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无心一句忽地勾起年世兰萦绕心头的模糊记忆。
她端起茶碗的手至唇边又茫然放下,微眯着眼,心念飞快地转动。
前世富察贵人落胎,看似意外却也藏着暗涌,譬如慌乱中甄嬛被曹琴默推出去撞上了富察贵人;
又譬如甄嬛受伤却意外得知有孕,但若非这一跌以致她见血受伤,那她这一胎又会在什么情况下被发现?
如今再看富察贵人落胎之事,看似意外无序却明明都互成因果。
而算计甄嬛的人,又是如何在短短两三月中让甄嬛的胎出了意外?
虽说今生看来皇嗣不保,获利最大的自然是皇后,而且照顾甄嬛的太医章弥也说甄嬛当时胎相不稳定,只说盛暑天气,加上甄嬛心思忧虑,才至胎气不稳。
可见她当时的确身子不爽,在欢宜香麝香的熏染下以至滑胎,上一辈子自己便已觉受冤,而今得知欢宜香隐秘才知自己也不过是被利用背锅而已,可宫中人心叵测,旁人也不见得没有加害之心。
今生这两件事很快都会接连发生,她便是要再瞧瞧今生的变数。
或许当昨日重现,且看今生哪些人与上一世不同,却导致了相同的结果,那此人必定是暗中黑手无疑了。
“娘娘是想到了什么事吗?”
“哦,无甚要紧的,只是一些零碎杂事,天色不早,你该回了。”
年世兰回神作势喝了一口手中温茶,敛起杂乱思绪,急着赶人。
“娘娘神色疲倦是该安歇了,只是弘历还有东西要给娘娘。”
弘历瞧着年世兰的神情专注又透着一丝讨好的孩子气,竟是从袖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手镯。
这手镯十分特别,似还透着清新的木质气息,年世兰接过细瞧,原是这手镯已整块沉香木为料,通体用黄金镶嵌成九个不同纹样的“寿”字。
年世兰瞧着这老气又土气的镯子,扯了扯嘴角不禁发笑。
“这么个灰扑扑的丑东西,怎叫本宫带的出手。”
弘历面色一滞,伸手拿过那木头镯子,似是倔强地套入年世兰手腕。
“此物是弘历一心为娘娘择选,此镯是由整块百年的沉香木打磨所制,而这九个寿字自然是恭贺娘娘生辰。”
“听着是有些孝心的,那为何是九个寿字,若凑成十个不正是十全十美的好意头。”
“十自然是金贵完满的数,但弘历更喜欢九,九为数之极,即是无穷尽,虽不完美却长久。”
弘历说着手掌早就滑入年世兰掌心,十指交握间他眉目含情,赤忱热烈。
“你这么说本宫倒觉得这镯子看着顺眼了许多,只是这清幽沉稳的香气未免老派无趣了些。”
“此沉香木的香气可提神醒脑,对娘娘身子有益。此环天成,亦如我心,循环往复,永无终止。”
“好了,堂堂男子汉,满嘴情爱的,也不怕人笑话。”
年世兰垂眸,抽出了手,心中泛起一丝心虚,似是不想回应弘历热切的眸光。
弘历抿唇只觉眼前人矫情又透着羞涩,叫他心头泛起暖意。
***
“娘娘......你......”
颂芝入殿,瞧着衣衫不整的年世兰心里一沉,刚开口又赶忙咬唇止住自己的后话。
“本宫说过,定不会越雷池半步,你安心便是。”
年世兰起身拢好了衣裙,又端坐在妆台前,颂芝意会上前利落地将主子的发髻重新梳理。
“本宫有些饿了,顺便叫宋福来见本宫。”
颂芝刚抬脚,周宁海早已端着托盘焦急地在殿外候着了,他抬眸递给颂芝一记问询的眼神,颂芝会意暗暗点头,他这才舒了口气端着吃食进去了。
“奴才知道娘娘定是饿了,早就温着宵夜了,您瞧都是您爱吃的,还有一碗鸡汁海珍鱼面,奴才恭祝娘娘......”
周宁海动作轻快,年世兰自知他一直挂心着这头,她拢眉沉声吩咐道:
“行了,别卖弄了,也不挑挑时候。你明日叫咱们的人通知周安,让西北的事尽快有结果,四阿哥得尽快远离京城。”
年世兰瞧着手腕上那木镯,眸色中似有忧虑,今日自己险些失守,恐怕只有切断两人联系才能保万一。
“娘娘,年大将军已然如此吩咐了,您安心。”
这事儿前个儿自己方传话出去,他不知为何娘娘眼下如此焦虑又为哪般。
而年世兰眉头微蹙,瞧着宋福入殿,她强压下心头纷扰。
“今日让你打探延禧宫的事,你且细细说来,不可遗漏。”
***
“严禄,你近日入翊坤宫,可有察觉异样?”
虽说今晚对于弘历来说似绮丽梦境叫他欣喜,可他心中总透着一丝捕捉不到,言说不清的古怪异样。
“华妃只是一味打探后宫之事,倒不曾有什么异样,你为何如此说?”
严禄朗声一笑,掩去面上一丝异样,亦如从前促狭的眸光中似勾着一丝轻佻的好奇。
“我说不上来,只觉得今日娘娘像个话多的小妇人,竟是同我絮叨了许多。”
严禄沉下脸,睨他一眼,撇着嘴嗔道:
“呵,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只孔雀想开屏了,我瞧你不在我面前显摆你是睡不着觉。”
严禄翻了白眼,没好气地说完便擦着弘历的肩头大步离去。
弘历转头见严禄去得匆忙,瞧他这气恼的模样,恐怕他那位小辣椒今日又是没给他好脸色瞧了。
他抿唇压下一丝戏谑得意,到嘴边的话犹如心头琢磨不定的那一丝疑虑,转头又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