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许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伦敦还能遇上旧时的同学,偏偏还是个话唠同学,一聊就聊了这么多。
等她们好不容易聊完,英姐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担忧,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去看棠许的脸色。
没办法,聊了这么久,那位桑小姐简直一直在雷区上蹦跶,什么不愉快提什么——
什么江家少奶奶啦,跳舞啦,受伤啦,家里人生病啦……
好像棠许身上全是各种不好的事一样。
可是眼见着棠许依旧一脸平静的模样,英姐又忍不住想,或许还是应该多聊聊。
像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总比什么都埋在心里,自己扛要舒服一些。
因此离开的时候,英姐忍不住对棠许道:“你这个同学看起来人蛮好的,太好了,以后你在伦敦也算是有朋友了,多约出来见见面也好。”
棠许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同学嘛,多年不见总是好聊的。只是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各有各的忙碌,哪能那么容易就见面呢?”
英姐忍不住道:“我这把年纪都知道,现代社会,联系简单交通便捷,要见一面还不简单啊?你啊,真是倒退回古时候去了!”
英姐这话虽然说得在情在理,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却一如棠许预言般发展。
桑悦自然是忙碌的,开始还会给棠许发不少消息,邀请棠许去看他们彩排。
只是刚好那段时间,江北恒对一款新药反应剧烈,棠许担心他,总是长时间地守在医院,抽不开身,因此一直都没能接受桑悦的邀请。
后来桑悦大概是忙着演出的事,偶尔会给棠许发一些演出信息,依旧是邀请棠许去看他们演出。
棠许收到那些消息,都会有礼貌地回复,到头来却没有一次成行。
再后来,江北恒逐渐适应了新药,整体情况又恢复平稳,于是又开始了对棠许的日常碎碎念,叫她多出去走走,逛逛,不要一直待在医院陪他。
对此棠许习惯性地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自己听不见,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
又这样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忽然有几天,江北恒不再碎碎念,开始变得有些沉默。
与此同时,棠许觉得阮涛和英姐的举止言辞都变得有些奇怪。
她当即便找到了江北恒的主治医生,询问治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棠许心中便只剩另一个答案了。
这天棠许从医院回到别墅,英姐正在厨房忙碌,棠许便走进去给自己洗了个手,顺便开口问了一句:“江暮沉什么时候到?”
英姐吃了一惊的样子,停下手头的工作转头就问:“先生告诉你啦?”
棠许洗好手,慢条斯理地拧上水龙头,道:“没有。不过你刚才告诉我了。”
英姐瞬间张口无言,好一会儿,才有些懊恼地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棠许已经没有回答的心情了。
他们突如其来的小心翼翼表现得那么明显,她还要怎么知道?
眼见她不说话,英姐连忙又道:“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少爷他这次来伦敦是出差,未必会来看先生。我们也是怕你会不高兴,所以才没有提。”
棠许拿纸巾擦干净自己手上的水分,这才又开口道:“说的也是,他就算来伦敦,也未必会去看先生,对吧?”
她像是在跟英姐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英姐一时有些拿不准,却还是连忙接话道:“是啊是啊,又不一定,你别不高兴。”
棠许说:“他来不来都是他的自由,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说完这句,棠许就离开厨房上了楼。
到第二天早上,棠许依旧是一早出门,将英姐做好的早餐带去给江北恒。
江北恒这几天大概是心情好,胃口也好了些,每次带过去的食物,他都吃得很开心。
棠许守在旁边看着他吃完早餐,这才点了点头,道:“江先生这几天表现很不错嘛。”
江北恒微微一笑,“还是多亏了你的照顾不是?”
“医生和英姐的功劳最大,我可不敢邀功。”棠许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道,“不过你既然要归功于我,那我能不能要个奖励?”
“你说。”江北恒笑道。
“我要两天假期。”棠许说,“你之前不是一直劝我多出去走走吗?正好你这些天状态好,我也放心,那我可就趁机了。”
听到这个奖励内容,江北恒微微掩唇轻咳了一声,下一刻,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棠许问道:“你是想要躲谁吗?”
棠许反问:“我需要躲着谁吗?”
江北恒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才又道:“你都知道了?”
棠许默默收拾着东西,没有回答。
江北恒又道:“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棠许抬眸瞥了他一眼,问:“只是什么?”
江北恒又叹息了一声,终究是没有再找其他理由,如实道:“是我自私。你也知道,即便我在伦敦,他过来也未必会来看我一眼。可是如果你在这里,那就不一样了……这些年来,他很少踏足欧洲,偏偏这一次就来了伦敦,我知道,那并不是因为我在这里。”
棠许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才又看向他,“你说得对,你的确是很自私,所以我生气了,这两天都不想看见你。我走了。”
她拎着东西转身就走,江北恒连忙示意阮涛追出去。
阮涛追上棠许的脚步,也不能强迫她留下,只能一边跟着棠许,一边道:“棠小姐,江先生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他也是爱子心切,想要借着你的关系见一见儿子不是吗?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成全成全吗?”
棠许脚步不停,丝毫情面不留地回答:“不能。”
两个字堵得阮涛噎了一下,随后才又道:“江先生他毕竟是病人,您也知道,这个病,心情很重要——”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直接飞回国?”棠许懒得再多说。
阮涛又静默几秒,终究是没有了办法,只能问一句:“那您这两天打算去哪里,总可以说一声吧?省得江先生担心……”
听到这句话,棠许才终于缓缓停下脚步。
思索片刻之后,棠许翻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桑悦前几天给自己发来的消息,给了阮涛答案:“赫尔辛基。”
棠许说走就走。
两天的行程原本也不需要刻意准备什么,棠许坐上车之后就订了伦敦前往赫尔辛基最近的一班航班,带着一只随身的小包直接就前往了机场。
在江暮沉落地伦敦前两个小时,棠许已经坐上了那班飞机。
两个小时后,江暮沉落地伦敦,而棠许顺利抵达赫尔辛基。
落地后,棠许并没有联系桑悦,而是独自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走。
她从电车的起点坐到终点,又换了一班车,也不知坐了多久,眼见着经过一座教堂,便在下一站下了车。
下车之后棠许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来到了赫尔辛基的核心地段,附近就是赫尔辛基大教堂、参议院广场和购物街区,都是步行可达的区域。
她却站在这样的核心地段发起了呆,不知何去何从。
恰在此时,手机响了几声。
棠许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后,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桑悦给她发了一条视频和两条消息。
视频是她自己练习绞腿绷子的画面,只转了几下,她就停了下来,对着镜头直摆手。
“我记得你以前跳这个可厉害了,可以做好多个!”
“我完全不行,只敢这么随意摆弄几下。”
“你有时间教教我,你之前到底是怎么做的。”
棠许看完视频和消息,沉默片刻之后,才回复道:“这个动作其实也怎么好看,舞蹈里用到的时候极少,又容易受伤。以前年轻不懂事,逞强才去练习这个,要是我现在还能跳,指定是不敢跳这个动作了。”
回复完桑悦的消息之后,再抬头,棠许忽然就有了要去的方向。
当天晚上,桑悦所在的舞团在当地一个小剧场演出,一百多个座位的剧场空了将近一半,然而舞台上的表演却并没有因此怠慢,每个舞蹈演员都是用心在表演,情绪饱满,身段到尾,到结束时,赢得许久的掌声。
这是棠许这么多年来,完整看完的第一出舞剧。
她以为自己会看得很辛苦,很难受,事实上,当灯光暗下来,舞台上演出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忘记一切,全情投入了。
直到结束,棠许抬手,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泪。
而她刚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刚刚完成谢幕的桑悦已经从舞台后方跑了出来,衣袂飘飘,直奔向棠许所在的位置。
“你居然偷偷来了,也不告诉我!”桑悦高兴得两只眼睛都在闪闪发亮,“幸好刚刚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看到你了,不然都不知道你来了!”
棠许只是看着她,衷心道:“跳得好好。”
桑悦捧着自己的脸,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真的吗?你夸我,我可太开心了!请你吃晚餐!”
“好啊。”棠许笑着回答。
……
说是晚餐,其实已经是宵夜时间了。
赫尔辛基营业超过晚上九点的餐厅并不多,恰好海滨公园里有一家营业至零点的百年餐厅,桑悦兴奋地拉着棠许就一起过去打卡。
很多时候,吃什么东西其实并不重要,跟谁吃很重要。
时隔多年看完一出舞剧,棠许还有些心绪难平,而好在,坐在她对面的人是桑悦。
她像她的名字一样,开心、喜悦、明媚又健谈,只真的拥有散发温暖的能力。
棠许话虽然不多,但是听她兴致昂扬地讲起许多事,情绪终究也受到了感染,难得地流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这顿迟来的晚餐其实吃得并不多,但是对舞蹈演员而言,桑悦倍感罪恶,因此买单之后,又拉着棠许走向海边去消食。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码头,虽是深夜,码头上倒依旧灯光明亮。
两个人倚着栏杆,吹着海风,聊起从前的一些人和事,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离开淮市之后,棠许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连海风都不再潮湿黏腻,而是温柔地、一点点抚过她的头发。
棠许轻轻闭上了眼睛,想要消弭自己眼睛里的那抹湿意。
可是睁开眼的时候,眼眸之中雾气依旧。
棠许抬手想要去抹,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视线忽然透过那抹湿,越向了不远处一艘刚刚驶回岸边的游艇。
游艇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在船头,扶着护栏,朝岸边张望着。
视线猝不及防对上的瞬间,棠许只觉得自己看错了。
怎么那么像……高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