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张远之踉跄几下，原本挺拔的腰背，瞬间变得佝偻了不少。
看到张远之一副几欲倒下的模样，立刻便有人去扶他，却被张远之无力地挥退了。
张远之将所有的护卫都赶了出去，一个人艰难的走到了书案前，无力地瘫坐在了太师椅上，看着近在眼前的信封，颤抖着伸出手，将信封打开了。
轻飘飘的信封握在手中，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张远之几乎快要拿不动，好半晌，才将信封打开，看到了里面写的内容。
里面的内容如同张远之想的那样，正是用杨霄来与他谈条件。
并且，条件十分苛刻，已经不是财物之类的俗物了，几乎已经到了动摇整个张家的地步。
这样的条件，若是放在以往，光是听到，张远之都有种想要笑的冲动。
可现在，不仅霄儿落入了这些人手中，就连他自己的性命，说不定也悬在弦上了，事情，几乎已经到了他无法掌控，也无法拒绝的地步。
这几日他暗中又细查了一番最近各大世家的情况，又得知了不少消息。
这些世家为了自家的小辈们能够安全回来，基本都奉上了大笔的财物，他原本以为那人想要提的条件，也是这些东西，心里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霄儿还在，张家何愁未来？
但是，背后之人这次要的已经不再是财物了，而是要他带领张家其他几位在朝堂之中地位颇高的族人一起辞官，回祖籍去！
张家这些年之所以能够发展迅速，甚至能将谢家都击败，靠的就是族中子弟近些年在朝堂之中的守望相助。
如今朝堂各部，几乎都有他们张家的子弟和门生，但最为重要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位。
张家门下的各方势力，都是由这几人提拔起来的。
若是这几人齐齐辞官归乡，不说下面的这些子弟和门人该作何想法和打算，就说在安王作乱的这关头，他们这举动无疑就是对明年帝的背叛。
到时候，不管是周围那些等待蚕食张家势力的世家们，还是明文帝，恐怕都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一想到他们辞官之后会发生的种种情况，张远之只觉得茫然。
这个要求，无论如何，听起来都是不应该答应的条件。
可要命的是，他的霄儿，却在这些人手里，竟然让他无法直接果断的拒绝这样无礼的要求，反而生出了几分犹豫。
写信的人是个攻心的高手，一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方面用十分感慨的口吻提起了他当年与杨霄母亲的不伦之恋。
张远之与杨霄生母的感情，无论是谁，哪怕是杨霄，在提起来的时候，都是下意识的想要皱眉的。
但写信之人却用十分温和感慨的语气随意提起了他与她的过往，让他意外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触动。
写信之人不仅提到了他与她的事情，隐隐的，还夹杂着几分对于张家全族逼迫杨霄生母之死这一行径的不满。
张远之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有一刻忘记过当初她的模样。
粉面桃腮，玉骨天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总是夹杂着三分水汽，让人打眼一看，便心生怜惜。
他的眼睛从来都控制不住落在她的身上，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几乎都是看向他的。
哪怕到死，那双眼睛里都没有沾染丝毫不干净的东西，有的只是一如既往地纯粹和干净。
她从不怨恨族人对她的唾弃和审判，哪怕是被全族人逼着自绝，也只是欣然的接受，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够死在他的怀里。
可惜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他们也不愿意答应。
若不是他当时心中惊恐不安，强闯进祠堂找她，恐怕她真的就要这样带着遗憾而去了。
因为他及时赶到了，她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
她从未怨恨过任何人，但他怨！
他怨恨所有欺辱过、薄待过，害了她性命的所有人。
哪怕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的至亲族人，他也从未忘记过所有的怨恨和不甘。
一方面他很清楚，他确实是做错了，面对至亲的族人，无法做出极端的复仇之举，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无法忘记心中的怨恨。
这些年，他都是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的。
原本煎熬的心境，此刻莫名有了新的想法。
他既对至亲的族人下不了手，又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看着这些人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可不就像这封信里说的那样，带领张家几位官职最高的人，一起辞官返乡呢？
失去了重要的官职，张家人便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无法趾高气昂的生活。
他既出了恶气，也没有真正伤害他们的性命，也算是两相抵扣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的霄儿就能平安无事了。
霄儿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被圣上看重，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
只要霄儿还在，张家便不会消失。
为了保住霄儿，张家现在多付出一些，也是值得的！
想到这些，张远之原本纷乱的心绪陡然平静下来，长舒一口气之后，重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去把各方的当家老爷们都请来，我有要事与他们商量！”
张远之是如何与张家一众位高权重之人唇枪舌战的，花映雪不知道，她现在正在读谢知韫派人送来的信。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谢知韫给她写的第一封信，花映雪收到信的时候，心中的激动几乎快要溢出来。
谢知韫写的信厚厚一封，一打开来，先是详细说了他们如今的战况。
大军汇合之后，有着谢知韫父子的领军，再有越冲诸位将军的辅助，以及杨卫青和清风寨的各种重型机关器，他们对上蛮军，几乎占据了上风。
蛮军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轻视，到了如今的畏惧。
想来，很快，这场战事就快要结束了。
说完这些，谢知韫又好好的感谢了一番她们今日送去的米粮和药材等物，对他们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补给，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这些感谢的话说着说着，就变得肉麻起来。
翻过前两页的正经话，后面厚厚几页几乎都是写的对她的思念。
花映雪看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