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边哄着孩子,边向魏老问道:“魏老可有配药思路?”
“有。”
“要用哪些药?”
魏老都说了。
唐菀脸色惨青地摇着头:“我儿太小,这些药副作用太大。”
“就不劳烦魏老了,我自己来。”唐菀嗓音沉哑。
魏老也红着眼睛点头:“听娘娘的,娘娘有需要,随时叫我老头子。”
“多谢魏老。”唐菀道了谢。
抱着孩子上前,向太后和皇上行礼:“夜深了,请皇上和母后先回去休息。”
“臣妾要哄曜儿睡了。”
唐菀态度放得极低,极恭敬,却少了往日的亲切。
太后红着眼睛,一脸为难心疼,又看了看皇上,只好先离开。
来到前殿大厅,就听到侧殿房间里传出庄明姝的惨叫声。
她听得出来,侄女的嘴巴被堵着,声音十分压抑。
“太后……”庄嬷嬷小声开口:“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明妃她……”
不至于犯下这样的错误。
“哀家……管不了了!”太后一咬牙,大步往外去。
她可以护着庄家的人,但也绝不能看着,她的孙子,皇上的第一个皇子,被人下毒毒害。
太后出了门,皇上和魏老几人,来到前殿。
“你手上的解药,真的会伤到曜儿?”皇上再次确认。
“自然,轻则呆滞迟钝,重则致残。”魏老不悦地看着皇上。
“别说孩子了,大人这么一搞,也会影响到身体根基。”
“皇上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如何了?”他审视着皇上。
自上次在驿站中毒,周危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其中痛苦煎熬,他自己最清楚。
“现在只能指望娘娘了,但愿娘娘,能出更好的解药。”
“老朽就不奉陪,先回去了。”魏老气愤得只想离开。
他知道周危的志向,这也是他这十几年,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可如果他爬到这个位置,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还是在这种地方。
意义何在?
“魏老,”皇上叫住他:“曜儿中的毒药,你可有?”
魏老转身,看着他:“自然是有的。”
他收藏有各种毒药,这是他常研究,收藏的一种。
皇上向他伸出手。
他上前,给了周危一个小白瓶,里面装的,全是这种毒药。
然后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看着他出了大殿,周危才捏着药,往侧殿,庄明姝声音传出来的方向去。
“砰!”他推门进去。
庄明姝坐在地上,靠着床撑着身体。
仰头看他,满是泪水的脸上,全是哀求期许。
“皇上……”呜咽声从堵着她嘴巴的布巾里传出。
“都出去。”周危向所有的人。
桂嬷嬷几人震怔,直觉,这个时候,不应该离开。
跟进来的万公提高了声音:“怎么,皇上的话,都不听了?”
大家这才仓惶起身,连郑御医,也一起出了房间。
“嬷嬷……”庄明姝冲着桂嬷嬷喊,拼命地摇着头,让她不要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她现在害怕极了周危。
桂嬷嬷愣着,就被万公公推着,出了门房间。
咸福宫所有的人,退到大殿内。
万公公带着宝公公,在门口守着。
房间内,周危在庄明姝的面前蹲下来,伸手,将她脸上的湿发拨开。
捏着她的下巴,板正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庄明姝,你知道吗?你让朕挫败极了。”
庄明姝眼睛猛地瞪大,惶恐地看着他。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嗓音,低沉,随郁,绝望,疯癫。
灯光照亮他的眸子,那么的深邃明亮,明明是在看着她,却又好像,没看着她一样。
极尽漠视,又愤怒。
“朕曾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可朕的曜儿,却中了那样的毒。”
“你知道朕走到这一步,都付出了什么,承受了什么吗?”
“可朕却连这点小小的愿望,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
“你让朕觉得,自己就是个无能的笑话!”
“你让朕觉得,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毫无意义。”
“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他说着,摘掉庄明姝口中的布团。
“没有!臣妾没有啊皇上——”
“臣妾真的没有给大皇子下毒,臣妾以命起誓,若给大皇子下毒,臣妾不得好死。”
“皇上,求求您,相信臣妾……”
周危越发的冷漠残酷:“可朕的大儿子,他中毒了,他才三个月,任何毒,都能摧毁他的小身体。”
“你不懂那种从小身体被伤害,病痛缠身的痛苦,朕懂。”
周危捏着她下巴的手,寸寸捏紧。
语气沉得可怕。
“我没有,我真的是冤枉的!冤枉啊,皇上……”
“冤?”周危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冷笑。
“好好的,你不在你的宫里待着,你带这么多人,来福宁宫做什么?嗯?”
药是不是她下的,有什么区别。
她心,可诛!
周危话落音,蓦地将庄明妹的嘴巴捏大,一整瓶药,直往她嘴巴里灌。
他保护不了他的孩子,那就把那些伤害他儿子的人,都杀了!
周危从房间里出来, 身上的气息,冷静得让人害怕。
他向万公公:“把明妃送回宫里去,派人好好照看好。”
万公公最懂他这样的神情和语气,立刻应道:“是。”
周危往后殿里去。
万公公给宝公公递了个眼色,宝公公离开,去调遣人。
等皇上走开,桂嬷嬷立刻推门进去,就看到庄明姝侧伏在地上,正抠着嗓子,“呕呕……”直吐。
两眼翻白,目光涣散。
她立刻跪过去,帮她把喉咙里的东西吐出来,是几粒药丸。
她捡起来一看,脸色大变。
然后摇着庄明姝:“你吃了多少?”
“呕呕……”庄明姝只是拼命地呕吐着。
她身体一软,瘫跪在地:“皇上他,疯了——”
他这是在毒杀娘娘。
他审都不审,查都不查,就这样,毫无避讳的,直接杀人。
不该是这样的——
很快,有内监走来,将她们拖出,送往咸福宫。
唐菀的卧房间里。
大部分的灯都已经吹灭,只剩门口处亮着微弱的照明灯。
周危就站在门口处,看着光着脚,紧抱着孩子,来回走动的女人。
昏暗里,她周身似披了一层黑暗,沉重得让人窒息。
孩子睡得不安稳,睡了一会儿,又“哇、啊啊”地哭闹,小身子痛苦地挣扎着。
“曜儿不怕,母亲在……”唐菀安慰着,沙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热泪滚滚,直往孩子的身上落。
周危从未见她那么脆弱过,上前去,低哑的嗓音极致温柔:“我抱曜儿。”
唐菀似没看到他一样,转身就走开了。
他一咬牙,拦上去,抓着唐菀的胳膊,将她禁锢住:“唐菀,我是曜儿的父亲!”
凭什么他不能抱?
曜儿也需要他。
唐菀呆了片刻,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迎着灯光,漆黑的眸子,泛着极亮的色泽。
凝视片刻,唐菀猛地甩开他,抱紧孩子,剧烈后退,脸上尽是害怕痛苦又绝望的神情。
周危不敢置信,这张脸上,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他的内心被深深刺痛。
比利刃刺穿心脏,还痛。
是他从未有过的痛。
没有人,给过他这样温暖的,深沉的,父子父女感情。
对他来说,过于美好的感情。
所以,此刻也是从未有过的痛。
他猛地上前,抓着唐菀的胳膊,将她扯近,咄咄逼人:“唐菀,你刚刚看着朕的样子,是在看谁?嗯?”
他非常确定,唐菀看着他的样子,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唐菀刚刚看到的,是前世的他。
那个让她和三个孩子,活在炼狱一般的后宫里。
让她的炀儿早夭,月儿惨死,曜儿造反被诛的男人。
“放开我,放开我……”唐菀拼命地挣扎起来。
仿佛此刻抓着他的,是最可怕的恶鬼。
几下挣脱不开,她猛地转头,“喀嚓!”地咬在他的胳膊上,顿时鲜血喷溅。
周危瞳孔震惊地着看唐菀,都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