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李卯在气象磅礴的紫禁城外站定,眺望一道道金顶,最后视线落于快要捅破天的梧桐树上。
宫门前摆驾太后的步辇已经摆放好,侍立几个面容干净的太监等待李卯到来。
李卯走进步辇,深吸一口气,未免有些解毒近在眼前的不真实之感。
整整一年,这一年里备受煎熬,仿若置身铁锅中蒸煮。
看似多情的武王世子却处处提防心神,只观形色而不入淫思。
步辇缓慢抬起,圆洞拱门,料峭松柏,龙凤壁雕齐齐涌来。
越过一道道朱门,弯弯绕绕了小半刻钟,终于是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前停下。
伊人如斯,仍是盼目顾来。
而不同于以往的是,眼神中多了些说不奇怪道不明的流光异彩。
凤梧宫下,宫灯摇缀,风铃作响。
今日的太后显然经过了一番打扮,点着朱砂痣,拢着牡丹头,金凤钗簪在脑后,长袖连襟,金红凤袍如水波般层层荡开。
面容依旧白腻如雪,雍容端庄。
眼角微微勾起,将丹凤眼衬得愈发妩媚多情。
步辇缓缓停住,李卯走下去粲然一笑,对着太后躬身一拜:“娘娘。”
“嗯。”
丽人面容冷澹,随意应了一声就被落雪搀着朝殿内走去。
李卯自然明白,二话不说跟了上去,期间不免一阵欣赏摇曳的风景。
太后双颊微红,心底暗暗骂了两句只当没看见。
步入寝宫,太后屏退左右,仅剩三人围桌而坐。
李卯一挑眉头,眸中含着未明意味的朝太后轻声笑道:“娘娘,我来了。”
说着眼睛还往下面瞟了一眼。
太后莲足猛地缩进凤袍,高贵的面庞本想发作,但无奈落雪就在一边:“来就来了,怎么,还得夸夸你?”
李卯谦卑一笑,喝了杯桌上温热的清酒:“那倒不用,我就是想问问太后的脚踝如何了,可还发痛?”
落雪看着眉目传情,也不算是,但是之间明显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的两人,心中好奇无比。
太后自从从山崖下上来后,整日抱着那张虎皮睡觉,而且时常坐在床边摸着脚踝发呆,时怒时笑,这么多年来落雪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后有这般多的情绪变化。
若是山崖下没有发生什么,打死她也不信。
太后凤眸微阖,抿了口茶水:“你的药很管用,已经不疼了。”
浓密的睫毛宛若细扇一般将威严的凤眸遮盖,朦胧中愈发神秘贵气。
“那就好,那就好。”
李卯拿起酒杯,迎着太后一举:“祝娘娘死里逃生!”
太后迟疑片刻,随后亦然举杯与李卯相碰,但矜持的没有说话。
“吭——”
李卯喝过小酒,正美滋滋的享用着桌上的小食,缺突闻太后的咳嗽声。
李卯停下竹筷,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您不舒服?”
太后柳眉一挑,手中的茶杯“嘭”一声就砸在了桌子上。
“世子殿下还用我说出来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太后说着睨了一眼大殿中央摆着的琴,凶狠的瞪着李卯大有你今天不弹就别想活着走出凤梧宫的架势。
李卯讪笑道:“原来是这样,呵呵,我记着呢娘娘。”
唉,当时为了哄好太后说要给娘娘弹奏《凤求凰》,但如今这么一想,单枪匹马来到太后寝宫,随后弹了一首代表痴男怨女的《凤求凰》,实在是惊世骇俗。
不说朝堂上攻讦,就是被别人听见也未免良多流言蜚语。
李卯还在沉思如何推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太后就已经站起身将殿门口给牢牢地关上,生怕某人反悔跑了。
李卯喟然一叹,知道今天是再怎么也不能推辞了。
“娘娘,我可以弹,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太后雍容雅步的朝李卯走来,其眸中的气势与锋芒硬是让李卯都不敢直视。
“什么条件?”
太后掸着凤袍往下坐去,脸上有些冷色。
为了自己的幸福,李卯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想要梧桐木的木芯,宫里有吗?”
太后皱眉思索,嘴中默默念叨:“梧桐木,梧桐木……”
太后蓦地眸子一亮,对落雪问道:“落雪,我记得前几年皇上送过来些梧桐木芯养神,那些还在吗?”
“奴婢去找找。”
落雪屈身施福,旋即小跑着进到了太后的寝房。
太后重新恢复冷淡,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边的琴:“喏,去吧。”
李卯苦笑一声:“娘娘这梧桐木不是还没取到吗?”
太后凤眸倒竖,眉头皱起,凤梧宫内一下子变得冰冷刺骨:“世子的意思是没有梧桐木就不给我弹了?”
“呵呵。”
李卯还能说什么,只好干笑着前往琴旁。
太后满意的小口抿了口茶:“这把琴是我专门给你挑的,还未有人弹过,青猿木,老虎筋,要一百多金。”
李卯摸着琴身,眸中闪烁着光彩:“好琴!”
“哼。”太后嘴角一勾,看着李卯的背影很是满意这个反应。
“那还等什么?”
“嘘——”
李卯神情变得严肃,对着太后竟是露出这般强硬的姿态。
太后看着这小男人偶尔露出的霸道,心尖一颤,坐直了腰背拭目以待。
独属于她的《凤求凰》就要开始了,不同于步颦香的!
铮——
殿内琴声响起,灯火通明。
殿外夜色笼罩,那些个太监宫女均是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事物拿起宫灯朝凤梧宫走去。
里屋正在寻找梧桐木芯的落雪,听见这悠扬的琴声,心头蓦然升起一个荒唐念头——世子殿下,救救太后娘娘吧。
落雪摇摇头,伴随着仿若天上来客的琴声,翻开一个个雕花的木柜,投入寻找梧桐木的踪迹。
……
琴声戛然而止,“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