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
开封郡。
暮春三月,本该是草长莺飞之时,
可繁华的河南开封,却是一片萧条与没落。
宋国战败了,亡国危机,就在眼前。
巨大的城郭外,渐渐出现海洋般的朱红旗帜,一座座大营拔地而起,
黄河涛涛古城外,楚军营帐宛如阴云,叠叠不尽。
历经数年的楚宋之战,终于要分出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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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十五里外,平原官道。
北野二十几万大军,自然是分多支部队进入开封。
先去的,都不是精锐,说白了,没什么份量。
如最近才来的洛阳宗族兵马,二线郡兵等等。
平原之上,三条延绵不绝的长龙,浩浩荡荡地向东推进,
旌旗蔽日,长戈如霜,铁蹄震天。
这些兵马,不仅极为雄壮,还物资丰盛,几乎都有大量的马匹、牛、驼等牲畜。
官道之上,无数马蹄尘土飞扬,
军号嘹亮下,楚军肉眼可见的士气高昂,肃杀之气勃勃。
北线军的后方,旗帜连绵。
无数辎重车碾过官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吉嘎吉’之声,
这些都是辅兵、后营人手,他们面带笑容,交头接耳,部队军纪散慢很多。
忽然,骑在枣红马上,吹牛打屁的后营队官,余光瞄见几里外有异常。
他眯着眼睛注目而去,好像是一支兵马进入了村庄。
这是哪支兵马?无法无天?
十七斩二十三法,军队所过之处,与民秋毫无犯。
这是赤裸裸的触犯军规。
队官略微思索,冷眼挥手,大声吼叫,“队伍继续前进,辅营骑兵,跟老子过去看看。”
马蹄踏土,烟尘滚滚,
二十余身覆甲胄、手持长矛刀盾的骑兵,离开了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青石村!
本是开封郡富裕之地。
只是战乱了几年,原住民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
现在住着的,大概率是宋国后期安排的庶民。
北野辅营骑兵,虽然不是正编,
但长期打仗,基本能力还是有的。
二十个将士,没有一股脑进入,分成三个梯队,
鼠头猪肚龙尾,缓缓策马进入村庄。
几百步外,村道里,此刻正在上演兵过如匪之事。
很多身穿旧黄衣的百姓,背着包袱被驱赶到一起。
几十个身覆楚国制式甲胄的兵卒,眼中带着邪光,狂笑着打量他们。
此情此景,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这是要发生兵害啊。
这些宋国子民,跪伏一片,哭泣不止,纷纷将财物拿出来。
甚至有些村民,为了活命,不择手段。
将各家抹了黑灰的女子全部找出来,希望用女人换他们一条命。
“军爷,放了我们吧!杀了我们也没用啊!”
“各位菩萨,求求你们了,让我们走……”
“楚军不杀庶民,楚军不杀庶民啊……”
哭喊声、哀求声,此起彼伏。
可洛阳来的百人将王麻子,却是一脸戏谑,兴奋的看着这些贱民求饶。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哀嚎的越惨,王麻子就越舒坦。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洛阳痞子,在洛阳里,到处都是爷,天天点头哈腰。
如今圣武皇帝当道,官吏大治了,河洛地区,杀良冒功谁也不敢。
可这是开封战场,折磨宋人,王麻子还是敢的。
正当手下示意,钱财拿完,可以动手时,
村里忽然响起马蹄声,一支身覆楚甲的骑兵,策马而来。
“你们是哪支部队,竟敢在此勒索钱财,残害百姓。”
来者不善?!
王麻子跟几个兵头互视一眼,皆是眉头紧皱。
对方来势汹汹,可他们轻蔑看着,并不放在眼里。
他们是兵部直属的楚军,地位自然高于地方军队。
王麻子很会争斗,又是地痞流氓出身,口舌锐利,
“本将王陂,奉兵部侍郎户安国卢大人之命,追杀太平道余孽!”
果然,扯虎皮拉大旗是有用的,
此话一出。几个北疆的后营兵,立刻气势矮了半截。
他们二十余骑,马蹄清脆,围着这伙兵马打转,
黄土飞溅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敢拿主意。
王麻子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帮人是个雏。
可来硬的,他还真不敢。
这伙人刀盾长矛,甚至有一具弓弩,看着挺骁勇的。
自己兵什么货色,王麻子清楚,那是一碰就碎。
黄土村道上,王麻子露出凶恶之色,对北方行了一礼,鼻孔朝天道,
“卢大人之事,乃圣武皇帝之事,你们是哪支部队,敢管的如此宽。”
兵部是兵卒的长官,兵部侍郎可是兵部顶天的人物,
队官环顾一圈,无奈叹息一声,
可北疆兵马,见不得黑暗,他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警告:不准杀人,否则拿了你们脑袋。
随后,他挥挥手,叫弟兄们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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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外十里。
北线野战军大营。
军人的特点很明显,热血,不服输,爱比较。
自从有消息说,南线帅营修的跟行宫一样,
北线后营一听,打仗不行,筑营还能输?
这是一座占地巨大的营房,前后正方一百步,全部围上栅栏。
中间帅营占地十丈,光地台就一丈高,门口建了八级木质台阶。
帅帐内中宽阔,可容纳上百人,那是气势雄浑。
此刻,台阶旁边,火头营正在忙碌,六个烤架一字排开。
最靠近台阶的位置,有个身覆统领甲胄,头盔不带的雄壮汉子,
正一边哼着戏曲,一边享受烹饪。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而听得城外乱纷纷……”
“原来是司马懿兵临城下……”
正当丁不四手上动作不停,兴奋的唱戏时,
忽然,一声咆哮从帅帐里传出,
紧接着,两个后营队官模样的人,连滚带爬下了台阶。
帅台之上,军师刘庶很愤怒,军令直接甩在黄土上,怒斥两个队官道,
“没见过你们这种废物,军规谁敢犯,你们大胆抓,出什么事,老子兜着。”
丁肆业跟两个火头兵面面相觑,不禁一阵错愕:军师吃火油弹了?脾气这么大。
猛地看见刘庶望向这里,三人吓得赶紧低下头颅。
看着帅台上,军师刘庶叹息一声,进了营帐后,
两个火头兵,确定台阶没人,才敢小声嘀咕。
“军师最近很生气,好像新来的部队,军纪不好。”
“咋个回事嘛!仗都打赢了,开封郡又增兵五六万?”
闻言,丁肆业不屑的冷笑,嗤之以鼻道,“权贵子弟来镀金咯!不关咱们的事,打完这一仗,老子就告老还乡。”
“你说……咱要是在定襄楼旁边,开个楚兴楼,能不能压死铁牛。”
楚兴楼?还特么开定襄楼旁边?
两个火头兵不禁额头一阵黑线,无法理解。
他们默契的不答,麻利的继续烤肉。
抢别人生意的见多了,抢兄弟生意的,还是第一次见。
帅帐前,台阶旁。
丁肆业越说越兴奋,自从铁牛在定襄楼修行一年后,厨艺大进。
他羡慕的很,也想在厨道上,如牛娃子一般,来个突飞猛进。
“你一个四品大将,搁这烤羊排?宗族兵们连连攻城数日,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台阶上,玄武将军孟百川扶着木栏,身体前倾,气急败坏的数落丁肆业。
闻言,楚兴英雄丁不四愣愣的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孟百川。
“孟将军,你如今定力这么差?难怪老兄弟们不服你!”
“那些个权贵少爷,若是能攻下开封城,老子‘丁不四’三个字倒过来写。”
丁肆业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孟百川的痛处,
杨猛、王武最近也用这个当借口,不服他这个老大哥了。
对的,借口!至少在孟百川看来,都是借口。
台阶上,护栏后,正当孟将军要发作之际,
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砰砰砰’快速上了台阶,进入帅帐。
营门前,丁肆业跟孟百川惊疑的互视一眼,
赶紧起身,也跟了过去。
帅帐里,身覆儒甲的刘庶,极力挺拔身体,
可自身单薄,加上气质猥琐,颇有一股贼兵统帅的味道。
他摊开楚册,三个脑袋在他后面,凑近了些,一同观看。
“开封城储进良软禁其父,道圣储梁呕血,时日无多。”
“人公将军黄重,离开宋国,不知所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