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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官走后,金石问村长崇力:“您这是当太爷爷了?”

“哦,不是,那是我孙子哭闹。我儿子今年四十七,几个月前老来得子,稀罕的很,整天寸步不离。这不是二位贵客来了嘛,我让他出来陪会,没想到孩子一哭闹,他又跑了,让二位见笑了。”村长崇力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金石赶紧道歉并恭喜村长后继有人。

芜央仿佛没听见二人的对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家里有苹果吗?”

村长一愣,连忙说有,起身去拿了两个。

“两个哪够?算了,我看见在哪了,自己拿。”说完,起身去捧着一堆苹果,回来放在桌子上,“真脆。”芜央两腿一盘,边啃边扬了扬下巴,示意村长说吧。

金石觉得芜央话多了之后更恼人,不如冷着脸不说话,他拍拍村长的手,尴尬地问:“您老人家说一说,村子里遇到什么麻烦?”

村长崇力点点头,解释道:这里叫竹协村,有六百年历史,村里人世代以编织竹器为生,过着小富即安的生活。几个月前,从都城来了一位商人,说村外竹水河里的大鲵鱼,能熬制出上好的灯油,一小瓶就价值不菲。他还用抓来的鲵鱼,教授怎么熬制。村民们听完半信半疑,有几个好事的青年做了试试,没想到商人真高价钱收了。村里炸开锅,所有人都去忙着抓鲵鱼熬制灯油。村里的人都发了财,河里的鲵鱼越来越少,灯油的价格越来越高。剩下的鲵鱼为了保命,都逃进玉竹林,村民们追进去,惊动了后主,被咬死两人,这事才暂时停下。

如此看来,村民穿得富贵也就解释通了,而进村后闻到的香气应该就是鲵鱼灯油。芜央拦住话头问:“你信里只说鲵鱼精伤人,没提什么后主?”

村长崇力说:“后主是一条大鲵鱼精,这片竹林里的鲵鱼都是她的后代子孙。”

芜央吃着苹果,边嚼边问:“这后主有什么本事?”

村长崇力说:“这我也不清楚。去过玉竹林的青年说,她是个吃人的妖兽。而我上次见到她时,还是二十年前,一副美人的模样。”

一听到美人,金石立刻来了精神,“我觉得村民们太贪心,予取予求也该顺其自然,妖精也是天生地长…”

芜央打断金石的话:“不管什么原因,府里已经下了杀无赦的命令。”

金石知道芜央的意思,在大华国,有一条铁律:妖杀人必死无疑。而人杀妖,虽然违法,但大多时候,只要不是太过分,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罚钱了事。

“村民只抓大鲵鱼,并未伤害鲵鱼妖精。二位照章办事,除掉后主就行。”村长怕有误会,急忙解释。

“你二十年前去那做什么?”芜央把苹果核随手一扔,又拿起一个苹果。

“采伐玉竹。”村长见他们疑惑,起身从竹台上拿了一个人头大小,编织得密不透气的白色竹匣,递给芜央道:“这是我父亲用玉竹编制的竹匣。它的工艺极其复杂,要经过火烧、水煮、晾晒、打磨等多个步骤,编织技艺更是繁复难成。玉竹器一旦制成,可用来盛放食物,夏季保鲜,冬季保暖,是人间罕见的宝物。昭帝的宫里也只有几件。”

感情老村长是昭帝的关系户,怪不得临行前队长对芜央说,如果这趟差事出错就滚蛋,芜央还以为是因为金石的后台硬呢。

芜央边想边把玩着玉竹匣,“玉竹林是只有你家人可以进吗?”他接着问。

“只有我们家男丁,在玉竹成熟时,可以进出玉竹林。”

“为什么是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

村长喝了口水,继续解释:这玉竹林里的玉竹二十年一成材,以玉胶质的形态出现半个月左右,如果不采伐,就会开花枯萎。而下一次成材,还要等到二十年后。所以,我们家每一代人,一生可能只有两次采伐制作玉竹的机会,第一次是跟着长辈学习手艺,第二次向晚辈传授手艺。

村长崇力叹口气继续说道:“这么多年和后主相安无事,我也不想找官府对她痛下杀手。她现在不让任何人进玉竹林,玉竹正是成熟季,再拖下要枯萎了,我不能让这门手艺断了传承啊。”说完,他满脸堆笑地去拿玉竹匣。

芜央没有递还,而是把桌上的苹果装了进去。“借我用两天,正好保鲜苹果,杀了后主就还你。”

毋庸置疑的语气,让村长崇力一时语塞,笑容仿佛卡在半空。

“谢谢昂!”芜央突然呲牙一笑,嘴里还有没下咽的果肉。金石第一次见芜央笑,在他看来,芜央还不如不笑,又假又恶心。

夜晚,金石洗过澡躺在竹床上,看着窗外洗好的白色长衣,浑身说不出的舒服。他的脸皮上有些痒,用手一摸发现是风吹日晒得爆皮,便用指尖撕扯皮肤碎屑。从都城出发前,听送行的朋友说,那个瘟神派人砸了他家的一处药铺,还扬言如果逮到金石,一定废了他。那瘟神向来心狠手辣,估计不是虚张声势。

自己如果能进白泽府,就没人敢动他了,金石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到时候,别人再介绍他时,就不是说金贵忠的儿子或者金风药铺的少爷,而是说这位是白泽府的金石。

最后的一块碎皮,怎么也撕不掉,金石用力掐住,一使劲疼得他嘶哈一声,出血了。明天,自己尽量和芜央搞好关系,多向他学习,万一能进入白泽府,也让父母和身边朋友刮目相看。

另一张床的芜央已鼾声震天,吵得金石半夜才睡。

金石第二天醒来,芜央已经不知去向。询问村长得知,芜央去村里询问后主的情况了。他根本没拿我当回事,金石生气芜央没叫上自己,可转念一想,难得清闲,管他呢。

晌午,饭菜刚好,芜央就回来了。

躺在竹椅上的金石,打趣道,“嘿,这饭点掐得真准。”见芜央阴沉着脸没理他,也自讨没趣地起身吃饭了。

饭后,芜央边啃苹果,边往包里塞苹果,村长家的苹果筐都见底了。

“你问到什么情况了?”金石见他兀自收拾东西,没有要带自己去的意思。

“你在这等着就行,我最晚一天回来。除掉后主,我们立刻返程。”芜央也不看他。

“我得跟着去看看。”金石也要去牵马。

“杀妖怪可不是在野外遭罪,忍忍就过去了,弄不好有危险的,你要是出了意外我可没法向上面交待,还是老实待着吧。”

“从都城跑了七天,连妖怪的模样都没瞅到,对我来说这趟差事有什么意义?”眼看芜央要收拾停当,金石仍不放弃。

芜央冷笑一声,不知道金石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只是个干活的,你想聊意义找副司空大人去,我没空听你无病呻吟。”

原来他知道,金石心中暗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羞红了脸低下头。从小到大,别人都说他托生的好,家境优渥,不用努力,天生的锦衣玉食。这是事实,可他不爱听,别人介绍他时,总要加一句那是金风药铺老板的儿子,才恍然大悟。没人在乎他是谁,金石这个名字仿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金石从小就喜欢看武侠小说,也梦想过江湖上有自己的名号。现在,他第一次有了证明自己的想法,不想软弱的像个废物,他抬起头坚持道:“差事规定我必须时刻跟着才算合格。”

芜央有些后悔出口伤人,又见他攥紧拳头的样子,不想闹得太僵,便没再说什么,耐着性子等在原地。

出发前,芜央叮嘱一句:“竹林小路不好走,马跑不起来,到玉竹林至少要一天时间,你可别抱怨,万事听我指挥。”

金石想起下山到竹协村前,那通向天边的山谷,走起来竟然这么远。

路上,芜央告诉金石,后主是条五米多长的鲵鱼妖兽,力气巨大。唬得金石一脸惊讶,芜央不屑地表示不是什么难事。他没有吹牛,只要不是夜晚,再大的他也能搞定。

芜央看了眼金石的弓箭,叮嘱道:“你不要动手,村里和后主交过手的人说,它皮糙肉厚,箭矢伤不得,万一激怒了它,奔你去就麻烦了。”

“他们的竹弓也就打打鸟兽,”说到这,金石难掩兴奋地指着银弓,“这张燕速弓,石头都能打穿。”

芜央知道胡记的燕速弓,出了名的张力大,结实耐用,这种好东西,他是买不起的,更别说金石配备的精铁箭头,简直就是奢侈。不过,金石的那把中型弓,怎么可能射穿石头?想想也是可笑,他竟把大少爷的话当真。不过,和战斗相关的事情,芜央向来冷静,加上之前出言伤过金石,他不想打击金石的积极性,应付着说道:“如果有把握,你就试着出手,不要勉强。”

金石有些意外的感动,芜央第一次没有反对他,还对他这么客气,语气冷静不带任何情绪,给人十足的信任。金石犹豫片刻,从身上摸出小布袋,扔给了芜央。

芜央疑惑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巴蛇丸。这药丸是用巴蛇肉、尚付(chǎng fu)鸟肉混合数十几种草药制成,吃完可以感觉不到疼痛和疲劳。

“哪里来的?”芜央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这药的价格顶得上他两个月的工钱,要不是因为没钱,他高低得备上一颗,巴蛇丸是逆风翻盘的神药。

“家里托人花钱买的。”金石是个心眼实诚的人。

“你平时用这个?”芜央又问。都城好多老爷、少爷会托关系,从白泽府花重金买巴蛇丸,用在房事上。之前药品管控没这么严时,芜央还倒卖过几颗,发了笔小财。

“完全没必要。”说到这方面,金石比刚才提起弓箭还自信。“这一路辛苦你了,就当作感谢。再说了,我对战斗一窍不通,我觉得放在你那更合适。”

你要是早点拿出来,我没准态度更好,芜央是个现实无比的人。他想了想说道:“我上午从村民口中得知的,村长家每年春天都去玉竹林供奉后主,他儿子几个月前,刚去过一次玉竹林。”

“为什么村长没提起?”金石质疑道。

“不清楚,可能是有所隐瞒,我也是想起来随口说说,反正无关紧要。对了,村里人还提到,路上有家歇脚的茶馆,今晚不用睡在野外。”

金石听了很是高兴,甩了甩马尾辫,催促着白马前行带路。

夜深后,竹林渐密,小路两侧的高大竹子在头顶相会,只许一点月光飘下。风起时,搅动着地上的落叶凌乱飞舞,让狭窄曲折的道路,走起来更加费力。

金石睁着微黄的夜眼,突然指着前面:“好像有灯光。”

“应该是那个歇脚的茶馆。”

“赶巧了,正好口渴。”一提休息,金石立刻松弛下来。

芜央本想出言讥讽,又忍了回去,毕竟刚拿了人东西。

转过弯,才看清是个前后两间竹房的小院,收拾的很干净。院前这间竹房略大,亮着灯,门上挂一个茶字幌,平时招待去山谷深处伐竹的村民。

他们刚进院子,屋内便响起娇滴滴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呀?”

金石顿时来了兴致,抢着回答:“老板娘,我们是村里请来除妖的,路过此处歇脚。”没等屋里人答话,金石已经开门进屋。

开茶馆的是个寡妇,芜央皱着眉头心想,这位大少爷真是饥不择食,还直接说了自己的行踪。不过,估计村长请白泽府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屋内十分宽敞,前后左右都有十多米的宽度,屋顶靠六根竹柱子支撑。砖石地面上摆放着七八张竹桌配着竹椅,最里面那张桌边,站起一位妇人,中等身材,穿天蓝色绣绯红牡丹大花连体裙,肩披针织嫩粉色小衫。裙子样式不是平日所见的上窄下宽,而是顺着妇人的曼妙身材贴肉包裹成曲线型,把前后勒得浑圆饱满。妇人倒鹅蛋脸型,嘴唇略宽厚,一笑露皓齿,十分香甜。一头飘逸长发如浮云遮月,却遮不住如繁星璀璨的双眸,细看时如密竹林一般使人迷失方向。

芜央没想到开茶馆的寡妇竟如此绝代风华,转头发现金石,已经一副白痴模样,刚对他有些好感的芜央,转而嗤之以鼻。

“二位客官去哪呀?小店已经打烊了,况且我平时只招待去采竹的村民哦。”妇人故作娇嗔,流露的笑容并无拒绝之意。

“我们去玉竹林,想借宿歇脚。夫人貌美心善,还望通融通融,我们出双倍价钱。”金石张嘴就来。

我是没钱,芜央心想,你愿意拿你拿。

“哦?你们是白泽府的?”妇人看向芜央官服上绣着的白泽神兽,向他挑眉。

“正是!”金石拍着胸脯说道。

“既然是官家老爷,那住宿钱就免了罢。”妇人转过脸,笑眯眯地盯着芜央:“长得这般精壮,村里那些细胳膊细腿真是没法比。要我说,玉竹林哪有什么妖怪,二位也别白费力气,不如留下来帮我打理茶馆?”

金石调笑道:“老板娘孤身一人,我俩都留下不合适吧?”

芜央大概猜到金石在都城惹祸的原因了,你瞧他那张帅气的脸,突然变得骚贱无比。

妇人嫣然一笑,“少侠,说笑了。我人老珠黄,哪配得上二位。”

“老板娘莫要说笑,我们是来借宿的,明天一早就走。”芜央赶紧搭话。

妇人点点头,转身向后头喊道,“女儿,出来一下。”

话音刚落,后门门帘一掀,走出两个落落大方的年轻姑娘,和老板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位穿着清秀的白裙,一位穿着艳丽的红裙,都美得不可方物。芜央忍不住多看几眼,顿时觉得意乱神迷,急忙将眼光收拢回来,一来任务在身,二来他心底已经有人。芜央低着头心想,没听说这位寡妇有女儿啊,三位美女住在这种偏僻之地,难道不怕…

金石颤抖的声音打断了芜央的思考,只听他结巴地赞叹:“这…这是仙女下凡尘呀,二位让都城的美丽女子都失去了光芒。”

听得芜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妇人也被金石的幼稚逗笑:“少侠过奖了。我就是个寡妇,膝下两个女儿,谈不上什么国色天香,只是颇有些姿色罢了。姑娘们,带俩位公子去后院休息。”

没等芜央回答,金石三步并作两步,转眼间随两位姑娘出了后门。在两位姑娘转身时,芜央好似瞥见什么,正欲细看,妇人已经款款而至,身上的香气随之袭来。

这味道好似在哪里闻过,鲵鱼灯油?芜央心下一惊,又瞥见妇人裙摆下闪过的尾巴,脱口大喊:“金石,快回来,你着了鲵鱼精的道!”说着右手从身后抽出重剑,砍杀过去。

妇人向后闪身,冷哼一声:“竟然如此粗鲁,我话还没说完呢!”

芜央再看金石早就没了踪影。

妇人继续说道:“你拿的是粗铁棍吗?白泽府也太寒酸了吧?”

芜央心下着急,不理她的嘲讽,他怒喝道:“管我拿的什么,一会照样剁了你。把他放了,有本事冲我来。”金石可千万不能出事。

“那位公子明事理,我不会动他。倒是你何不听我好言相劝,留下来和我女儿做对快活鸳鸯,岂不美哉?”

“我对爬虫没兴趣。”

“小小年纪,嘴这么脏,看老娘不拔了你的舌头。”

“这么说,你就是后主了?我也好言相劝你束手就擒,我若心情好,还能赏你个痛快。”说着,芜央从兜里掏出两粒狌狌丸,揉进嘴里。这是府里配发的基础药丸,可短暂强化腿部肌肉力量,提高移动速度。

“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白泽府有什么本事。”说着,后主从腰间拽出一条黑亮长鞭,手腕一抖,直取芜央而来。

芜央竖剑格挡,不料鞭头带钩,剑身被缠住。后主一声娇喝,用力往回拉,芜央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踉跄向前。

竟有如此神力,芜央惊诧之余,下意识地用手在身旁乱抓,结果抓到一把竹椅,顺势抡了过去。

后主侧身躲过竹椅,芜央的重剑紧跟着刺来,逼得后主侧身躲闪,长鞭也松了力道。

芜央双脚落地,内扣八字,左手抓住鞭子,单臂发力,额头青筋暴起:“走你!”。若是比力气,芜央从未输过。

后主立足不稳,被芜央扯得踉跄,身子靠了过来。

芜央急吸一口气,立刻调整动作,使出自创绝学‘大力横扫’。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实则千锤百炼,恐怖的发力配合重剑的份量,可以说是唯快不破,无坚不摧。

后主见躲闪不及,情急之下,扭转身躯往地上趴,但身后的尾巴还是硬接了这一剑。如果剑刃锋利,倒也疼得痛快。偏偏芜央的重剑锋刃残缺,后主的尾巴被硬生生砸掉。

伴随着后主的尖叫,一条章鱼须般的肉色尾巴,在地上痛苦地扭曲。

芜央不给她喘息机会,拉回重剑砸了下去,却没了横扫时的速度。后主单手撑地,连连翻滚,起身半蹲着立刻甩动长鞭,也使出绝招:凤尾点沧澜,长鞭的金钩如百柄尖刀一齐刺来。

芜央正欲追击,见长鞭袭来,只得侧扑躲闪,依然被点中两鞭,受伤处血肉飞溅。他翻滚后也半蹲在地面,和后主对峙。

“白泽府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年纪,手段如此狠辣。老娘不拿出真本事,怕是活不到天亮了。”说罢,后主咬破小指,在鼻头一点,黑眼珠随即泛出黄光。“丛家父子真是冷血,丝毫不念恩情,等收拾完你,我定要血洗竹协村。”后主的嗓音逐渐变得嘶哑。

在阵阵痛苦的低吼声中,后主身体开始膨胀,肌肉如裸露出地面的树根,撑得贴身蓝裙在短暂开裂后,迅速爆成碎片。她双手着地,身子伸展拉长,摇晃的头部慢慢变大,生出疙瘩状的皮肤。

真正的后主来了。芜央可不会原地等待,趁你变身要你命。他猛地吸气,将力量灌注右脚,蹬地跃起,握剑怒击下劈。

后主伸出右手,迅速变成巨爪,用力一挥,将芜央连人带剑打飞出去,撞碎了桌椅,直拍到墙壁才停下来。只听一声脆响,不知折了哪根肋骨,顿时疼得芜央呼吸困难,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芜央挣扎着依靠在墙上,吐了口血水,看着后主扭动着越来越庞大身躯。这哪里还是村民们说的五米长,已经快接近十米,要挤破竹楼了。更让人恐怖的是,后主之前的断尾处,重新长出一条猩红的巨尾。

竟然还有再生能力。芜央心下明白,今晚不拿出点真本事,怕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幸好还有颗神药,他拿出金石给的巴蛇丸,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药劲上来的功夫,后主也完成了蜕变。她暗红的身躯,长满坚硬的疙瘩,瞪着一双黄色蛇眼,张开满是利齿的巨嘴,发出瘆人的婴儿啼哭。

以芜央的经验,后主身披的坚硬疙瘩,必定是刀枪不入,绝不能硬拼。见后主瞪着他,他随手操起一只破碗砸去,你瞅啥?不料,后主张嘴喷出一球黄色液体,将碗打落在地,液体溅到地上冒起丝丝白烟。

还能远程喷射毒液?这下芜央彻底傻眼,暗道自己毫无胜算。眼见后主喉咙缩动,必定是还要喷射毒液,芜央只得起身翻出窗外。后主也不给他喘息机会,怪叫着冲了出来,身后的竹楼倒成一片,灯火随之熄灭。这下糟了,芜央看不清了,更糟的是此刻乌云遮住了月光。

芜央刚起身,再次听见后主喉咙响动。他跌跌撞撞拨开竹子,冲向一块巨石,身后响起嘶嘶的灼烧之声。

看来后主的夜间视力很好,今天怕是要栽了,暂时躲在石头后面的芜央,大口地仰头喘气,他瞥见天上的星辰,被浮云遮蔽,唯独留下一个窟窿露出惑星,仿佛一只红眼向下窥探究竟。芜央眨眨眼睛,试着看清周围,却只能勉强看见轮廓。

后主爬动着接近,芜央来不及细想,起身向更密处竹林跑去,身后的巨石轰然翻滚。接着,后主喉咙连续响动,芜央连忙成‘之’字跑动,死命地往竹林里钻,不顾竹枝剐蹭着脸。

后主紧追不舍,庞大的身躯撞倒成片竹子,速度却慢了下来。突然,后主发出一声婴儿啼哭,旋即停在原地。过往的经验告诉芜央,这是它吃痛发出的声音。芜央心念一动,旋即停下脚步,估摸出后主的位置,开始绕着后主奔跑,边跑边奋力劈砍前方的竹子。

后主见芜央的行为怪异,并未贸然近前,只是趁着竹林的空隙,连连向他喷射毒液。反正囊中毒液数量足够支撑一晚,看他折腾到什么时候。

芜央或翻滚或反向跑,躲开大部分毒液,还是有飞液溅到身上,烧得官服破烂,皮肉冒烟。他仍然紧握重剑,不断劈砍竹子。

等芜央跑完一大圈后,后主发现了不对劲,竹子都是向内倒下,正好围着它一圈。不等后主回过神,芜央手中的火团已然落地,火借风势,在倒伐的竹竿上流窜,形成的大火圈将后主围住。

原来,芜央为了预防夜战,从村民手中偷来一袋鲵鱼灯油。曾经混迹街头的他,这点小伎俩不算什么。而竹协村村民贪得无厌,拿他们东西芜央没有心理负担。幸运的是,尽管几次摔打,装油的鹿皮袋没有破损。芜央捏着皮袋,将最后的灯油倒在剑柄上,在火焰中一扫,剑身立刻呈现诡异的蓝色。芜央左右翻出一个剑花,火剑呼啦啦的啸叫,他却一把将剑插在地上,任由火焰燃烧,自顾自地捡起地上折断的短竹棍,用破衣布条缠在左右臂膀上。

后主见火势渐大,急得原地打转,想要冲出去,又天生惧怕烈焰。不一会,她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甩动着巨尾,将地上的泥土扬到一片火焰上,趁着火势转弱的片刻,嚎叫着冲出来,直扑芜央而去。

后主近距离对着芜央连射两口毒液。芜央闪身躲过一发,另一发用宽大的剑身格挡,附着火焰的剑面将毒液烧成一股白烟,但还有零星的飞溅毒液,逼得他闭眼睛躲避。

后主趁机张嘴来咬,芜央却似乎早有预料。他还未睁眼,便向左移步,使出一招带火的‘大力横扫’。后主不顾剑身的烈焰,仗着怪力咬住剑身,嘴里冒出一股炙烤的黑烟。她伸出右前巨爪,轰地横拍过来,誓要置芜央于死地。

芜央等的就是这下,他急速下蹲,同时按住剑柄的凹陷机关,一柄青锋剑从重剑剑身中抽离出来。他暗自称这柄青锋剑为‘雷闪’,从不主动和人说起,怕被嘲笑名字太土。此刻,被后主咬住的厚重剑身,更像是青锋剑的剑套。

芜央躲过右前爪,双脚蹬地向前直扑,随着他贴地滑行,‘雷闪’轻松地撕开了后主的腹部。后主大惊,绝望地用右后爪再次拍击芜央。芜央弃了雷闪,翻身躲过,刚撑起身,后主的巨尾已横扫而至。他只能用左臂硬接,幸亏提前在胳膊处绑了短竹棍,起到些缓冲。在巨大的冲击下,碎裂声如爆竹般响起,芜央明白,其中必有一响是他左臂断裂。

芜央被震飞,砸在一片竹子上。他全身失去知觉,暂时不能动弹,由于事先吃了巴蛇丸,并没有强烈的痛感。

后主发出阵阵凄厉的婴儿啼哭,不顾内脏和鲜血流淌一地,挣扎着向芜央爬来。好在最后油尽灯枯,停在距离芜央半步远的地方,不再动弹,只是黄色的蛇眼依旧死死盯着他。

芜央松了口气,静静地躺着,等待身体恢复知觉。刚才真是凶险,虽然事先知道鲵鱼的弱点在腹部,但后主变身后的巨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而很多大级别的妖怪是能克服自身缺陷的。如果芜央判断失误,弱点不在腹部,后主这种级别的妖怪不会给他第二次出手机会。后主冲进密竹林时发出的那声惨叫,芜央断定是地上的断竹扎到了后主的腹部,所以他才决定拼死一搏。至于放火,一是为了给自己照亮,二是逼她放弃远程射毒,主动进攻,火是不可能烧死后主的。

好一会,双腿有了知觉,他吃力地起身,准备取回雷闪。哪曾想,后主回光返照,猛地伸出爪子,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芜央右腿。她鼓动咽喉迅速膨胀,红色的皮肤被撑得几乎透明,里面汩汩流淌的黄色毒液随时要爆裂开来。

芜央连走路都勉强,哪里还力气挣脱,心中顿时一凉,索性放弃,闭上眼睛。万没想到死相这么难看,估计要化成一滩浆糊了。自五岁起流浪街头,他多少次面对死亡,都挺了过来,没想到竟命丧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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