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战。
秦良玉说的对,也说的不对。
她还是没理解陆天明说的舆论战。
现在远远不到夺人心的时候,天下对朱明的失望,对贵人的恨意还是不够。
舆论战的目的是让天下接受忠勇侯主导朝政,人心战则是终极问题了。
大年初五,秦良玉一路快马回到山海关。
一个哭笑不得的消息,方一藻把白杆兵派回京城了,蓟镇马世龙也离开三屯营三天了。
东虏还没影呢,蓟镇已经在坚壁清野。
三屯营、迁安、永平百姓在向山海关撤退,遵化、丰润、玉田、蓟州在向宝坻、香河撤退,蓟镇西边的平谷、密云、怀柔,也在往顺义撤。
蓟镇千里防区,只有大约一万班军。
陆天明给东虏开辟了一个巨大的战场,方圆千里。
秦良玉不需要出击,她的任务是带领辽西和山海营兵,在抚宁建立防线,守住东线,但她意外有个帮手,在永平提督上林苑监皇田的宁远伯李尊祖,有两千骑军保卫中军。
这种命令当然不是方一藻主导,陆天明、温体仁、以及另外三位大都督,在年前腊月二十八给了方一藻密令。
一旦接到东虏出动的消息,无需请示,无需等待,立刻坚壁清野,一切责任由后军大都督和内阁来承担,若敢违令,格杀勿论。
秦良玉的任务非常简单,山海关有三个月粮草,抚宁到山海也就一百里,南北宽五十里,防线在界河后,蓟辽五万营兵,十万边军,可以轻松守住这片防区,带领百姓等待西边反击。
方一藻为了完成这些军令,秦良玉给京城的消息扣了一天,反正皇帝主不了事,朝廷收到消息也是磨蹭。
但他这么一来,东虏大军的消息就滞后南京消息了。
南京大年发生的事,朝臣全是人精,南京六部不等主官,全部发紧急奏折给京城,把通政司的马全派了出去。
一来推卸责任,二来请皇帝下令缇骑彻查贪墨。
主打一个片叶不沾身。
崇祯收到江南的消息,反应很正常。
休沐期间召集内阁六部,唾沫飞天,喷了一个痛快,最后…让魏国公提供十万石粮草给大军剿匪,南京都察院彻查皇城空饷案。
完了?
是啊,完了。
其他事皇帝连提都没提。
江南是大明根本,动魏国公就是动朱明根本,除了忍还能怎么样。
大明朝需要处理的人事多着呢,就算江南群雄激愤,就算皇城烂没了,就算内侍宫人死光了,轮也轮不到魏国公。
哪怕徐弘基让朱明丢了个大脸,他也保住了底线,孝陵维护的很好。
至于忠勇侯,带着粮草赶紧做正事,不得在南京过上元节,开春必须保证漕运畅通。
这是初五下午的事,初六上午,皇帝叫停圣旨草拟,昨日决定不算。
秦良玉初二发出的八百里加急,方一藻拖了一天,信使路过东镇,又被后军都督府拖了一天,初六早上才入京。
皇帝接到消息,罕见没有动怒,跌坐御座呆滞半晌,才传内阁议事,尚书们不用来凑热闹。
温体仁和吴宗达来到乾清殿,崇祯抱胸靠在御座,低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龙袍。
温体仁眉头一跳,刚愎自负的皇帝不争,不生气了,绝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
两人见礼过后,崇祯依旧没动,曹化淳不得不叫魂。
皇帝看了两人一眼,抬头歪歪脖子,开口竟然罕见的轻松,“两位卿家,东虏倾巢而出,奴酋是认定朕不会让忠勇侯担任主将,还是认定右翼无法协防京畿?”
卧槽,皇帝开窍了,竟然问了个‘死问题’。
说皇帝不让忠勇侯担任主将,那天下大乱全是皇帝的原因。
说右翼无法协防京畿,那忠勇侯就是朱明奸臣,大奸若忠。
温体仁快速思索一圈,绕开陷阱,躬身说道,“陛下,大明对东虏处于劣势十多年,奴酋立国称帝,倾巢而出期望获得声势。”
崇祯略微笑笑,“那他为何不去宣大?”
温体仁眨眨眼,“军情没说不去,宣大、河套同样得防御。”
崇祯好像明白温体仁的立场了,朝吴宗达点点头,“吴爱卿怎么看?”
“回陛下,微臣认为东虏不知大明虚实,还在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京畿。”
吴宗达与温体仁立场一样,崇祯再次笑笑,木头啊,还是不可阻挡了,朕不会让你这么简单窃国。
乾清殿沉默几息,崇祯依旧心平气和,“秦良玉说东虏大概在上元节前后寇关,十多万大军,火炮火铳齐出,绕行塞外千里,跨越大山,这个行军速度很快啊。哎,流贼又逃过一劫!”
温体仁和吴宗达低头没有说话,崇祯感慨一句,突然郎朗说道,
“流贼毕竟是芥蒂之患,大明必须先抵御东虏,辽西无能为力,京畿形同虚设,大明只能依靠右翼。
朕不想自欺欺人,但朕绝不同意忠勇侯做兵马大元帅,内阁想个办法,让忠勇侯调右翼支援京畿,合适的话…忠勇侯可以提督锦衣卫,自决南京诸事。”
咦?!皇帝真的开窍了?!妥协的太快了。
温体仁低头想想,暂时没想到皇帝闹什么幺蛾子,扭头与吴宗达对视一眼,很快达成共识。
“回陛下,南京再怎么做,也不能动魏国公,忠勇侯肯定明白这个道理,他应该是想…要魏国公嫡女和灵璧侯嫡女,一个主导中都,一个听说国色天香。”
崇祯眉头一皱,“朕看起来很蠢吗?”
温体仁轻咳一声,“陛下,半途而废不是陆天明的性格,南京的事若想解决,必须有人承担责任,以泄民愤,忠勇侯不处理就无法脱身,临淮侯、隆平侯、忻城伯要丢爵了…”
崇祯两眼一瞪,紧咬牙关,双拳紧握,胳膊发抖…
演戏半天,还是瞬间破防了。
一个新晋侯爵,肆意处决开国侯爵,他是不是兵马大元帅都不重要了。
乾清殿又安静了一会,皇帝吭哧吭哧调息,温体仁十分担心皇帝把自己憋死,好在他又开口了。
“曹大伴,成国公护佑太子南巡走到了哪里?”
曹化淳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回陛下,还在通州呢。”
“召回来吧,圣旨忠勇侯提督锦衣卫南镇抚,全权处置南京皇城空饷和贪腐案,不得放过任何逆贼,哪怕他是公侯。”
温体仁和吴宗达齐齐躬身,“陛下圣明!”
“温卿家,朕给了忠勇侯想要的东西,然后呢?该内阁做事了。”
“回陛下,崇祯二年东虏寇关,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督师,最终打败东虏,保卫京畿。
臣愿效仿帝师,督师天下勤王大军,举荐后军大都督任军法总监督官、挂威远大将军印,微臣誓杀东虏,不成功便成仁,护佑大明天地。”
崇祯眼神爆射精光,他明白了,陆天明不是要做兵马大元帅,他是要一个名义,需要威远大将军这个对外的将军尊号,他瞬间具备内外用兵、全疆域节制的名份。
皇帝想到这仰头哈哈大笑,“看吧,大明不是拿东虏没办法,朕只要开口就能打败他们。准了,赐忠勇侯尚方剑、挂威远大将军印、出任军法总监督官,配合内阁督师首辅,诛杀该死的奴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