道:“你在意的,人家未必在意。”
赵筑邶看着问青天,点了点头,随即低垂眼帘。
问青天笑着起身说道:“筑邶,明日晚间你与我同入皇宫,我知道,你有着其他的打算,我想做的是为志咏报仇,你就算是想在其之上做做什么文章,我也绝不会怪你。”
说完,问青天离开房间。
赵筑邶坐在椅子上,淡然而笑。
青天,你小子,让你给教训了。
教训的,好。
赵筑邶呵呵一笑,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韩锦一正在梳着一头秀发。
赵筑邶缓缓走到韩锦一身后,透过铜镜看着韩锦一那张美丽的脸。
赵筑邶从韩锦一的手中接过梳子,笑着给韩锦一梳起头来。
“锦一,明日我便和青天攻入皇宫。”赵筑邶笑着说道。
“嗯?这么急吗?京城附近的崆峒弟子只有不足千人。”韩锦一说道。
“不需崆峒弟子,我和青天二人足矣。”赵筑邶笑道。
韩锦一有些紧张的问道:“会有危险吗?”
赵筑邶摇头说道:“不会,青天明日估计会用古琴引雷。”
“古琴一出,谁与争鸣?”
韩锦一笑了笑,点了点头。
“明日,你便回金陵吧。”赵筑邶说道。
“回金陵?好。”韩锦一点头。
见韩锦一并没有问太多,赵筑邶心里万分的惊喜,笑着凑在韩锦一的脸庞亲了一下。
韩锦一一笑,缓缓站起。
灯内蜡烛吹灭。
皇宫之内。
朱瞻基面如死灰,死死的瞪着一侧低眉顺目的乔和。
“乔和!你真是...”朱瞻基气的浑身发抖。
“皇上勿惊,守义帮五百余孽已经悉数被臣除去,皇上大可放心。”乔和笑着说道。
朱瞻基猛地拿起茶杯砸向乔和,乔和不躲不闪,茶杯在身上猛地碎裂。
不疼不痒。
乔和一笑。
朱瞻基对着乔和一挥手。
“滚!”
乔和对着朱瞻基一拱手,笑着离开房间。
“呼~呼~呼~”朱瞻基大口的呼吸着,却觉得心里越发的慌张。
孙若薇缓缓推门而入。
朱瞻基听门被推开,猛地瞪了过去,见来者是孙若薇,朱瞻基脸上的杀气少了几分。
“瞻基。”孙若薇轻声说道。
朱瞻基收拾好自己杂乱的心情,脸上堆起笑容,对着孙若薇微微点头。
孙若薇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孙若薇走到朱瞻基的身边,用手抓住朱瞻基那双冰凉的手。
“瞻基,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哪怕是和你一起去死。”孙若薇笑着说道。
朱瞻基猛地抬头看向孙若薇,眼中充满了眼泪。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朱瞻基笑着说道。
“不,你是一个好丈夫。”孙若薇笑着说着,抱住朱瞻基。
朱瞻基感受着孙若薇那温柔的怀抱,细嗅着那股清幽的香味。
“对,我是皇帝,我是朱家人,朱家只有战死的人,没有害怕的孬种!”朱瞻基说着,眼中寒光一闪。
孙若薇感受着朱瞻基呼吸越发平稳,嘴角微微勾起。
朱瞻基连夜下了圣旨。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收到了十八里加急的圣旨。
一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心里也有些惊讶。
一时间,朝廷又有了一股向死而生的活力。
哪怕是回光返照,也是一种活力。
问青天来到慕容医馆,小营和玲儿各自领了百两银子,二人都有些不解,不愿这么糊糊涂涂的离去,便站在原地看着端坐的问青天。
“公子。”小营开口说道:“您到底什么意思?”
问青天笑了笑道:“你们在医馆忙前忙后了一年有余,也该给你们发些工钱。”
玲儿看着问青天,犹豫着说道:“公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您给我们说一说嘛。”
问青天叹了一声道:“能说的我自然说与你们听,你们也不要多问了。”
“那,我们去何处?”小营问道。
“想去哪里便去哪里。”问青天道。
“这医馆怎么办?”小营问道。
“医馆,呵呵,也带不走,就留在这里吧。”问青天说道。
“公子,我不想走,可以吗?”小营问道。
“为何?”问青天问道。
“我,对这医馆有感情,我能不走吗?”小营问道。
问青天有些意外地看了小营一眼。
“好,但我可提前和你说了,这医馆之后可能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你可要明白。”问青天说道。
“无论如何,我也要留在医馆。”小营认真的说道。
“你那?”问青天问向玲儿。
“公子,我也不走。”玲儿说道。
问青天点头,笑了笑道:“好,那这医馆便是你们的了,地契我会让人送来,还有,明日晚间不许出门。”
小营和玲儿对视一眼,应了声是。
问青天缓缓起身,回到二楼房间,躺在床上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