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闽宁从书房内室中出来身上已褪了下朝服,换上一身淡青色的家常直缀袍子,那袍子略有些短了,下头袍摆处被人用细密的针脚,仔仔细细的又加了一圈同样颜色布料的边儿,上头又沿着缝痕绣了一圈松叶纹。
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修改的痕迹,然而站在屋子中的成墨看到娄闽宁抚着袍摆大步走出来,却忍不住心头一酸。
这件袍子还是当年世子爷离开京城时,都已到了郊外,顾府大少爷顾弦禛亲自送过去的,是顾卿晚连夜赶制出来的。
这么几年在外头奔波,世子爷将这袍子一直带在身边,非常珍惜,明明是一件家常的衣袍,可平日里却不舍得穿,都是有什么高兴事儿了,才会在回到客栈后穿上一穿。
想到今日顾姑娘所做的事儿,发生的事儿,成墨看着这样的娄闽宁,不由有些难以张口,脖颈上的筋骨因用力握拳,心头愤恨而紧握了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说吧。”只瞧成墨的神情,娄闽宁便知是顾卿晚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坐下后冲成墨示意道。
成墨却张了张没能发出声音来,难道要他亲口告诉世子爷,世子爷紧张的顾姑娘,今天在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里,当着好些人的面和那礼亲王府的郡王爷搂搂抱抱,后来还同上一辆马车,愈发不清不楚吗?
他实在是办不到啊!
见他如此难以启齿的模样,娄闽宁俊面上的温和之气便消散了个彻底,只扬声道:“墨果。”
房门被打开,墨果进来瞧了站在屋中的成墨,又瞄了眼面沉如水的娄闽宁,心中一叹,到底将今日顾卿晚所作所为,事无巨细的禀报给了娄闽宁。
顾卿晚一个闺阁姑娘,庄悦娴又是养尊处优的妇人,两个女流之辈,容貌还都不错,独自讨生活,娄闽宁怎么可能就真甩手不管了。
不过是顾卿晚逼迫的厉害,让娄闽宁不得不从明转暗了,让人暗自跟着顾卿晚,没事了不必出现,真有什么事儿,尽管告知。
墨果言罢,桌案后娄闽宁半响未言语,屋子中有股极为沉闷的气氛默默蔓延,墨果和成墨也不敢抬头去看娄闽宁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娄闽宁道:“这么说,明日晚晚会去礼亲王府?”
墨果听娄闽宁的声音还算平和,这才应声道:“确实如此。”
娄闽宁又问道:“刘妈妈送过去了?她可曾起疑?”
墨果点头,躬身回答道:“是的,世子爷,顾姑娘和顾夫人都不曾对刘妈妈起疑,已经开口留下了刘妈妈。”
娄闽宁闻言神色略松缓了一些,揉了揉眉头,方才开口道:“告诉刘妈妈,以后她便是晚晚的人了,若非事涉晚晚的性命,事无大小,不必禀报,也不必再联系你们。”
娄闽宁言罢,成墨略愣了下,瞬间便明白了娄明宁的意思。
世子爷这是担心,有朝一日,顾卿晚会知道刘妈妈是他放在身边的,怀疑世子爷派人监视她,对世子爷起了嫌隙。可世子爷却并非此意,不过是心中担心,让身怀武艺的刘妈妈呆在顾姑娘的身边求个心安罢了。
也许世子爷还有另一层意思,顾姑娘一向心善,又是个重情的,只要刘妈妈不和他们这边联系,从不曾递送消息,来日即便顾姑娘发现了,也会念着旧情将刘妈妈继续放在身边。
刘妈妈那样的身手,在女子中实数罕见了,有她跟在顾姑娘的身边,顾姑娘的安全便有保障。
费了心思,舍了人手,好容易安置在顾姑娘身边一个人,却全然不用。世子爷从来做事,都是布局一颗棋,用到极致的,如今对顾姑娘……
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这样的用心良苦。
可顾姑娘呢,竟转眼和礼亲王府的二爷越发不清不白,纠缠不休,成墨一时眼眸都烧红了。
“退下吧。”
娄闽宁的淡然的声音传来,墨果应了一声,转身而出,成墨咬了咬牙,到底没忍住,开口道:“爷,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看着顾姑娘明天去礼亲王府?”
娄闽宁摆了摆手,似不想多言,只道:“退下吧。”
成墨神情有些焦急,道:“世子爷……”
“退下!”娄闽宁的声音略提,已是有了厉色。
成墨再不敢言,躬身退了下去。房门被关上,娄闽宁神情略倦的依在了椅背上。
他岂能不明白成墨的意思,秦御对晚晚起了心思,成墨是恐晚晚羊入虎口,被秦御夺了身心。
然则,他却是不信晚晚会移情别恋的。
外头夜色已是越来越深,娄闽宁扭头望着窗外一轮明月挂在竹叶之巅,洒下一片清辉竹影,明明是静好清宁之景,他心中却莫名涌起些许苍凉,不得安宁。那万千的斑驳摇曳的暗影似落进了心头,将一颗心都蒙上了暗影,照不进半点皎洁月光,唯剩一片乱麻,引人烦乱。
离镇国公府只隔着两条街道的周府,同心院中,灯火通明,一片静寂,丫鬟们哆哆嗦嗦窝在各处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恐被招了怒火冲天主子的眼。
正房里此刻断断续续的传出哭泣声,还有安抚声。屋中周清秋脸色煞白的靠在一个中年美妇的身上,正哭的梨花带泪,伤心欲绝。
那美妇正是周清秋的母亲,吴国公的独女吴氏,见女儿哭的伤心,她不停的拍扶着其背脊,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一介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弱书生,收拾了便是,莫为此等低贱之人哭伤了眼睛。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屋中的八仙桌旁坐着个身穿藏青色襦袍,留着八字美髯的清俊男人,正是周清秋的父亲,现任户部左侍郎的周江延。
其看着女儿的模样,也是心疼,却道:“当时燕广王当真明明白白的袒护那个叫沈清的,半点情面都不给我周府留吗?”
周清秋抬起头来,用帕子擦拭过通红的眼睛,道:“父亲难道不信我的话吗,若是燕广王留情,女儿又怎么会被吓成这等样子,秋露的肋骨被燕广王当场踢断了五根,后来他那个什么侍卫就是当着女儿的面,两根指头就插进了秋露的眼睛里,呕!”
周清秋说着便又呕吐了起来,丫鬟忙抱着青瓷痰盂侍奉。
周清秋何时见过那般血腥的一幕,当时就昏厥了过去,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醒过来以后都吐了好几遭了。不仅如此,她的双腿更是跪的青肿一片,方才丫鬟揉的惨叫连连。
见她这样,吴氏心疼的不行,连连咒骂,道:“老爷,秋儿受了这等委屈,你若不为她做主,我们娘俩便回国公府去找父亲做主。”
周清秋闻言抬头,道:“还有那个沈清,不能放过他,我要将他扒皮抽筋!呜呜,母亲,今儿的事情传扬开,可叫女儿如何活啊!”
周江延站起身来,安抚了两人几句,道:“好了,你好好劝劝秋儿,我去找父亲商量,秋儿是我的嫡长女,我怎会让她吃这个闷亏。放心吧。”
周江延说着冲吴氏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出了屋,直接往周首辅周鼎兴的书房而去。
今日周清秋是被抬着回来的,已经惊动了整个周府,周鼎兴也在等着消息。
见周江延过来他并未抬头,将手中的文书处理批注后,放在了一旁,这才抬头道:“怎么回事?可问清楚了?”
因为事情涉及到了秦御,就是涉及到了礼亲王府,故此周江延不敢大意,将在周清秋处所听来的事情始末都细细说了一遍,见父亲蹙眉沉思,他便道:“父亲,这燕广王从来就是个嚣张的,这次虽然是秋儿先招惹上了他,但是他这般不给我周府一点脸面,不过是为这个从未见过的少年郎,却是有些行事太狂悖了吧?会不会是礼亲王府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所以在借机敲打我周家?我们要不要将之前的安排暂停了?”
周鼎兴闻言敲着椅背,他今年已有古稀,须发都白了大半,然则精神显得很好,眉眼间透着股精干。
想了片刻,他摇头道:“不会,倘若真是咱们的行事泄露了出去,依着礼亲王父子三人的凶狠程度,今日只怕不止如此。再来,此次安排十分的谨慎,万不该泄露出去才对。如今一切都已经筹谋妥当,后日宫中夜宴便要发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没有暂停的道理。”
他言罢,周江延便点头,道:“都听父亲的。”
周鼎兴便又道:“不过也不可不防礼亲王府一些,你去将咱们行事的痕迹都抹掉,到时候即便事情不成,也莫让礼亲王府查到我们府上来。只要不扯进去,万事不怕,即便行事败露了,也有威永伯在前头顶着。”
周江延垂首应下,又道:“那个少年郎呢,他伤了秋儿,若然不给些教训,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周家好欺!?”
周鼎兴却摆手,道:“你行事还是着眼太浅,要将眼光放远,你才能看的远,行的远。那少年不过一个小角色,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是个聪明人,在酒楼上已经将事情尽量的闹大了,如今我们不仅不能动的,相反,还要防备着有人拿他做筏子来攻歼我们周府。你想想,倘若那少年现在死了,我们周家会如何?不要被内宅妇人左右的心思,遮挡了眼睛,她们头发长见识短,你若耳根子软,她们一哭一闹便没了分寸,还如何立足朝堂?”
周江延不觉面色微微一变,道:“父亲说的对,那少年是老鼠,不能打老鼠,倒伤了玉瓶。儿这就去让人盯着那少年些,万不会让他出事的。”
周鼎兴摆了摆手,道:“去吧,秋儿那里让她母亲多多安抚便是。她性情骄矜,也该管教管教了。”
周江延恭敬应是,出去后半个时辰却又进了书房,神情微微有些不好,禀道:“父亲,刚刚接到消息,那少年竟然被燕广王看中,明日要其进礼亲王府,为其建造房子。父亲,那少年不过十五六模样,如何会有此等能耐,您说礼亲王府会不会是想对那少年下手,借机嫁祸给我周家?”
周鼎兴面色也是微微一变,不过很快他便摇头道:“不会,若是礼亲王府真想要借那少年行事,捏死那少年又不留下半点痕迹,并非难事,何必再将人弄进王府去。许是那少年当真有过人的长处吧,不必派人盯着那少年了,既他入了王府,便不会轻易出事,礼亲王府可是极护短的。”
周江延想了想,确实如此,恭敬应了。
顾卿晚并不知道这一夜因她闹的三个大秦一等一的门阀府邸都不怎么安宁,她早早便睡下了。
翌日,顾卿晚起来梳洗过后便又坐到了梳妆镜前,开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装着的脂粉等物。
古代的脂粉没有现代那么丰富,颜色也单调的很,她跑了不少店铺,将所有能买到的化妆用品都买了回来,又自己捣鼓了整整一日,这才调制出可用的脂粉来,达到了掩饰容貌的效果。
只是调和的这种发黑的脂粉,抹在脸上后粉质发干,很难服帖的沾在皮肤上,暗处看还可以,在阳光下一眼就能看出化妆掩饰的痕迹来,所以顾卿晚那天灵机一动,便用了一点玉莲花蜜,兑了水掺合在里头。
这样涂抹出来果然非常自然,可加了花蜜的脂粉涂抹在脸上,原本留在脸上的那些浅淡的疤痕便没了。她男装打扮时特意在脸颊左侧留了一道伤疤,显得有男人气质一些,故此现在素面朝天时,便只有左脸上那一道浅淡的伤痕,以及昨日下巴上被抽烂的那一点伤。
且用过玉莲花蜜滋润的皮肤,非但不会因为化妆而损伤,卸掉妆容后反倒水润润的。顾卿晚本身的皮肤底子就极好,如今更是瞧不见半点瑕疵,毛孔也看不见了,细腻的简直比初生婴孩还鲜嫩。
顾卿晚忍不住对着镜子臭美了半天,这才将妆容一层层的往脸上画。她刚刚收拾好,就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是桩悦娴端着托盘走了近来,见顾卿晚身上已经套了宝蓝色竹叶纹长袍,腰间束着宽宽的玄色腰带,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道:“大嫂去看过刘婶子了,她今日已好了许多,能够下床走动了,你出门莫担心我,如今有了她陪着大嫂,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到底要在外头跑多少天啊,要不先找了牙婆来,先买两个小厮带着。”
顾卿晚昨日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桩悦娴说她要去礼亲王府的事,故此便只说,这几日要经常外出寻房子找商机。
闻言她忙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嫂嫂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顾卿晚出了客栈,一面往礼亲王府方向悠闲的晃着,一面欣赏古代的街景。她自从进了京城,之前因女子的身份,并不敢在外多逗留,昨日弄好了女扮男装的行头,瞧着毫无破绽了,才头一次上街。
本来想着去当铺当了首饰,有了银子,好好逛逛这古代街市的,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波折,最后也没能逛成。
如今走在街道上,眼瞧着四周全是青瓦翘檐的古代建筑,到处都飘着各种店铺的幌子招牌,眼前晃荡的人,皆是穿着长袍长裙,束着长发挽着发髻,不由恍恍惚惚的。
清晨,一条街上已经摆起了不少小摊位,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各种小吃应有尽有。
顾卿晚专门没在客栈中用早膳,走了没多远就有处做面片汤的小摊,做生意的是一对夫妻。男的穿着一身整洁的短打衫裤,袖子挽着,在后头忙活着收拾桌椅,妇人站在灶台前动作流畅的做着面片。
小摊子收拾的极为干净,棚子里五张桌子已是有四张坐满了人,一股清淡的面香在四周蔓延,顾卿晚被香味勾住,便进了食棚。
那收拾摊位的汉子顿时笑着迎道:“小公子头回来吧,保管吃一碗,就惦记上了,咱们这摊子都有三十来年了,可是从祖父辈传下来的,别瞧看着简单粗陋,煮面的汤可是祖传的。您坐,先来碗清汤的尝尝?”
汉子说着便将空着的凳子又擦拭了一遍,顾卿晚还没动,旁边桌子上坐着的两个中年人便也一面吸溜着面片,一面笑着道:“好吃着嘞。”
“我孙老头在这儿吃了十来年的面儿了,每天不来一碗,就觉缺点啥。小哥儿试试。”
顿时便又有人附和起来,都是些寻常的百姓,脸上却洋溢着欢快满足。
顾卿晚觉得这古代倒比现代人情味更足一些,被感染了,便笑着道:“就来一碗清汤的。”
言罢,坐了,那汉子摔着搭巾迎了一声便去了。
顾卿晚的面很快便被端了上来,她先闻了闻味儿,并不着急吃面,嘬了一口汤,果然满口的鲜香,奶白色的汤,有菌菇的味儿,也有点鱼汤的鲜,入口清淡,后味儿却又浓郁,爽口鲜香果然极是不错。
又吃了一片面,劲道而滑爽,配汤味道更佳。顾卿晚眯着眼,一面吃面喝汤,一面听对桌几个人在闲谈。
“昨儿仙岳楼的事儿啊?自然是听说了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那还能错了?”
“这么说还真是个好男色的?”
“昨儿仙岳楼上的食客可不少,都看到他们当众搂搂抱抱了,自然是真的,后来那小公子还跟着上了马车,一起走的呢!听说有人看到那小公子跟着进王府了,还是燕广王抱着进的府。啧啧,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绝色的,竟勾的燕广王神魂颠倒,连首辅周家的脸面都不给!”
“噗——”
顾卿晚本来还听的兴致勃勃,到了最后突然冒出来燕广王三字,她才觉出不对来,待那人言罢,她顿时一口汤就喷出了半口。
如果她没弄错,这些人分明说的就是她啊,她哪里有被抱进王府,还勾的秦御神魂颠倒?
“上碗面。”她正听的满头黑线,就闻身边儿响起了一道清润的声音,接着眼角余光一抹淡蓝色的绸缎袍摆一晃,行云流水般划过粗糙略显得泥垢的长凳,坐下了。
顾卿晚眨了眨眼就见坐在她身旁凳子上的,不是旁人,正是娄闽宁。
他面色清冷,一身寻常的锦缎长袍往此一座,整个食棚都好似敞亮了不少,引得旁边几桌食客都暗自往这边打量了好几眼,这才又各自吃面闲谈了起来。
顾卿晚没想到娄闽宁会此刻出现,而且他自然而然的坐在那里,点了一碗面,倒像是陪着她在这里用早膳很理所当然一样。
她略有些发怔,娄闽宁却伸出手来,指间捏着一条素白绣青竹的帕子,给顾卿晚沾了沾因喷汤水而略有些狼狈的脸。
她现在一身男装,可娄闽宁却追到了这里来,还这般对待她,不用想都知道他定是关注着她呢。
那么昨日发生的事情,他定然也是知道的。想到方才那些话娄闽宁必定也都听到了,顾卿晚在娄闽宁手下的擦拭的那张脸便染上了一层薄红的窘色。
那一层薄红,即便是在脂粉的覆盖下也透了出来,映衬着她不停眨动的长长眼睫毛,躲闪羞怒的眼神,略鼓的面庞,分外生动可爱。
娄闽宁的动作不觉略顿,唇角溢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来,接着擦拭的动作便更轻柔,神情也更专注而温柔。
他本就气质出众,人才俊伟,举止间从容优雅,气质贵气天成,而顾卿晚男装的模样也漂亮俊秀的过分,两人坐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原就引人注目了,此刻更是食棚里的气氛略变了。
方才还说的热火朝天的食客们,都静默了下来,顾卿晚能感受到四处扫视过来的目光,暧昧的惊愕的好奇的。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瞧瞧,如今这些贵胄子弟都怎么了……”
“你别说,要是这么两个人,还真宛若璧人,怪养眼的。”
“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
顾卿晚,“……”
娄闽宁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扬起了些,恰那汉子端来了面汤,他慢条斯理的将顾卿晚脸颊上最后一点汤汁擦掉,随手捏了下她鼓鼓的脸颊,这才收回手来,拿起了箸,道:“吃吧。”
顾卿晚见他已开始用汤,便也不再言语,低头心不在焉的挑起面片来。
谁知那边两桌上的人,这片刻功夫便又将话题扯到了昨天的事上,就听那个掌柜模样打扮的人开口道:“你们不知道吧,听说那勾了燕广王的小哥生的是风流独具,貌美堪比褚凤馆的头牌小倌,还是个男女通吃的,先是在仙岳楼里和周家的姑娘幽会,谁知道竟被燕广王殿下看到了,当时就惊为天人,争夺了起来。燕广王殿下不管是容貌,气质那哪里是周家姑娘能比的?这不,那小公子看上了燕广王,当时就跟着走了,周家姑娘伤心欲绝,当场晕倒,是被抬上马车的,当时刚巧小老儿就在仙岳楼下,看到那周家姑娘被丫鬟抱上马车的样子了,啧啧眼角还挂着泪呢。”
“咳咳……”顾卿晚顿时被古代劳动人民奇葩的脑回路给雷的一根面条半上不下,咳嗽了起来。
娄闽宁放下箸,轻轻拍抚上顾卿晚的背脊,道:“怎么也不小心点。”他说着动作流畅而从容的给顾卿晚倒了一杯水,见她咳的差不多了,才道,“喝口水。”
顾卿晚咳的脸颊发红,眼中蕴泪,喉咙难受,接过茶,喝了两口,才算缓过劲儿来。那边有两桌食客又偷眼瞄着这边,窃窃私语起来,另一边却还讨论的热火朝天。
“哪里就是这样的,人家周家姑娘和好几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起去的酒楼,万不会是幽会。不过听说周家的姑娘容貌甚为妖娆多姿,是那小哥看上了人家姑娘,寻过去企图调戏一二,结果燕广王就去抓奸了,却原来,这小哥早就是燕广王的禁脔了。”
“这小哥倒是胆大的很啊,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乱坟岗上一具无名骨了。”
“……”顾卿晚坐在这种环境中,真是头大的很,她偷眼去看娄闽宁的脸色,却见他面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淡中带着些清冷。
他明明知道那些人口中勾了秦御的人就是她,他都不生气吗?
顾卿晚正探究的看着娄闽宁,娄闽宁却挑眉看了过来,眼眸中含着询问之色。他这样若无其事,倒是让顾卿晚松了一口气,道:“宁哥哥,你怎么来了?”
娄闽宁见她神情尴尬,接口道:“你何时学的建造房屋,宁哥哥竟不知道。”
顾卿晚顿时心头如临大敌,不过这个问题她在决定做老本行时,已经准备好被娄闽宁和桩悦娴问起,早就准备了答案。倒也不慌,笑着道:“宁哥哥还记不记得,从前我们府上收留过一个有些疯疯癫癫的老伯做客卿的。”
从前顾家兴盛时,府中也养着些幕僚客卿,有一个疯癫的老头,因机缘巧合替顾卿晚的祖父顾明承挡过一剑,且会些武功,故此便被带回了顾府去,当了客卿。
他时而糊涂,时而又像是清醒的,脑子有些问题,但武功却还不错。顾卿晚的祖父让人查过那人来历,也不曾查到什么。
这老头娄闽宁是见过的,也知道有这么个人,陡然听闻顾卿晚提起他,面露恍然,道:“是他教你的?”
顾卿晚便点头,道:“是呢,那时候我还小,有次去见父亲,可父亲不在,我便在外院转悠,碰到了他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我过去,就见他竟然画了一大片连绵的房子,我觉得很有趣,就蹲下来照着一起画,说来也怪,我在这上面还真有些天分。他见我不过照着他画的房子格局,便能画出个大致模样来,许是心中起了爱才之心,便每日都抽一个时辰去内院找我。我很喜欢这些东西,可因匠工都是粗人汉子做的,生恐父亲和祖父知道了,就不让我学了,于是便一直隐瞒了下来。”
娄闽宁闻言倒真信了,一来顾卿晚说的有鼻子有眼,也确实有那么个人,再来,除了这个理由,他也猜不到顾卿晚养在深闺,怎么就会画殿宇图纸了。
接着他便又道:“我听闻陈尚书家的三房准备做生意,这些天陈家三爷和四少爷正满京城的找铺面,念恩伯府世子爷前些时日闯了些祸事,急需用银钱打点,最近也正在卖名下的产业,他们府上在四通街上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块废置的地,占地不小,陈家三房的姑娘是你的手帕交,你若是真想要建造楼阁,何不于陈家合伙,买下念恩伯府的那块地呢?这样也不必费心寻铺面了,京城的铺面其实很难遇到合适的。”
顾卿晚闻言目光亮了起来,这简直就是睡觉有人递枕头啊,她正有这些打算,也和陈心颖说好了,陈家正在找铺面。之前倒没想到自己来盖楼阁铺面,如今经娄闵宁一提,顾卿晚顿时觉得再好不过了。
不过娄闵宁也算是心思过人了,分明是猜到了她的打算,这才提起此事的。难为他又怕相帮太过,她会拒绝,倒寻到了念恩伯府头上去。他这样费尽心思,她想做什么,便默默支持,倒让顾卿晚心中泛起些说不出的酸涩难过来。
可她不是本主,她根本就无法代本主回应他这份厚重的感情,顾卿晚略有些不自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娄闽宁瞧着她,眸中到底掠过些黯然,接着才又道:“我听说你昨日应了前往礼亲王府,若然只是想要建楼阁,何必如此,王府深宅大院,有专门的修缮司和营造司,里头都是些食朝廷俸禄的匠人,彼此间踩低捧高,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并不安宁,他们怕也不会听你一个少年郎的……”
“本王只听世人称娄世子光风霁月,乃是如玉似月的君子,却不知原来娄世子也这样擅长,背后论是非,挖墙脚啊!”娄闽宁的话尚未说完,倒闻后头突然传来了一道清寒如水的声音。
顾卿晚回头望去,就见秦御站在小食摊的前头,正隔着氤氲腾起的面片汤锅望着这边,唇边还勾着似笑非笑的嘲意,见她回头,目光顿时便扫射了过来,含着分明的不悦和怒火。
顾卿晚顿时头大起来了,她不过是路上吃个早餐而已,为什么也不得清净,娄闽宁寻到了这里也就罢了,秦御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也会一早就跑到这里来,难道是他其实也已经识破了她?
顾卿晚有些狐疑起来,但见那边秦御已是迈着大步,走进了食棚。
他今日穿戴极尽奢华张扬,竟是一件大红色的圆领长袍,袍子镶着暗蓝色的宽边,绣着玄色繁复图案。厚重色彩的镶边,压下了红色的浮躁之气,平添庄重气势,腰间系着一条明蓝色腰带,足下的玄色厚底官靴,将玄色的绸裤紧紧束在了靴筒中。
没有戴发冠,束着一头墨发,反倒用一根镶嵌了墨色大珍珠的玉扁方插着,高高的固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际线如道刻般锋角凌厉,长眉下异色的眼眸大抵因怒火流转着些许宛若流星般的寒光。
他的手背上还缠着一根紫金马鞭,浑身上下简直写满了顶级权贵子弟的符号,以至于他面色不善的刚刚踏进食棚,几桌客人竟然不约而同的纷纷起身,猫着腰便急匆匆的往外跑,生恐这边贵人们打架,成了遭殃的小鬼。
几乎是眨眼间,方才还热闹非常的食棚便空荡荡起来,只剩下了顾卿晚和娄闽宁还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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