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爵突然扭头离开,非常焦急。
陆天明很满意她的表现,这是正常的反应,可惜她怎么传话都不对,徐弘基被他儿子给架起来了,现在只能强硬。
周延儒和钱谦益也明白了,陆天明没想让士子们一开始就卷进来,单纯为分割江南的力量,让江南的‘手嘴’分离,实际上是一次‘封口行动’。
现在得离陆天明远点,真的闹到僵局,才是他们出面‘说和’,发出声音的时候。
两人躬身准备离开,陆天明开口冷冷说道,“钱谦益,来了不说话,面子比脑袋重要吗?
作为东林仅存的核心,陆某知道你是根墙头草,但你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你们都是江南大族豢养的口舌,背叛江南必死,与陆某为敌同样得死。
暗中找个合适的靠山,左右逢源是你最可能的路子,今晚会很热闹,人是否聪明,就看面对大势的选择,陆某很忙,没选择之前,不要来找不痛快。”
钱谦益没有他文人的骄傲了,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深深鞠躬行礼才离开。
县衙外面早炸锅了,董成虎把花楼女来自皇城的消息放出去,官员士子差点晕倒,个个大骂皇城总管欺君。
侯伯大惊失色,想不到陆天明来真的,大步向国公府求应对之策。
暗处的事一旦捅出来,吵没用,哪怕缇骑只找到一个人,勋贵也洗不干净,何况…本来就有很多女子来自皇城。
江南的歌伎、风尘女太多了,单单秦淮河就有万余人,其余地方加起来,十万人只多不少,且歌伎‘服务期’很短,卖身契根本不够。
南京皇城、中都皇陵,是唯一合适转手的地方。
这买卖都二百年了,圈子里公开的秘密,哪家都涉及。
因为大族从秦淮花楼购买歌伎,买方与卖方同罪,谁都跑不了。
子时,县衙一下安静,陆天明带三女从寅宾馆出门,段书恵一直在正堂,看到陆天明连忙过来行礼。
“段县令,皇城是上元县地界,你不用给别人揽事。”
段书恵坚持行了一礼,“下官其实也明白,清名没别人说的那么好,奈何下官无法辞官。他们把下官比作海刚峰,就是为了关键时候砍人一刀,还好侯爷宽宏大量,下官已经把执役全部派给董大人帮忙,府尹大人刚刚回南京又跑了,是下官的同门,您见谅。”
陆天明扫了他一眼,“胆气不小,你敢入场?”
“人活着不过求个明白,下官从未怀疑侯爷正气,若有吩咐,万死不辞。”
陆天明点点头,“让衙役们卖个消息,就说我和魏国公嫡女、灵璧侯嫡女,两个未亡人在寅宾馆缠绵享乐,整个县衙都能听到。”
段书恵没有答应,也没有问为什么,超出他的理解范畴。
陆天明拍拍他的肩膀,“就这么传就行了,记住,我们欢乐到后半夜才离开。”
段书恵眼看陆天明消失在黑暗中,才躬身答道,“感谢侯爷!”
他才反应过来,陆天明并非拒绝他,而是让他先置身事外,传国公嫡女的奸情,当然能与双方同时撇清,关键是双方需要个缓冲。
陆天明出门进入黑暗,向西走了两个街口,来到眉楼后门。
秦淮河没了往日的繁华,校尉和执役在挨个清点,每个人都会审问一遍,然后集中看管。
缇骑出马,背后的人根本来不及逐个安排对口。
陆天明在河边站了一会,听着校尉的呵斥声和姑娘们的惊吓声,扭头问汤元,“我还是很难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花楼,她们哪来的生意,客人除了那些士子,都是些什么人?”
汤元眨眨眼,“郎君迷糊了吧?秦淮河与苏杭的画舫花楼迎接的是整个大明士子,但凡到江南游学的士子,哪个没有在楼里船上住过个把月,他们到这里都会租船叫姑娘外出,一个月都是短的,大多三个月到半年。”
陆天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苦笑摇摇头。
杨彤到身边拽拽袖子,“夫君,咱们回楼里去,今天是妾身和周梅盘头的日子,还请您怜惜呢。”
陆天明搂着她哈哈一笑,“夫人真聪明,但恐怕没时间圆房,先盘头吧。”
周梅立刻到另一边,陆天明一手搂一位,从后门进入眉楼。
联姻的姑娘就是聪明,她们听了太多的事,什么都不能说,且什么都不能做,除非她们…盘头。
盘头后的女子,才有资格说话或当信使。
国公府,宴会大厅。
众人回来的时候,徐弘基一人躺坐主位闭目养神,面前趴着瑟瑟发抖的皇城总管太监,旁边坐着提前回来的徐凤爵。
魏国公明显已经做出反应了,徐仁爵不敢说话,几位侯伯同样不敢插嘴,一起坐在周围打盹等消息。
消息是挺多的,来来去去就是缇骑到哪座楼了。
那些老鸨和姑娘们还真没跑,没用啊,江宁县有名册,人跑了,楼丢了。
地皮店铺比人贵多了,得不偿失。
到子时末的时候,才传来一个不同的消息,陆天明在县衙与未亡人寻欢。
徐凤爵还在这呢,寻欢个狗屁,这下彻底没法否认了。
丑时三刻,皇城羽林卫指挥使进门,“公爷,两万水军持械秘密进入皇城轮值,同羽林卫一起固守,末将绝不会让任何人进入皇城。”
地下趴着的总管太监砰砰磕头,“感谢公爷,感谢公爷救命之恩。”
徐弘基捏捏眉心睁眼,摆摆手道,“让军士们认真轮值,每人补饷三两,记住,不得与缇骑冲突,但绝不能放他们入城,一步都不行。”
“是,末将告退!”
总管太监连忙磕头,跟着这位将军快速离开。
徐弘基大概饿了,这时候才拿起炭盆上的粥喝起来。
徐仁爵忐忑不安到身边,“父亲大人,这么做欲盖弥彰,趁夜让宫人到军营,躲一两天就可以。”
徐弘基没有回答,旁边的大小姐忍不住了,“二哥,跟你说多少遍才能认真对待夫君,你没发现夫君简简单单一招,就把南京皇城与朱明皇家剥离了吗?
百姓心中,皇城现在是南京勋贵的地盘,发生任何事都是徐家的事,缇骑进去那一瞬间,在百姓心里,徐家就输了,逆水行舟,声望的颓势永远别想扭转。”
徐仁爵闻言很震惊,慢腾腾理解了这句话,疑惑问道,“小妹到底站哪一边?”
“蠢货!你怎么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徐弘基突然大怒,但又忍住说教,对几位侯伯摆摆手,“你们到客房休息去吧,老夫不仅有凤儿,外甥女还在他身边,陆天明不会走绝路,老夫稳着呢。”
几人也累了,躬身到客房去休息。
徐弘基怒气顿时憋不住了,对儿子破口大骂,“办事如此拖沓,连底细都不清楚就与他亮兵刃,愚蠢至极,原本不过是场小小的斗心局,如今被他变成了民心之战,舆论之战,身在士子圈,一点敏锐都没有,老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徐二爷低头不敢回话,徐凤爵在旁边淡淡说道,“父亲,这是您的问题,女儿说一万次,您不也是自信满满,现在骂二哥有什么用。”
徐弘基气势一滞,被气得哼哼直笑,“老夫倒想看看,江南大族敢不敢对徐家生出逆反之心,二百年积累,士子不过是群狗。
陆天明竟然妄图踩着老夫给士子解套,一群狗没了主人,嚷嚷叫唤是找死,一点小事就想分裂江南,陆天明想的太美。”
徐凤爵丝毫没给他爹面子,立刻说道,“您怎么还是这个态度,若谁都不服,那您就会倒大霉,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放肆,徐家二百年国公,领派江南十代人,一个小小的军户就想骑老夫头上拉屎撒尿,他以为老夫是皇帝吗?!”
叫不醒,徐凤爵叹气一声。
刚安静下来,外面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沉闷巨响。
似打雷,似擂鼓,父子三人齐齐侧耳倾听,又没动静了。
现在已经是寅时初,再有半个时辰,天该亮了。
徐弘基实在累了,他听到陆天明翻案的消息,立刻放弃秦淮,调军营人马入皇城连夜准备。
虽然面子上难堪,魏国公依旧底气十足。
缇骑不可能三五天就有结果,超过五天,陆天明也该滚了。
刚想说休息,外面咚咚咚一连串声音,三人这次听清了,是…火炮?!
竟然有人进攻南京?!
不对,城墙上的火炮没有火药。
三人着急忙慌跑到院中,轰轰轰,声音更清晰了。
徐凤爵明白了,是亲卫营的那种小炮,顿时大骂,“该死的,谁在刺杀夫君,亲卫营在杀人。”
南京城这时候突然满城喧哗,喊叫声远远传来,充满惊恐。
徐弘基双臂发抖,从廊道大步来到前院,这才听清声音来源,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东边。
那里可是皇城。
隐约传来惨嚎声和冲杀声,徐弘基牙齿咯咯发响,仰天怒吼,“忠勇侯,你不得好死。”
管家从府外失魂落魄跑进门,“公爷,缇骑欲进皇城搜查,被守卫拦住,董成虎竟然带着火炮,两千缇骑,五百人一队,同时炮轰皇城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