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温绒看过来，那位年级第一对他笑了笑，微微颔首。
温绒愣了愣，也礼貌点头，然后便直接移开目光，不再看过去。
他还是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
这时，保管钥匙的同学来了，把教室门打开，在门口等着的学生便都进去了。
离七点早读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温绒进去后便把课本拿出来，也不打开，直接垫着睡觉。
太困了，高三生每天都要抓住一切机会补眠。
几乎是刚趴下，温绒便睡着了。
但他又感觉自己好像没睡着，脑子里依然留着教室内的画面，只是听不到脚步声。
教室在意识里昏暗却清晰，有细长的人影走过课桌之间的过道，带起细微的阴风。
一道细细的人影停在温绒面前，弯腰打量他一会儿，缓缓伸出手。
那只手也十分细长，像绘画基础为0的人第一次画的人类手掌，透着影子一样的灰黑色。
诡异的手往温绒脖子上伸，丝丝寒气隔着空气扑到温绒脖子上，让小寒毛竖了起来。
温绒霍然睁眼。
一瞬间灰黑影子消失，走廊上、教室里的脚步声清晰回来。
温绒坐直了东张西望，他周围没什么人，走进来的同学都不是他这一组的，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也才过去十多分钟。
啊，看来是做噩梦了，高三倒也正常。
他摸摸后颈，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有点冷，没太在意，继续趴着睡。
隔壁教室门口，司律仍在走廊上站着，长发扎成高马尾，身姿修长挺拔，肩宽腿长，完全没有高三学生习惯性驼背的颓态，好看得像漫画里的大少爷。
和他一个班的少年和尚行诃从楼梯口走了过来，顺口问道：“教室门开了，怎么不进去？”
司律望着被教学楼围在中央的槐树，若有所思道：“我今天才发现……”
行诃在教室门口停下，侧头看他。
“隔壁班有个同学怪可爱的。”
行诃：“……”
虽然有点不礼貌，但行诃还是觉得，司律脑子有问题。
高三了不多看两眼题目还看隔壁班同学可不可爱。
行诃摇摇头，走进教室。
司律看了一会儿树，转头看向隔壁班的后门时，发现离后门最近的座位上已经有学生坐着了，便过去打听打听。
“同学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班第三组第五排左边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那同学被司律那张脸惊艳了一下，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回答道：“他叫温绒，我们班第一名。”
“温绒，”司律重复了一下这个听起来就毛茸茸、软绵绵的名字，“原来是他。”
司律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上个星期，他们年级一次小考，语文作文题目是半命题“成长需要__”，在众多“苦难”“磨砺”“挫折”里，温绒的作文以“成长需要赞美”为题，拿到唯一的满分，整个年级传阅。
司律也觉得这篇作文写得挺漂亮的，没想到写这篇作文的人更漂亮。
和那名同学道了谢后，司律又看了一眼教室里趴在桌子上埋头睡觉的身影，才转身回自己班里。
七点钟，早读开始。
温绒在早读前便准时抬头，直起腰活动了一下肩膀脖子，等着走上讲台的语文课代表领读。
温绒成绩虽然好，但不当任何班干，嫌麻烦。
每个教室里都回荡着早读声，每道声音都透着被学业压迫的疲惫和麻木，完全没有朝气。
一篇《岳阳楼记》刚读完，温绒忽然听到后头传来咚的一声，像脑袋磕在桌子上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最后一排的一个同学把脑袋搁桌子上了。
睡着了？
温绒心想，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那个同学几乎被高高的书山完全遮挡，他看过去时明明只看得到对方的一小撮黑发，却又好似看到了对方趴在桌子上、双眼灰茫、表情惊恐扭曲的……
死状。
温绒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联想吓了一跳，呆愣了一会儿，突然喊了那同学的名字。
“周韬！”
其他同学都下意识看向温绒，然后看向周韬，早读声都小了很多。
而周韬毫无反应。
他的同桌嘭的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喊他：“韬，有人叫你。”
周韬这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肤色黝黑，但抬起头时，看着他的每个人都察觉到他脸色的惨白。
那双眼毫无神采，神情像是受惊过度后的呆滞，干燥的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在半个教室的同学目光里，他忽然站起来，直直冲出教室，撞在走廊护栏上，身躯往护栏上一挂，下一秒便直接翻了出去！
教室里顿时一片惊呼声。
温绒立即扔下书冲了出去，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隔着四层楼的高度，他对上了一张空洞的、依稀残留着绝望惊恐的脸。
周韬死了。
明明他们教室才四楼，明明走廊的护栏足足有一米高，周韬仍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走廊翻下去，摔在本该松软的泥地上，仿佛整个人都被无形的手抓着，当做一支笔，头朝下笔直地重重一戳，脊柱骨尽碎，脖子折断，骨头都从皮肤下戳出来。
整个尸体扭曲得极为惊悚。
温绒和那双灰暗的眼睛对视着，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反应过来后立刻转身就跑。
“温绒！”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把他拉回来。
同样第一时间冲出来的周韬同桌抓住温绒的胳膊，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老师喊救护车！”温绒有点慌，心跳得很快，但脑子还是冷静的，“虽然好像没救了但是总要先喊救护车……”
“什么救护车？”同学诧异道，“你不舒服吗？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我是说周韬……”
“谁？”同学更加诧异，“哪个班的？”
“我们班的啊，他刚才……他……”
温绒的话没能说完。
他看着楼下周韬摔下去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没有死不瞑目的扭曲尸体，没有鲜血。
唯一的痕迹是被压折的草叶，但那又似乎是抄近路的学生踩出来的脚印。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