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祸水东引，郑惜年眼中带着一丝冷意，却笑着说道：“贵嫔身子虽然有恙，可这心却通透着，想来再病上几日也是不打紧的，既然贵嫔这里没有好方子，想要请动柳御医，怕是还要废上一番功夫。”
郑惜年可以确定云舒窈手里必然有静贵嫔是把柄，只是这位不见兔子不撒鹰，除非先请出柳禹城为她看诊，不然怕是没那么轻易透漏。
何况如今云舒窈的态度明显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话虽然难听些，理却是这个理。
“妾生来命薄，如今又命不久矣，一切都由夫人做主便是。不过即便是妾的身子再不争气，也还能坚持几日。”
云舒窈转头看向郑惜年的方向，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过似乎透过白绫，也依旧可以看出她眼中的狡猾。
“其实夫人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不是吗？妾会全力配合夫人，至于别的，妾当真是无能为力。”
拉扯了半天，云舒窈也是累了，索性透了底，若是这样，郑惜年还没有动作，全当是她选错了人。
“既然如此，贵嫔便静候本宫的佳音吧，晏大人虽然解不了贵嫔身上的毒，可贵嫔的眼疾，还是能医治一二的，本宫请晏大人为贵嫔好生诊治一番，也好让贵嫔安心。”
郑惜年面色冷凝，心中多了一丝计较，却没想到云舒窈的眼睛医治起来也极为麻烦。
白绫之下，血肉模糊一片，一个多月的时间，却还未曾痊愈，可见这伤有多重？这双眼睛即便医治好，怕是也会留下不小的疤痕，终生难愈。
云舒窈对此却是毫不在意，如她所说，将死之人，还会怕吗？
不过是演的太好罢了，若是不想活，何须设了这么大一个局？
郑惜年离开关雎宫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晏子枢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走在僻静的小路上，月光洒在身上，多了一丝静谧。
“晏大人，妍贵嫔身上的毒，大人当真解不了吗？”郑惜年思索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夫人，臣对此道并不算十分精通，怕是还需请柳御医出马才是。”晏子枢微垂着头，有些汗颜。
“本宫知道了，今夜辛苦大人了，大人请回吧，本宫已经安排好了。”郑惜年点点头，打发了晏子枢。
又走了几步，便见一人长身玉立，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熟悉的脸，却是才见过不久的。只是月色朦胧，偏生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是让她觉得诧异。
“夏大人？”郑惜年轻唤了一声。
“奴才见过夫人。”夏珏的声音响起，虽是冷肃了些，在这个时候，却让人无端的安心。
“大人为何在此？”郑惜年有些不解。
“送夫人回宫。”夏珏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郑惜年沉默不语，莲步轻移，向前走着，忽而又问道。
“不知大人为何要帮本宫？本宫不喜欢欠人情，若是大人有所求，本宫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然会帮大人办到。”
郑惜年也算交了底，毕竟她不确定，夏珏到底是不是陛下的人，过多牵扯，对她不利。
夏珏沉默了半响，忽然说道：“夫人不必多想，奴才并无所求，不过是，从心而已。”
从心而已？
郑惜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从心而已？这从何说起？这位宫正司总管，难不成还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之人？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直到到了栖梧宫的小门，夏珏目送郑惜年离去，才转身，捂着胸口离开。
时隔多日，他的伤还未好全，此次受伤，引发了体内的旧疾，多日不愈，才会耽搁到如今。
今日又是一番折腾，看来这伤还要拖上一段日子了，若是他所料不错的话，如今他的房间内，想必已经有人等着他了吧，又是一夜不能睡了……
罢了，从心而已，他只是从心啊……
郑惜年对云舒窈的话，半信半疑，不过也确实开始了调查，闲暇之余，也开始了走动，偶尔会碰见顾知凝带着永宁公主玩耍，也会上去说上一两句。
连续七八日下来，已经遇见顾知凝三次了，每次都会说上两句话，大多时候夸赞永宁公主的，顾知凝见此，倒是难得都没有开口怼人，两人之间气氛还算和乐。
毕竟顾知凝平日里闲不住，只要稍加打听，这偶遇也就容易多了。只是次数多了难免惹人怀疑，郑惜年也准备好生与顾知凝谈谈了。
翠微宫
顾知凝一张嘴，似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哔哩啪啦的说了一堆，直说的她口干舌燥。
“妹妹，你说，也不知这景夫人是怎么了，我带着永宁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了，短短几日，就遇见了三次，偏生她这个人会说话的很，永宁也不讨厌她，我也不好总是避着她，不过我总觉得她是有意与我靠近，也不知是图什么？”
“顾姐姐，一路过来，渴了吧，喝杯茶。”庄红袖笑着听完顾知凝的话，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又何尝不知顾知凝是在故意藏拙，故意让自己变得愚笨些，来她这儿讨主意了。
顾知凝也不客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盯着庄红袖，看的庄红袖觉得好笑。
“顾姐姐怕是不知，前几日，景夫人偷偷去了关雎宫，想必是得了什么消息，如今想必是来找顾姐姐求证来了。”庄红袖语气淡然，似是无意的说道。
却不知这般云淡风轻的话，让顾知凝更是心中一凛，她便说嘛，这好事总是落不到她头上，瞧瞧，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找上门的还是找上门来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顾知凝苦着脸，只是一双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庄红袖。
“顾姐姐怕什么？总之做了恶事的又不是你，问你什么，你只管回答就是了，景夫人只是想要一个答案，顾姐姐给她便是。”庄红袖漫不经心的说道。
“妹妹也知道，我胆子小，有了永宁之后，心中更是多了一丝牵绊，我若是有事，自有妹妹帮忙照顾永宁，可若永宁出了事，岂不是剜我的心吗？”
顾知凝需要一颗定心丸。她知道的秘密多了去了，说出去哪个，都够后宫发生变动的，没有万全之策，她岂敢轻易开口。
“顾姐姐一片慈母之心，我自然明白，顾姐姐放心吧，无论景夫人想要做什么，总归是牵连不到姐姐身上，至于别的，难道姐姐信不过我，还护不住你们母女不成？”
“我自是相信妹妹，可此事兹事体大，妹妹是不知，那位的手段，常常出其不意，姐姐我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中总是担忧的。”
顾知凝忙带着笑脸说道，脸上更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姐姐既然担心永宁，便让永安带着她到福宁殿住一段日子，永宁性子温婉，是个省事的，太后平日里也喜欢，就让她去陪太后说说话吧。”
庄红袖揉了揉额头，顾姐姐不知何时竟变得无赖起来，却不知顾知凝实在是心中藏了太多秘密，连觉都不敢好睡，就怕不经意间吐露些什么，她死不要紧，连累了顾家满门便是她的罪过了。
顾家养育她多年，吃穿住行，样样不曾亏待，身为顾家嫡女，自该好生回馈家族，可惜她不受宠，平日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入了宫，平日里更是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家族荣辱与她息息相关，必须得万分谨慎。
“我就知道，还是妹妹有办法，既然如此，我便知该如何开口了，妹妹也知，我这里个人，平日里说话总是管不住嘴，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让人听了去，反而多生事端，这才养成如今的性子。
不过话说回来，妹妹觉得，景夫人对上那位，可有赢的把握？”
难得话说到这，顾知凝虽然知道太多不好，到底难掩她的八卦本色。
“必须无疑。”庄红袖笃定道。
顾知凝一惊，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妹妹为何让我说出实情？”这是要害景夫人？
庄红袖在顾知凝耳边低语了几句，惊的顾知凝腾得站起身子，不住的说道：“这，这，这……”
她很后悔，为何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非要作死的询问，真想给自己一巴掌，随后又眼巴巴的看着庄红袖。
“妹妹，这，这该如何是好？”
“顾姐姐怕什么？左右又牵扯不到你身上，不过我要提醒姐姐一句，姐姐已经是局中人了，不过姐姐也不必怕，只管依着景夫人的意思便是。”
庄红袖低低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顾知凝如同调色盘一样的脸色，眼中带了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只是妹妹既知道，为何还要由着那位如此胡来，万一东窗事发，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顾知凝也顾不得自己的处境了，眼中一片担忧。
“由着她如此，自然有我的用意，这人啊，只有让她爬到高处，以为胜券在握，才会滋生野心，有了野心，才会图谋更大，最后才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庄红袖不知想到什么，身上气势陡然一变，虽然还是带着笑意，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处处都是杀机。
顾知凝有些愕然，他果然是小瞧了庄红袖的心机，也不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罢了，总归不会害她就是，既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世间之事，有舍必有得，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如跟着庄红袖一条路走到黑，说不准就是繁花似锦呢？
嗯，她要回去好生求求佛祖，把她的好运气都给庄红袖，让她大杀四方，自己便跟在后面，享受庇护即可。
“我便知道，跟着妹妹，总是不会错的，姐姐我就当是提前抱上妹妹这个金娃娃，日后只求分口汤喝就行，姐姐我没什么野心，若能为妹妹分一分忧，也算不枉此生了。”
顾知凝感叹着，果然她爹说的不错，她确实没有宫斗的那个脑子，如今好不容易抱上了金大腿，还不紧紧抓着不放？
庄红袖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咳了几声，才说道：“姐姐又是哪里听来的闲话，还是又看了什么新奇的话本子，说话倒是越发有趣了，什么金娃娃，喝口汤的，姐姐有了永宁便是最大的护身符，我也没有姐姐想的那般厉害，不过是走一步，看十步罢了。”
她只是想保护姐姐的孩子而已，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若是换成从前的魏淑妃，怕是一切早都握在手心里，可惜啊，魏淑妃志不在此，白费了她的好脑子。
这世上不乏天资聪颖之人，或许一生下来，便比旁人高出一大截，可更多的多是平庸之资，她也是那众多普通人中的一个，他不过是在逼着自己成长罢了，或许是心中有了牵挂，故而比旁人成长的快了些。
可归根究底，还是需要旁人的帮忙，若是有姐姐那般的智慧，这后宫早就翻了天的，岂会留着这些跳梁小丑如此蹦哒。
只可惜，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她也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即便天不允许，她也要与天斗一斗……
“妹妹别看我这话说的不雅，可事实便是如此，我养着永宁，可从未想过从她身上图谋些什么，只是尽一份母亲的心意。
倒是妹妹，才是我真正的依靠，妹妹可不要嫌姐姐蠢笨才是。”
顾知凝带着小嘴像是抹了蜜一般甜，只听的庄红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实在是有些肉麻，她若是个男子也就罢了，偏生是个女子，对上一双温柔似水，满是崇拜与仰慕的眸子，怎么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就怪怪的。
“咳咳，顾姐姐出来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永宁也该找你了，顾姐姐还是回去看看永宁吧。”庄红袖终究是抵不住了，抢先开口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和妹妹说话。”顾知凝转身之后，捂着嘴一阵偷笑，让庄红袖拿那么大的秘密吓她，她也要吓回来，大家谁都别好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