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恨天来找刘暮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本来她想早点来，奈何营地里工人下工后凑了几桌麻将，打到半夜。
为什么他们敢打牌？当然是因为第二天是他们来矿场之后的第一次休假。
两天假是刘暮批的，海德·坎普已经给出确切消息，三天后轮船就会运来火车和铁轨。
矿场需要暂时停工，将人力全部集中到铺设铁轨上，才能在一周之后将矿石运送出去。
经过测量，需要铺设的铁轨只有三十公里，从矿场到临江镇的码头。矿石运送过去后，会进行装船，然后运到哪里，刘暮暂时还没打听出来。
黑曼巴以蛇身隐匿在黑夜中，接近营地，没有引发警报。
可要怎么进刘暮的宿舍却把她难住了，板房对于她蟒蛇的体型来说太光滑了点，试了几次根本爬不上去。
但是楼梯有声控灯，她还没靠近，那鬼灯就亮了两回。
“嘶嘶嘶，”苗恨天想要变回人形上去，该死的，药效有足足三个小时……
说到底，还是黑饕餮考虑不周，非说她人形形态不好潜伏进来。现在是黑曼巴，还是蟒形，谁见过这么大的黑曼巴？
在屋后徘徊一阵，她还是决定往上爬一下看看。
幸运的是她还真在光溜溜的墙爬上去了，不幸的是刚爬到窗口就吸入了一大口浓烈的香气，红色的蛇眼冒出蚊香圈，直接晕了。
蛇头后仰，眼看就要掉下去，一只手一把捏住了黑曼巴的七寸。
“你来做什么？”
手的主人发出冰冷的疑问，然后从窗户跃了出来。
直到被扔进冰冷的泥潭，黑曼巴才摇晃着脑袋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
“你，湖，章鱼，找，好晕~”
大蛇再次倒下，泥浆四溅。
刘暮闪得快，并没有被波及。
距离上次见面刚过去一天，刘暮再次来到湖边。
这次不用她喊，就看到湖水中的庞然大物升了起来，显然已经等待许久。
“你说的大坝我找到了，现在去吗？”
“值得去吗？”刘暮让吕平消化期间帮忙问问附近水系里的鱼，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找寻马大姐口里的水电站。
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去看看总没坏处，不过有一点我不是很理解，当然，主要是那些鱼智商太低，描述得不清楚。”
吕平站在章鱼腿上，跟刘暮持平，“它们说大坝是在水下，搞不好是被这一年降雨给冲垮了。不过距离还行，天亮之前就能到达。”
“去看看，”刘暮下定决心，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半夜想起来都要心疼好一阵。
不过，她本以为吕平的巨型章鱼身体没办法进入河道，谁知这家伙一天不见，居然搞出个可以把自己分解的技能。
就是从章鱼脑袋中分出一个肉球，肉球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短须，游动的时候这些短须不断张合在表面形成浪潮一般，推动它在水下前行。
刘暮也被吕平带进了这个肉球，“你在水下可以不用呼吸的话，在里面也差不多。要不我给你弄个大气泡把你装起来也行。”
刘暮有些嫌弃看着瓣膜内部，“我跟着你游？说真的我进去你不会难受吗？”
“是会有些异物感，不过分体，这是我对母巢之外的部分的称呼，外体的感觉没有那么灵敏，”吕平解释了一下，并说分体一旦加速，刘暮不可能跟得上。
将信将疑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去。
刘暮身体只能躺在这个直径约莫三米的椭圆体中，仿佛陷入了某种触感十分柔软全包裹材料中，如果不是潮湿和海腥味，其实是十分舒适的。
她调整了位置，可以看到椭圆体前方，有种在小型潜水艇中的既视感。
本以为吕平进入之后也会跟她一样，可她完全想错了。
原来在外面看到的吕平身体，其实也是章鱼肉体一部分。他真正的身体是在巨型章鱼脑袋中的母巢里，在这个椭圆体中的是他的意识。
这跟徐小凤可以感觉并控制大主花的分枝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原理。
说实在的，刘暮有点羡慕这样的能力。她要是有这能力，不得到处放上自己的分身，占领大片土地和资源根本不在话下。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很多事情想要做，可就是时间，只能将它们排上顺序，先做要紧的。
刘暮一个人躺在分体中，向吕平表达了这种羡慕。
分体速度确实极快，每一条短须就像一个小型螺旋桨，统一运作将分体推进。
而且也不怕水里突然出现障碍物，分体表皮跟巨型章鱼的表皮一样厚，还有黏液，软绵绵，滑溜溜，根本不会有损伤。
吕平的声音像是隔着水，瓮声瓮气，“要不你也把身体分一部分出来试试？说不定也能做多，反正大家都是变异。”
“试试就逝世，我被上回被炸碎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感觉能分身，”刘暮与其颇为伤心，“我要真有这能力，哪里还需要重塑身体，直接弄几个分身多爽。炸得越碎，分身越多。”
“那也……”吕平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太可怕了，满地都是拇指大小的刘暮，我可不想面对。而且，我这个分体一共也只有八个，并不是随便一部分身体就能有意识的。”
可能是战友情谊，也可能是吕平现在能聊的人类就刘暮一个了，说起自己的变异并没有隐藏，一路就给刘暮说了具体情况。
“我们小时候吹那个泡泡知道吧，我总觉得我现在能分体，就很像那个大球分裂出了小球。”
黑桃A之前已经分析过吕平身体样本，从中提取出的某种物质正是来自那个他吃下去的大球。
系统给出的结果是那个球是外星生物的一种，本身并没有足够的智商，在资料库中记载了来源，是13环形城航行中从某个文明那里交易来丰富生物多样性的。
也就相当于是动物园里弄来的供人观赏的动物，至于分身这种功效，资料上并没有，也或许环形城自己都没有进行研究。
刘暮中间还睡了几个小时，到的时候吕平用疲惫的声音将她喊醒。
“看看，快起来看！这怕不是人类奇迹工程，居然真的在水下。”
吕平的分体会疲惫，却也兴奋。
刘暮移动到前方，隔着几乎透明的表皮看到了黑暗中庞然造物的一角。
“让我出去，”刘暮看到那些被水流冲刷的巨石，以及链接它们的笔直缝隙，充分说明这就是人类建造的。
“好，这里水流很乱，你小心点。”
吕平把人从分体中送了出去，却还是以短须绑住刘暮的腰身，“一起走，一起走。”
水下暗流汹涌，确实十分危险。
刘暮在水流中摸出以前屯的冷焰火，这也是灾难前准备的物品之一，就等着在黑暗降临的日子里使用。
冷焰火在水中燃烧，被她用尽全力投掷了出去。
它们距离工程距离够近，冷焰火顺利撞击到石头上，照亮一片区域。
笔直的墙体，露在水中的只有三米左右，往下，与河床岩石相连。确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后，刘暮沿着墙体仔仔细细查看，从河床一直走，直到上岸。
两个方向都看过之后，刘暮浮出水面，估算了一下，才上岸。
“没有裂痕，没有碎石，不像是垮塌。吕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刘暮手脚并用爬上岸边的岩石，而这块石头也不是天然的，有棱有角，从墙体延伸到岸上，最后消失在茂密的植物中。
“你怀疑，这个大坝本来就在水下？”
吕平自己何尝不怀疑，说起来，他自己对水电大坝的了解，比刘暮还要多些。
“你去林子里看看吧，如果真的是故意沉入水下的，附近肯定有控制大坝的建筑。”
刘暮也是这么想的，“那你再看看水下部分，说不定能找到进入内部的入口。”
两人分头行动，刘暮以铁铲分开植物，沿着石头往上走。
越走她越是心惊，也越是兴奋，这样的工程，修建在深山峡谷中，真的不知道修建的人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战备设施，这也太隐蔽了。那些行走的五十万就是在水面划船，也根本想不到水下有这么惊人的东西。
岸上并没有平坦的地方，越走越陡峭，全程几乎都只能攀爬。
也是刘暮体力超越常人数倍，最后终于爬到了石墙的尽头。
往下看，除了轰隆的水流声，就只剩深邃的黑暗。
“能不能扫描地形？”
【扫描范围有限，扫描中，地形复杂，扫描信号部分被屏蔽，扫描完成60%。】
刘暮坐在一处明显是人造的平台上，平台不过两三平方，还覆盖了植物，估计白天也很难发现。
U形状的立体图形在她脑海中展开，水下部分出现了明显的断层，应该就是被屏蔽了的部分。
加上之前她在下面查看，以及跟吕平一路过来，按照系统的记录，很快形成了一份很大的地图。
系统还在原本的水系图上标注了这条河流的位置。
“原来地图上的河流走势怎么跟我们查看的出入这么大？”
公开水系图上，这条河弯弯曲曲，水流很小，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开发价值的。
可他们一路走来，少了不少峡湾，水流几乎也是附近其他支流中最大的。
刘暮很快就想通了，这应该都是为了隐藏这一处水利工程。
而她要找的控制建筑，居然就在她身后的石壁中。
系统没能扫描到内部，可明确扫描出了人工建筑的形状。
刘暮所处的位置还不是崖壁的最高处，以她估计，从下往上，应该是在三分之二左右的高度。
也就是说，崖壁内的建筑入口，应该是在上方。
手电筒照了一遍，果然没有找到像是门这种东西。
当然，也可能是在水下，那就要看吕平的成果了。
刘暮没有停留太久，继续往上攀爬，麻烦的是黑桃A能扫描到的石壁内部随着上升，渐渐没了人工建筑的痕迹。
【分析结果如下：一，建筑延伸超过扫描范围；二，建筑并没有向上修建，已扫描出来的也并非控制中心。】
这个刘暮自己也能想到，可她能就这么离开吗？
当然不能啊，这次要是不摸清楚，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即便现在不能把水电站利用起来，但只有需要的时候。
极寒一旦来了，人类集体向地下转移，铁矿场也只能暂时搁置。
还好很快就日出了，光线虽然被疯长的植物挡了一部分，但要在自然环境中找到人类建筑的痕迹还是要容易得多。
崖壁顶部，倒是比刘暮想象的平坦许多，穿过一片密集的树林，中间也遇到了一些有攻击性的变异植物，不过被她轻易解决了。
树林尽头，她停住了脚步。
任谁也想不到，外面那处地方她居然来过。
几公里外，是另外一条河流，那条河水势大，还平缓，边上有个镇子。
正是马大姐说的临江镇，也就是她家所在位置。
教会每次往矿场运送物资，走的也是临江镇上的码头，而在他们的计划中，等到铁轨弄好，货车也将把铁矿石送到这个码头装船。
晨光之下，甚至能看到镇内冒出的两股炊烟，正是矿场守码头的工人宿舍。
“真是巧了啊，”刘暮擦了把汗，就着照样给自己灌了一瓶水，“说是一年难得回家一次的保密工程，马大姐怕是也想不到居然这么近吧。”
【宿主，找到疑似进入山体内部的通道口了。】
刘暮休息的时候，黑桃A并没闲着，扫描到了一块有开凿痕迹的巨石。
巨石内部有一条往下的通道。
刘暮本来想下去看看，可就在此时，一阵山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
这本来是件十分寻常的事，但发生在刘暮身上就不寻常了。
新人类完全体依然惧怕极寒和极热没错，但一般的降温根本不可能让刘暮感觉到寒冷。
“现在是几摄氏度？”
黑桃A几乎瞬间给出了答案：【目前所处区域温度为3c，比昨天同一时间下降了14c。】
“看来下不去了，”刘暮看着天色，朝霞灿烂，背后的天空却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铅灰。
“先回去吧。”
回程中，吕平说了他看到的情况，水中确实也有入口，只是被焊住了，根本打开不。
刘暮将自己这边的也说了，最后让他立刻离开红湖。
“最近几天降温厉害，我要马上行动，你也赶紧走吧。别到时候被冻在江水里。”
“那我们之后怎么联系？”
吕平上次就想问了，现在不像之前信号全面覆盖，他们这一分开，下次见面搞不好要以年为单位算时间。
“你知道我堆场的码头吧，有事你就想办法来那里。一旦极寒，我这边也没办法去海上，只希望海水不要冻得太深。”
分别前，刘暮将系统分析那个球的资料详细说给了吕平听，然后还给了他一大罐红雾。
“红雾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危险，但却能促进变异者变强。你先拿着，要是有机会变强就用。”
刘暮站在红湖出水口，看着巨大的章鱼脑袋叹了口气，
“吕哥，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遇到打不过的强敌不要硬拼，保命最重要。等到极寒过了，谁惹你，我去帮你报仇！”
吕平情绪激动，但用全力压制在崩溃边沿，“我知道，你也一样。帮我给卓晴嫂子问好，小暮啊，你可要活着啊，我还等着你给我介绍新队员呢，到时候我一定好好练一练那群新兵蛋子！”
“走吧，”刘暮拍了拍大脑袋，从鱿鱼腿上跳到岸上，“赶紧的，别婆婆妈妈，影响我去发财！”
“好嘞，刘老板，生意兴隆，改天见！”
吕平故作轻松，巨型章鱼身体却抖得掀起浪花。
看他沉入水中，刘暮又挥了挥手，这才转身朝自己的目的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