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几人抬头朝台上看去,却不知何时那些个文人已经登台开始了诵读。
此刻站在台上的乃是吏部侍郎秦朗府上请来的文士,名为崔护,羽扇纶巾,两撇长须往下低垂,面容不俊但颇有一番儒士风雅。
这首诗一经念出,引得不少人鼓掌喝彩。
崔护轻扇羽扇,面露缅怀之色。
“说来也巧,记得去年大钟寺桃花下,在下偶遇一位桃面少女,记到现在耿耿于怀,今年春开之时却未曾再见,也算是心中一大憾事。”
“因此当日做得这一首诗充当纪念,并不打算发出去,谁曾想今日之题如此符合,就令在下抛砖引玉,为各位贤士探探路先!”
崔护一抱拳,姿态洒脱自如却又得体合礼,很是讨人心生好感。
一直坐在台边梨花木椅上的刘氏,见状拍拍裙摆站起身,温声道:“诸位请拿出桌上的木牌,若是觉得此首诗入了您的法眼,那么就请选出一枚投上去。”
“一人有两枚,一次只能投一枚,使用过后不可反悔,望谨记。”
“那么这首《题都城南庄》,各位请开始票选。”
台下,李卯一桌。
“卯儿,你觉得这首诗怎么样?”
太后手里攥着一枚刚刚落雪递来的玉质令牌,淡然询问道。
太后因为是坐庄之人,地位尊崇,因此拥有无限票权,且一枚玉牌可顶十五枚普通令牌。
李卯摸着下巴轻声道:“写的很好,虽然诗句简单明了,通篇空间感极好,先是门中,随后即是人面桃花两相叠加,自然而然的就透过门框朝那棵桃树下,掩在桃花后的粉面少女看去,明明近在眼前,却仍是隔着门框,桃树,桃花三处方位,作者并未进一步描写,说明仅仅止步门前,处处透露着距离感,将桃面少女朦胧美好的形象勾勒得淋漓尽致。”
“至于对于诗中佳人的描写寥寥无几。”
“仅有一个红字,却道出了无穷意味。”
“究竟是少女的脸红,还是桃花映的人面红,抑或是,作者本人心中希冀的投影在事后渲染了记忆。”
“我觉得应是后者,再看后两句。”
西苑贵妃侧目朝李卯看去,华美鹅蛋脸上俱是惊艳,微微颔首,心中赞许不胜。
太后则是凤眸晶亮,檀口微张,一时间忘了保持仪容,竟是痴呆的看着眼前这俊俏后生。
李卯又道:“后两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佳人芳踪袅袅,再结合上文去年,则说明作者次年再次来到这门前向其中眺望,却发现佳人不再,心头惆怅十分。”
李卯轻叹一声,似能体会出其中真意:“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后者再次点出桃花依旧笑春风,说明作者心中虽然失落,但那位留存在他记忆中少女的形象仍是积极正向的。”
“得不到的朦胧,将是一个人珍藏一辈子的美好回忆。”
“有的时候一个人,就如同作者那般,或许如果真正那天遇见了一生中,去年的那位佳人。”
“两人相识,熟知,如果顺利的话,两人会相爱,携手并进,白头偕老,幸福度过余生。”
李卯再度轻叹一声:
“但大部分情况下,基于过高期待的交流,会发现所谓记忆中臆想完美的人,跟面前这位大相径庭 甚至是大失所望,从而分道扬镳。”
“所以诗中描绘的就是一个特定时间片段存在的形象,一个爱而不得的朦胧形象,在他的臆想中,这是他这一生都得不到的爱情,也正因为得不到才无比美好。”
“换种说法,他喜欢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那道倚在桃花树下的身影,那道模糊的记忆那道经过大脑不断加工之后留存的美好回忆。”
“他知道他留不住,不患得患失,对于生活的豁达乐观就涌上心田。”
“因此桃花依旧笑春风。”
李卯蹙起剑眉,又是喃喃道:“但,说不准是其自嘲也不无可能。”
大厅内不知何时已经沉寂下来,唯有李卯清列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其中。
李卯从思绪中回神,却见周遭一干子人全都安静的看着他,当即抬眸疑惑的朝台上丽人示意。
却见刘氏满面桃花的盯着他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回应他的趋向,美眸盈盈如水,拉丝胶粘,葇荑轻捂胸口,欲语还休。
公子,当真是才华横溢。
丽人轻咬下唇,轻磨浑厚,心里已经想着今晚该如何将他榨的干干净净。
啪啪啪——
“小王爷大才,此间解析与小人所想不差一二,小人得殿下知己,甚是受宠若惊。”
崔护一脸赞叹的朝李卯看来,拱手作揖,眸中隐隐含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刚刚这位小王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是朝外扩散,随着一层一层的人群均是朝中心那位投入的世子看去,整个大厅全都安静下来,静静听着李卯的讲解。
这位小王爷果真是传言那般所说,惊才绝艳。
崔护又是拱手恭敬道:“小人不敢瞒殿下,最后两句小人自嘲以及释然各自都有,释然占九分,殿下果真火眼金睛,小人佩服佩服。”
李卯摇头一笑,显然觉得崔护夸的有些过了。
“世子殿下好帅!”
“肤浅!比起其他造诣,世子殿下的帅是最不值一提的!啊!殿下看了我一眼!好帅!”
某处圆桌旁,一肚子怨气的文丑听着周遭的声响心头嫉妒,握着拳头咬牙低声道:“唱的一出好双簧,只怕是事先就有准备!”
说完看着那一大桌子地位尊崇,国色天香的女子,恨恨的仰首一饮而尽烈酒。
一边的书生均是提心吊胆的低声提醒道:“文丑兄这话可不兴说!世子殿下的才华那都是公认的,哪里需要什么设计?”
“你懂个屁!”
文丑愤恨将酒杯砸到桌上后,哼哧着没再说话。
现在还是以第二场为重,万不可昏了头。
且说另一头,崔护心神一动,轻声问道:“小王爷这般了解小人,难不成殿下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李卯闻言脑海中闪过一道立在桃花树下,花海之中,飘渺似仙的白衣仗剑身影,记忆中和煦春风袭过,眸间一阵失神,随后桃花眸子黯淡些许,抿唇摇头没有回答。
崔护心中了然,暗道一声逾越就退下了场。
桌上几人均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埋头沉思的李卯,心思各异,但都出奇一致的没有打扰。
很难从这位完美无缺,风流倜傥的武王世子脸上看到这种爱而不得的表情。
这种不是什么郎情妾意因为某种外力而不得在一起,而根根本本是郎有意而妾无情的情形。
太后将两枚玉牌递给了侍女,随后默默守在李卯一边替他擦去额间的汗丝。
她从未想要独自占据卯儿,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注定一辈子见不得光,自然是希望卯儿能够开开心心的,虽然有的时候她确实心里会不舒服 ,但比起卯儿来说一切都能放下。
甄旖看着李卯眼中闪过的几分缅怀失落,心头浮上往日对于权力追求的铮铮誓言,一时间怔在那里缄默不语。
澹台玉容看着李卯的表情暗暗思忖,本小姐什么时候拒绝过他了?怎么怎么这么伤心?
除了澹台玉容和愣是没有看出半点端倪的楚休休以外,她们看得出,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随着场中令牌清点完毕,最后这首诗的令牌数量是七百枚。
厅中近八百人,除去太后的三十枚,也有八成都给了令牌。
当然其中功劳少不了李卯声情并茂的讲解。
随着第一首诗现出,后面几首相比较要么辞藻堆砌,要么酸臭拍马屁,均是比不过这第一首真情实感,意犹未尽。
估计后面的大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放在了第一首。
到了最后统计,榜眼五百令牌,探花仅有四百令牌。
因此第一场这首诗也是毋庸置疑的夺得了魁首,但要最终排名还是需要放到最后两场进行完毕才能比较。
风韵丽人再次登台,朗声宣布道:“这第二场的题材,乃是月!天上月!”
“仍是半个时辰,请各位把握时间!”
踏踏——
轻盈的步子迈下台子,众人这才再次按照惯例先是一番热烈交谈起来。
文丑听完题目后一脸惊喜的拽着同伴的袖子不停晃动。
“杨兄!我猜对了!哈哈!”
“我猜了很多个但是着重月和川流想了深了些!”
“恭喜恭喜!”
文丑酒劲上涌,涨的面红耳赤,欣喜若狂的拿着毛笔就在御纸上先将原来构思好的诗句给写了上去准备润色。
写完之后,文丑又是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酒,随后对着李卯的方向冷笑一声。
哼,不过一个靠着祖上余荫的纨绔却处处打压我,但是有什么用?
看我文丑如何在这诗会上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