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冰州的老人和年轻人一路上都不敢走的太快,唯恐被人看出他们走的不寻常。
他们要去长安,要去见见那位暗中已经掌控了极大势力的阁主。
可他们也知道,能不能见到阁主,他们自己做不得主。
又心急如焚,又不能让人看出他们心急如焚。
这一路走的,胆战心惊。
哪怕他们已经把冰州城里知道他们身份的那几个人都已杀了,可他们还是不踏实。
组织等级严密,到老者下边那一层知道秘密的其实已经没了。
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把知道他是上线的人全都除掉。
而知道他是上线的人,其实也不知道他真正代表的是谁。
可他就是不放心,就是不踏实,那些混账东西中了人家叶无坷的计策,他们在冰州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秉爷。”
年轻人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咱们能不能逃?”
老人听到这话肩膀就颤了颤,脚步也随之停下来。
“秉爷,咱们回长安也应该......难逃一死吧。”
年轻人说:“我才二十七,我还没活够,我们手里有钱,只要兑换出来十分之一就够我们离开大宁逍遥一生的。”
老人转身看向年轻人,眼神锐利:“你可知道,若是在以往你对我说这些话你是什么下场。”
年轻人忽然跪了下来。
“秉爷,我知道,要是在以往你一剑就杀了我,还会把我剁碎了做菜苗的肥料。”
老人道:“可现在我不杀你,你一句秉爷咱们逃吧,是你把我当自己人,以你的身手你自己逃走也有机会活,你还想着我。”
年轻人说:“在这世上我没有亲人了,如果必须有,那只能是秉爷您。”
他语气诚挚:“咱们这些年为阁主也没少做事,可咱们的辛苦换不来一条活路。”
老人点了点头:“那就依你,咱们走。”
他想了想后说道:“先去林州,兑换了咱们手里的银票,然后往东韩走,从东韩出海去桑国。”
“这些年,咱们没少喂养那群桑国海盗,用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总不能一点脸面都不给。”
老人伸手把年轻人扶起来:“既然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秉爷,我高有秉就认了你这个亲人。”
年轻人马上就跪下来:“年纶以后就是秉爷的孙子,以后我给秉爷养老。”
老人拉起他:“那咱们就拼一把,左右是死,拼死了总比被人剁碎了好。”
两个人商议得定随即改变了路线,转身朝着东南林州方向出发。
走到天黑之后他们找了一家小店住下,随意要了几个菜填饱肚子就回到屋子里休息。
就在他们两个正商议着怎么走的时候,透过窗口看到外边来了一个旅人。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风尘仆仆,牵着一头毛驴,看着应该是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年轻人并没有在意,可那老者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马上就有所警觉。
年轻人见他脸色有异,于是也多看了几眼。
可再看时,门口哪里还有那旅人的影子。
等到高有秉从提醒年纶有所警惕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缓慢且有节奏。
年纶一只手攥着他的短剑,缓步靠近房门:“谁?”
门外并无回答的声音,始终沉默。
高有秉朝着窗口示意了一下,年纶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他悄悄后撤,脚步极轻,但嘴里还在说话:“朋友为何不开口?可是相识?”
年纶虽还未到三十岁,但内劲修为极强。
他说话的时候控制着气息,让声音听起来犹在原地一样。
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到了窗口,马上就要跳下去。
可就在这时候,他惊恐的发现窗口下边那个戴着斗笠的旅人再次出现了。
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动过一样。
就在两人迟疑的时候,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门口,然后下意识再看向窗外,却见那个斗笠客又不见了。
这一刻,两个江湖高手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好像已经不是江湖事了。
有些灵异。
等了一会儿,门外的敲门声不断,还是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的缓慢且有节奏。
年纶又问了一声是谁,他一出声,外边的敲门声就会停下来。
而站在窗口的高有秉则马上往窗外看了一眼。
在门外的声音停下来的时候,那个斗笠客就骤然出现在窗外了。
年纶从高有秉的脸上表情就能看出来......今天见了鬼。
他思考片刻,忽然一抖手,一道剑气从短剑锋芒处刺出,那木门噗的一声就被刺穿。
门外没有什么声息,可年纶却不敢大意。
手中短剑竟然抖出一朵五瓣梅花模样,五朵花瓣便是剑气沛然。
门板上被洞穿之后,年纶迅速靠近一把将屋门推开。
而此时高有秉则低声提醒:“还在下边。”
然而就在这一刻,门外骤然出现的斗笠客把年纶吓得连连后退。
而高有秉再回头的时候,楼下那个斗笠客居然不见了!
这一刻,两人都是汗毛倒竖。
门外那个斗笠客此时开口:“冰州巡察使高有秉,为何要背离路线转道东南。”
高有秉脸色煞白,他立刻抱拳回答道:“我们是去林州清理隐患。”
斗笠客往前迈步,年纶马上就将短剑抬起来在胸前呈防御姿态。
“你是冰州巡察使,林州的事不需要你处理。”
斗笠客一边往里边走一边说道:“冰州的事处理好之后你就该回长安述职。”
高有秉颤声回答:“我只是想为阁主尽一份心力,叶无坷在辽北必有大动作,下边的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偷换死囚,未必只有冰州他们敢这么做。”
“我急匆匆赶去林州是为了向林州巡察使通报,尽快阻止下边人再有胆大妄为的举动,不然的话真的可能牵连到阁主他老人家......”
斗笠客还是在往前迈步:“阁主早就交代过,不要擅自走动,你冰州出了事就处理冰州的事,其他地方不需要操心。”
此人往前坐的时候,压迫感过于强烈以至于年纶有些绷不住了。
在那人经过身前的时候,年纶压不住恐惧手中短剑骤然向那人咽喉刺了过去。
他已修成剑气之法,在剑术上的造诣可想而知。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个斗笠客的实力。
就在他抬起剑的那一刻,斗笠客一抬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速度快到年纶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甚至都没有看清楚。
斗笠客的手上戴着一种很奇特的手套,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在客栈里昏黄的灯火照耀下,反射出一种冷森森黑幽幽的金属光泽。
“大逆不道!”
斗笠客侧头看向年纶:“可杀。”
随着他五指一发力,肉眼可见的,年纶的脖子被捏的好像嚼没了汁水的甘蔗一样。
那只手逐渐发力,年纶的脸变得无比扭曲,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下一息就要爆出来似的。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手套下边不断传出,年纶的嘴里鼻子里甚至耳朵里都有血往外溢出。
斗笠客松开手的时候,这个才二十七岁就能练成剑气的年轻高手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高有秉,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回京在阁主面前认罪。”
斗笠客继续迈步向前,而高有秉已经退到了紧挨着窗口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年纶,稍作犹豫之后忽然一转身从窗口掠了出去。
高有秉的实力当然还在年纶之上,虽然年岁大了但他内劲更为充沛。
掠出窗口之后他在半空还能强行转身,双手朝着窗内猛然推出。
毕生的功力,在这一刻化作了两道龙卷直扑屋内的斗笠客。
斗笠客身子微微前压,一条腿向前膝盖稍稍弯曲,不躲不闪,硬生生的用肉身接了高有秉这一击。
狂澜一样的内劲吹的斗笠客身上的衣服狂舞起来,斗笠上也被切开了一道一道极为细密的口子。
这掌风之中,竟然还能夹杂着锋利剑气。
只这一招,就足以证明高有秉的实力可称剑术大家。
气如狂风,剑如暴雨。
站在这狂风暴雨之中的斗笠客,身形岿然不动。
等到这狂风暴雨过去之后,屋内的陈设几乎都被摧毁。
而此时,斗笠客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看着已经掠走的高有秉,眼神之中只有轻蔑和阴冷。
高有秉掠出去之后又靠着双掌发力向后推着自己飘了很远,落地之后立刻就加速想要逃离。
可才转身,他的脖子就立刻紧了一下。
当他看清楚面前竟然是那个斗笠客的时候,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斗笠客如同鬼魅一样出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身为冰州巡察使,享受着阁主给你的荣华富贵,在遇事之后竟然选择脱逃,我现在代表阁主对你进行宣判。”
斗笠客单臂发力将高有秉举起来。
“阁主门下弟子,若有背叛阁主之行为,当诛杀,灭族。”
随着他宣判完毕,高有秉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脖子就被捏碎了。
当高有秉的尸体落地的时候,他脖子里的骨头竟然被内劲震成了粉。
杀人之后,斗笠客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往客栈窗口看了一眼。
在那个位置,还有一个斗笠客站在那。
他当然不是什么鬼魅。
一辆马车恰好在此时经过,两名斗笠客将身边的尸体向马车抛过去,马车开门,两具尸体被精准的丢上车厢。
下一息,两个斗笠客的身形突然消失不见。
其身法,当真恐怖的如同鬼魅。
两刻之后,这两个斗笠客已经到了村外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停着,两人到近前同时抱拳:“公子,处理了。”
马车里,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衣,看起来眉目清秀俊朗的年轻人微微点头。
他生的如此俊美,仿若是画中人一样。
坐在马车里却不是休息,而是在一张宣纸上勾勒江山。
“高有秉死了,冰州这边知道剑阁的人也就没了。”
年轻公子语气轻柔的说道:“但咱们还不能马上就走,白经年的死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他......”
他看向马车外:“找出来,我料定这个人还在冰州。”
两个斗笠客俯身:“是。”
年轻公子放下手里的笔,看着他刚刚画完的这江山图眼神里有几分满意。
“师尊说过,既想共享荣华就也该有毅然赴死的觉悟,不然剑阁这么多年才稳下来的江山......怎么守得住?”
他往后靠了靠:“咱们走吧,还要赶去林州。”
车夫应了一声,催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