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群士兵在吃饭。”芜央站在朱洵的肩膀上,向下说道。
这时,一名正在喝汤的士兵,看见了墙头上露出脑袋的芜央,便呲牙笑道:“小孩,饿不饿?进来喝肉汤啊。”
“真的吗?”芜央兴高采烈地问道。
“真的,快来,我这碗给你。”那士兵说着,举起手中的汤碗。
“来啦。”芜央跳下朱洵的肩膀,和他一起往军营里去。
门口站岗的士兵见到他俩并未阻拦,而是满脸透着坏笑。芜央当时年纪还小,不太清楚那笑容的意思,再加上心里只想着肉汤,毫不犹豫地进到大门里。
突然,从门后窜出一只黑大狗,吠叫着直扑向芜央。芜央虽然体弱,却反应迅速,身形一蹲,躲过了这只比他还大的狗。那黑狗扑个空,恼怒地回头一咬,却咬中了朱洵的大腿。朱洵顿时疼的发出阵阵怪叫。
芜央知道朱洵一定疼的厉害,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如果朱洵会说话,此刻一定惊恐地喊出救命了。芜央冲过去,拼命对着大狗拳打脚踢,怎奈那黑狗体格太大,并未对它造成多大伤害,还死死咬着朱洵不松口。
芜央见状,抡着拳头对准大黑狗的鼻子猛砸了两下。那大黑狗才哼唧一声,松了口,败下阵去。他赶忙架起朱洵向门外跑去,刚才站岗的士兵还是没有阻拦,只是和那些喝肉汤的士兵一起哄笑起来。
芜央带着朱洵跑远后,才哭着鼻子回头骂道:“xxx,都是些狗娘养的,放狗咬我们,xxx。”一队巡逻士兵跺着脚齐步走来,吓得芜央赶紧闭嘴,架着朱洵一瘸一拐地回了下水道。
“怎么了?”白台姐姐过来和芜央一起搀扶着朱洵,到他们那块平台上坐下。
芜央哭哭啼啼讲了事情的经过,白台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朱洵的裤脚挽上去,查看里面的伤口,四个巨大血洞还在渗着暗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不算太厚的棉裤。
“姐,怎么办啊?”芜央焦急地问道。
“得上药才行,你把棉衣给我。”白台接过那件本来就破旧的棉衣,又在上面撕下了一块布条,在芜央的帮助下,紧紧地绑在朱洵的大腿上。
“你按着点他的伤口,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弄到药。”白台穿上棉衣爬了出去,结果没一会就被当兵的赶了回来。
见白台垂头丧气的样子,芜央又哭了起来:“皇帝死就死呗,为啥不让大家做生意。那些当兵的真该死,放狗咬我们,朱洵可怎么办啊?”
白台一句话没有说,也跟着默默地掉眼泪。直到芜央哭累了,睡了过去,她才把棉衣脱了下来,盖在他的身上。她来到朱洵身边,见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嘴巴一开一合地,似乎在嘟囔着什么。白台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烫,只得去烧了热水,把破布润湿,放在朱洵头上。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别看白台年纪不大,但她心里清楚,朱洵的伤,意味着什么。要想救他们和她自己,今晚只能去弄药弄吃的了。
夜晚,白台叫醒了芜央,让他看着朱洵,自己偷偷爬了出去。她知道去哪里能弄到吃的,只是她要鼓足勇气才敢回到那里。她想救两个弟弟,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让白台没想到的是,花街里一片黑暗,没了往日的热闹景象。看来老皇帝死了,这里也不让营业了。白台不死心,顺着路摸到了她熟悉的那家青楼,怯生生地敲响了后门。
半天没有动静,她以为不会有人开门了,刚想转身就走。后门却吱嘎一声开了个缝隙,里面传来那个让她心惊的声音:“是谁?”
“是我。”白台弱弱地说道。
“是你啊。”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惊喜,后门打开,一个秃头的胖男人堵住了后门,他笑嘻嘻地问道:“小姑娘,什么事?”
“我弟弟病了,我想要点吃的和药物,你有吗?”白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那男人一笑,眼睛眯成一道缝,说道:“有啊,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只要你想要,我这里什么都有,进来吧。”那男人见她不动,拉着她进了屋子,关门前,还特地向外张望了一下。
“坐这里暖和,看小手冻得,冰凉冰凉。”男人把她按到椅子上,贴着火炉坐着,火炉上面还烧着一壶冒着气的热水。“你弟弟怎么了?”那男人问道。
“他被狗咬了,烧的厉害,我们也三天没吃东西了。”白台看见桌子上的剩菜和一个馒头,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小事,药和吃的,我都有。只是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没有?”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挪动着椅子往前凑了凑。
白台不太清楚他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男人说的那件事情,青楼里的姑娘每天都在做。白台不太确定自己多大年纪了,她的头只到这男人的腰部位置,她估计,自己少说也该有九岁了。白台不清楚,她这么大的年纪能不能做那种事情。上次,这男人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吓得她尖叫起来,幸亏几个青楼里的姑娘路过,揪着那男人的耳朵,为白台解了围。
“我能不能先把吃的和药送回去,一会再来找你,我说话算话。”白台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可不行,我都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你先陪我玩,我肯定给你好多吃的。”说完,男人瞅了瞅桌子上的饭菜,对着白台眯眼笑了起来。
白台握紧小手,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离开这里,又担心两个弟弟。这时,那男人把椅子靠了过来,一只大手摸上她的后背,白台吓得一激灵,忽的站了起来。“谢谢你,我不要了,我要走了。”说完,白台站起身便向门口走去。
谁知那男人竟一把抓住白台的小手,硬生生扯了回来,强硬地把她重新按到座位上,冷呵呵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一副肥猪般的面孔便逼了过来。
白台大惊,想要挣脱,却被大手牢牢抓住,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她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起火炉上的开水,对着那男人的猪头砸了过去。只听得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男人松开手,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白台吓得扔掉水壶,愣在原地。片刻后,她打了个激灵,连忙转身就跑。等她打开门闩,刚想出门时,又突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只见白台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馒头,对着地上的胖男人狠狠踢了一脚,才重新跑了出去。
等到白台跑回下水道,芜央已经又睡着了,小手还摸着朱洵的额头。白台从怀中拿出那个馒头,刚想吃,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她去喝了些热水,坐在平台上,看着下面已经冻成冰块的污水,默默地掉下眼泪。当初,她从笼子里跑了出来,不知怎么就钻进了这里,从此就住下来。后来,她认识了许多流浪儿,都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藏身处。直到她认识了芜央和朱洵,接纳了这两个可怜的弟弟,带着他们回到了这个秘密的地方。
白台回头看看这两个弟弟,想着,等再过几年,他们长大了,就可以像其他流浪儿一样,去作坊里帮忙。他们可以攒钱,去周围的村子盖一间草房。到时候她做些纺织的活,三个人一起过着每天都能吃饱饭的日子。想着想着,精疲力尽的白台也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白台和芜央被一阵喧闹的锣鼓声吵醒。
“姐姐,什么声音?”芜央揉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着白台。
白台摇摇头,踩着石头,去推下水道的入口,竟然纹丝不动。白台又试着用双手去推,结果还是一样,上面仿佛压了个巨大的重物。
这下,白台慌了,她赶忙叫来芜央帮忙。两人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结果入口还是一动不动。白台和芜央对着出口大喊大叫起来,希望上面的人能听到,结果上面的锣鼓声、喇叭声响个不停,淹没了他们的呼喊。
姐弟二人喊累了,就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直到哭累了,哭得再也哭不动,外面的喧闹声还是没有停止。白台记得,说书先生说过,老皇帝死后,要举办好多的事情,吹吹打打的要好几天。她也记得,那些个活动好像都是在皇宫里头举办,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了他们的头顶上。白台知道他们一定是要饿死在这里了,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也没人在乎他们的存在。
白台想起怀里的馒头,决定给三个人分了吃。她看见朱洵腿上的血已经流到了黑漆漆的地上,握着馒头的手,又松了回来。白台思考了半天,做出了决定,她伸手从衣服里将馒头掰成两半,只拿出一半给芜央,说道:“姐姐昨晚,弄到了两个馒头,先给你一半吃。”
芜央立刻吸着鼻涕开心起来:“真的吗?哇,姐姐好厉害。”他接过馒头,一口就吞了下去,还被噎到,急忙喝了一大口水。
“慢点吃。”白台说。
“姐姐,给朱洵也吃点。”芜央伸着小手,向白台索要。
“他现在睡觉呢,等他醒了,我给他在水里热一热,再吃。现在这入口堵上了,你去找一找有没有其他出口。”其实,白台知道,这里只有这一个出口,他们早就把这里摸了个清楚。
“好吧,我再去看看。”芜央站起来,向着水道深处走去。
白台看着还在昏迷的朱洵,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发现他毫无反应,便拿出那半块馒头,吃到了嘴里。
等垂头丧气的芜央回来后,姐弟两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无聊得再次睡着了。
睡着睡着,白台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推她,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见朱洵好端端地站在眼前,笑着看她,腿上的伤也不见了。
“你没事了?”白台问。
朱洵摇摇头,又点点头,接着向她摆摆手,转身就走。“你去哪?”白台急忙问,朱洵却不吱声。白台着急,站起身去追他,结果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然后,白台就醒了,原来是做了个梦。
白台借着火光,看向两个弟弟,发现他们都睡得悄无声息。她爬起来,去弄了些热水,蹲在朱洵身边,抬起他的头,给他喂水。怎么这么沉?她有些惊讶,再看朱洵脸色煞白,没了任何反应。白台急忙用手一摸,原来已经没了呼吸。她这才明白,刚才的梦,是弟弟和她告别。
白台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抱着朱洵的头,紧紧地贴着他的小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芜央呢喃着梦语道,姐姐,我饿,我想吃肉。说完,他翻了个身,咂吧咂吧嘴转身继续睡了。
白台看着两个弟弟,想了半天,把朱洵的尸体藏进了一堆杂物下面,用破树枝盖好。
然后,她就坐在芜央身边,听着上面的喧闹,一夜没睡。
“姐,朱洵哪去了?”芜央醒来,惊讶地问道。白台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诶,奇怪了,就这点地方,他能跑哪去,他腿上还有伤呢?”忽然,芜央高兴起来,兴奋地说道:“他肯定是从入口出去了。我去看看,是不是堵门的东西挪开了。”结果,芜央试了半天,也没打开入口。“那他跑哪去了?我去找找。”说着,芜央便在水道里找了起来。
白台也没阻止,任由他乱找着。半天,消失了好久的芜央跑了回来,大叫道:“姐,我找到个出口,朱洵肯定是从那里走了,你跟我来看。”
听芜央这般说,白台也吃了一惊,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有其他的出口。她急忙跟着芜央去看,结果还真在头上看见一个黑洞洞的通道。这地方有些狭窄,过的时候总要注意脚下,结果白台一直没有注意。
“姐,你帮我一下,我上去看看。”芜央踩在白台的肩膀上,爬了上去。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棍子,把白台也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