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晚嘴里口水都分泌出来了,眼看菜就到口了,结果被人半路阻了,她心情顿时便不美丽了,抬头去看,就见秦御冷着脸,正蹙眉瞧过来。
两人目光交错,顾卿晚澄澈的明眸中烧起了火光。
我去,不让吃?封吃货的嘴,形同杀人父母!忍?不忍?
她正纠结,就见秦御薄唇微张,道:“你洗漱了吗?”
顾卿晚略一愣,接着便微红了脸,嗖的一下缩回了手。
人家都说女建筑师是女汉子,人家在化妆,她们在画图,人家做面膜,她们做草模,人家上唇彩,她们上淡彩,人家看电视,她们画透视,人家风花雪月,她们披星戴月……
可见做建筑真的非常吃苦艰辛,前世时,顾卿晚忙起来,几日几夜不休息,除了吃喝拉撒,每天睡三五个小时,其它时候都铺在办公桌前,和各种线条数据打交道的时候不是没有。
建筑师虽然主要负责建筑方案的设计,过着不停出图的日子,可方案设计前却还是要去现场勘察的,风吹日晒,勘察工地,错过饭点,拍了手上泥灰,拿了干饼啃完,继续丈量采集数据也不是没有。
所以顾卿晚虽然平日也很注重形象和卫生,甚至有些轻微洁癖,但不修边幅,爬起来就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在她看来,这也真没什么,现代人生活节奏那么快,偶尔懒散一些,不修边幅一些,这有什么?可此刻瞧着秦御一脸不可思议,嫌弃万分的模样,顾卿晚却莫名脸热起来。
心想,大抵在秦御这等时刻讲究礼仪仪态的贵族眼中,自己就和野蛮人没什么差别吧,这让她又窘迫了起来。
可窘迫到了极致,她却突然又孤勇了起来,谁给她尴尬难堪,那便当场还回去,让他更尴尬更难堪。
趁着秦御不备,她嗖的一筷子便夹了块莲藕片,填进了口中,嚼吧了两下便咽了下去,脸上虽火辣辣的,却抬眸冲秦御眨了两下,道:“王爷嫌脏的话,其实可以不吃的。”
她说着又下了一筷子,见秦御僵着脸,手里的箸还顿在空中,一副落不下去的样子,她又笑着道:“酸甜可口,爽而不腻,这菜做的真不错,你确定不吃了?”
秦御……
顾卿晚却不再管他,左右做都做了,也没什么好羞窘的了,脸上红晕退散,自若的用起膳来。
她这么无赖又吃的这么香甜的样子,让秦御心头有火却偏又觉得发不出,想了想,竟莫名觉得不能只便宜了这女人。
他凭什么不吃?!
于是顿在空中的箸,终于也落了下去,夹了一口,送到嘴边,却又想起顾卿晚没洗漱的事来。
而且这女人居然不使用公筷,好吧,其实桌上根本就没有公筷,可难道她不应该替他布膳,等他用完,赏了菜,她再坐下来吃吗?
怎么能两个人都用自己的箸夹同一盘菜呢,这样会不小心吃到对方口水的啊,太……脏了。
秦御的手生生顿在了嘴边儿,偏这时顾卿晚笑眯眯的抬眸看了过来,道:“其实我自己就可以吃完的,不会浪费,王爷也可以再让厨上送一份早膳来。”
于是秦御冷笑,张口便果断的将夹着的莲藕片送进了嘴里,没尝出味儿来便直接吞了下去。
顾卿晚低下头,唇边却有了笑意,几分促狭,几分得意。
什么事情开了头,就容易多了,想到平日里在军营,也没那么多讲究,困难时连生马肉也和手下人一同撕扯吃下过,秦御便也慢慢落了箸,倒有些和顾卿晚争抢食物的意思。
兔兔见两人如此,吱吱叫了两声,蹦上了桌子,却只巴巴的瞧着不敢伸爪子,瞧的出,平日秦御大抵从不和兔兔分享吃食,多半是另让人准备了一份的。
顾卿晚不觉看了眼秦御,好奇道:“兔兔吃什么?它真的爱喝墨汁?”
说起来,她就见过兔兔嗑瓜子吃,旁的倒真没见识过,也不晓得这小东西平时都吃些什么。
秦御想说食不言寝不语的,然对上顾卿晚好奇异常的明亮眼眸,开口却道:“它都快成精了,人吃的自然都吃。”
顾卿晚勾唇一笑,夹了一块兔兔一直盯着的莲蓉糕便放在了它的面前,道:“瞧你那小馋样儿,本姑娘赏你了。”
兔兔开心的吱吱叫了两下,竟然学着奴婢领主子赏赐的模样,两手交叠,扭着圆滚滚的腰,冲顾卿晚福了福身,这才抱着那块莲蓉糕埋头啃了起来。
顾卿晚被它逗笑,那边秦御也难得的微牵了下唇,对于兔兔同桌而食的景象,选择了视而不见。
两人风卷残云的将几个菜,糕点和汤扫荡了个干净,秦御竟发现自己比平日还多用了些。
而且这样用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倒似了那寻常百姓之家,虽少了些规矩,却多了点人味。
看着顾卿晚收拾餐具,他突然又想到了之前纠结的口水的问题,心想,这样吃饭,是不是也算相濡以沫了,念着这个,不觉有些不自在起来,心想,以后万不能如此了!
虽如是,却还是将炕桌放了下去,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可气氛倒是空前的和谐。顾卿晚忙完后便在自己的软榻上坐下,见秦御侧身依在对面,又拿了本书看,她目光略闪。
昨日这厮可不曾这样侧躺过,想必用了兔兔加口水料的金疮药,伤口好了不少。想着,她试探着问道:“你的伤好了吗?那样子斜靠着不会压着伤口吗?”
秦御却觉得顾卿晚是在关心自己,略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爷的恢复力一向好。”
见秦御一脸冷然清傲之色,口气一本正经的,口气又极大,顾卿晚愕了下,有点想笑,心道,这位大爷,您这脸得有多大,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恢复力好,昨儿怎么没见您这样啊,都是托了本姑娘的福,好不,倒在本姑娘面前装起大头蒜来了。
她瘪了瘪笑,这才点头道:“王爷习武之身,身强体壮,就是厉害!”
秦御却将目光又收回到了书上,掩在书本后的薄锐唇角略勾了下,方才道:“有什么事儿,说。”
见自己的意图被发现了,顾卿晚摸了摸鼻子,也不多扯了,笑道:“那个……可不可以请教王爷个事儿?”
秦御翻了一页书,过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顾卿晚浑身一震,脸上笑意收敛,道:“我在军营中被你们大军那个营的兵士们围堵时,他们口口生生说我父亲和祖父都是奸佞之人,害死了他们的袍泽和亲人,这事儿到底是怎么说的?”
秦御倒不想她要问的是这个,执着书的手略顿了下,放下书来,目光淡淡扫向顾卿晚,道:“你竟不知……”
顾卿晚被他目光盯视着,只觉他的眼神虽然很清淡,可从那异色瞳孔中射出的视线,却好似有穿透力量,能看到她的内里,看进她的心里。
那眸子中分明有疑惑和探究之色,眼底更是带着些清寒的锐利。
秦御确实心中有疑,按他接触的顾卿晚,绝不会是个没有责任心,万事不理,糊里糊涂的人,她虽有时特别迷糊,然大事却想的清楚,有比一般女子更大的胆量,更机敏的性子,更坚韧的灵魂。
这样的她,不该对关乎顾府存亡的大事上如此糊涂才对。
顾卿晚被他逼问,又被他这样的目光瞧着,有点后悔了,早知道秦御这样可怕,她就不多问了。
只是问都问了,却没现在退缩的道理。故此她垂眸一笑,笑容有些惨然愧色,道:“以前祖父和父亲,哥哥在时,极是宠我,我只知享受他们的爱,生就了一副万事不知,只会风花雪月,清高自诩,无病呻吟的心肝。我以为祖父,父亲和哥哥是托生了铜墙铁壁的,会一直替我遮挡风雨,让我无忧无虑,有一日发现他们也只是寻常肉身,也有一日会累,会倒下,我就觉得整个天都倒塌了。不瞒王爷,顾府倾覆,我着实晕晕噩噩的过了好几个月,整日就知哭哭啼啼,叹天恨地,还想过自戕,也就是遇到王爷前,差点死了,这才算醍醐灌顶,活了过来,整个人也都清醒了。”
她说着眼泪便沿着满是刀疤的脸颊滚落了下来,那泪珠极是晶莹,哭的毫无声息,泪水充盈了整个眼眶,睫毛轻闪,便成串滚落。
她脸上虽满是刀疤,然如今已脱痂,虽狰狞,可没刀伤的地方却白如雪色,底子总是在的,美人就是美人,便是毁了容,然精致的五官却都还在,仔细看也还能瞧出本来的模样来,还是有三分美态的。
这样无声落水,更是有个惊心动魄的残缺美,令人惋惜怜惜。
秦御发现她这张脸,看习惯了其实也没那么丑,只是这说哭就哭的性子不好,惹人不舒服,他轻咳了下,道:“他们都是丰益军残留,先帝元年……”
他将之前王卫勇领人冲顾卿晚发难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顾卿晚认真的听着,之后搜寻了本主的记忆,却拧了眉,道:“不可能!我祖父和父亲,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祖父和父亲都是文官,不比四处征战的武将,聚敛财富,太师府虽然门第高,权柄重,可祖父和父亲却都是清廉的,皇上的赏赐虽多,然那都是不能动的,是要供奉的死物。太师府上年年入不敷出,日子过的并不宽裕,大嫂掌着中馈,常常捉襟见肘。还要劳神劳力的亲自经营几间铺子!”
她想了想,又道:“先帝二年时,那时候我九岁,却是记得,那年夏天我去沐恩侯府参加百花宴,席上有道菜,名唤上品翡翠的,王爷当也用过这道菜,虽瞧着简单,却是用几十种贵重食材做成的,光用工序便十多道,一道菜下来,少不了十两银子。我很喜欢那道菜,可碍于礼仪,却也只用了两口,那日后,沐恩侯府将这道一品翡翠的食方子,各府里都送了一份。”
她似是有些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故而语速一直有些快,说到这里才喘息了一下,接着道:“方子送过来,我听说了,便央着大嫂非要吃,大嫂应了我,却不想翌日我又点了这道菜,厨房却拒了,我去寻大嫂,说厨房上轻慢我,大嫂却只道厨房上的尤嬷嬷来请示过她,是她不让厨房给我做的,还说那菜虽好吃,可却有些过甜,吃多了对牙不好,又说美味,既喜欢,便不能日日吃,腻味了岂不是少了一件乐事,诸如此话,我被大嫂劝下,好容易耐了几日,便又点了这菜,结果厨房还是拒了,彼时我生气极了,还狠狠哭了一场,觉得是她们欺负我没了母亲,那时候大嫂嫁过去也就两三年,又想大嫂会不会先前对我的好都是装的……所以对此事印象便格外深刻。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月正逢好些府邸都有红白喜事,随喜特别多,府里当月的公账上根本就没几两银子了,还要等着祖父父亲月底发俸禄度日。”
顾卿晚说着,眼眶便有些微湿,哽咽着道:“后来,大嫂许是见我不理解,还胡思乱想,便将这事儿偷偷告诉了大哥,是大哥开了库房,取了先母的嫁妆出去当了,我这才吃上了一品翡翠。其后我知道这中间的原委后,便再也没尝过一品那个菜,也不觉得那菜好吃了。王爷不知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又从小没了娘亲,祖父父亲他们可疼我了,有什么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留给我的。大嫂嫁过来后,宁肯少给大哥做两件应酬穿的衣裳,也要给我准备每季京城最新款式的首饰衣裳。若是祖父父亲真的贪墨了军饷,我们府上怎么可能过成那个样子?翌年,我想吃个一品翡翠都不成?”
秦御侧躺着,瞧着顾卿晚回忆往事,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儿,却神奇的不觉心烦,反而有种新鲜感,见她说完,望过来,他点了点头,轻启薄唇,道:“原来你从小就这样馋嘴啊。”
他这分明又是取笑自己方才不盥洗就惦记着吃的事儿,冷不丁被他又嘲了下,顾卿晚脸上略红了下,道:“你倒是说说啊,我祖父和父亲是被污蔑的,是被构陷冤枉的对不对?”
秦御却收回了视线,重新拿起了书卷,道:“是构陷冤枉也好,是真奸佞也罢,官场波谲云诡,尔虞我诈,只有成王败寇,利益相争,真相永远不是重要的。”
“真相怎么会不重要!真相为什么不重要!我祖父辅佐先帝,出尽谋略,鞠躬尽瘁,不到不惑之年便满头银霜,我父亲为官清正,事事躬亲,治个水患,不惜和民众一起淌水堵堤口,年纪轻轻就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我们顾家便不说对大秦国业立下汗马功劳,起码也是有苦劳的吧?凭什么受这等冤枉,遭受构陷,死了都要被不明就里的人戳着脊梁骨谩骂诅咒!?”顾卿晚神情激愤起来,连眼眶都烧红了一片,眼眸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清泪,那样子像个被这个残酷世界打击,却不肯放弃心中信念正义的执拗孩子。
秦御看了她两眼,神情淡漠,却道:“天真。”
言罢,他到底还是变了些口风,又道:“自古官场之中,朝政之局,为了那至高的权柄,不择手段,清除异己,剪其党羽,构陷残害之事数不胜数,权柄相斗,不成王便成寇,要怪只怪你顾氏挡了他人的道儿。”
顾卿晚闻言浑身一震,对顾氏处决的圣旨是皇帝下的,事后甚至不准他们去给祖父和父亲收尸,丢弃在了乱坟岗上,还派了兵看守着。
皇帝下的旨定的案,秦御作为礼亲王府的嫡子,岂会露出口风明言皇帝错了?他能这样透出口风,近乎直白的告诉她,她的祖父父亲确实不是奸佞之臣,已然让顾卿晚感谢动容了。
她眼里的泪坠落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心中酸涩愤恨难言。本主的记忆里,她的家人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就像前世的沈天王和余美人一样,不计回报的给予她爱,将她护在羽翼下,让本主永远生活在阳光下,不知世间险恶。
随着她呆在这具身体里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些梦境一样的本主记忆,非但没有变的模糊,反倒更加清晰了一般。顾卿晚也不知道这是为何,有时她甚至有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错觉,故此,这会子眼泪自然而然就落了下来。
她摸了一把,方才站起身来,冲秦御福了福身,道:“多谢王爷的提点,然则我觉得王爷说为权柄不择手段那话不对,就像您和您大哥一般,难道王爷就会为了争夺世子爷,争夺未来礼亲王之位,不择手段,不讲感情的对您的大哥下手?”
“放肆!”
秦御万没想到顾卿晚竟然会说出这样冒犯踰矩的话来,禁不住沉喝一声。
他和大哥的感情何等珍贵,岂容他人如斯置喙,便是打趣也是不可的。有些玩笑话是开不得的,只说说便会刺心!
他神情冷锐,眸若刀锋,声音也清寒一片,顾卿晚略咬了下唇瓣,这才道:“王爷瞧,小女只说说,王爷便受不了,自然是死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这便说明,便再为权柄利益,也不该泯灭人性感情,肆意陷害与人,构陷良臣,还名其名曰,胜王败寇。真相怎么就不重要了?我祖父和父亲都为大秦江山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却落得如此凄凉结果,我是一定要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的,不然我枉为人子,也枉费他们活着的时候那样无条件的宠爱过我。我绝不对让他们死了还背负千古骂名!”
顾卿晚的脸上涌现出坚定之色来,清亮亮的眸子里是执着坚毅之色,秦御看着她,心神略震了下,半响方道:“既如此,你便老老实实呆在本王这里,跟着本王上京便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等你伤好了,本王也不赶你便是。”
顾卿晚……
她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好不好,她就算是要进京,也不能就这么跟着秦御走啊,这算怎么回事。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那边秦御已是一把丢了手中的书,趴着闭了眼,道:“爷要再睡会,别吵。”
顾卿晚一口气憋在喉间,抱着刚啃完莲蓉酥的兔兔坐回了床上,找了条帕子给兔兔扫起脸上的糕点碎末来。
两人经过这一番交谈,关系倒像是拉近了不少,相处起来倒比先前融洽了一些。白日相安无事,有时吵闹两句,一到晚上,秦御自然就去和秦逸挤帐篷了。
一晃三日,大军傍晚时却进了临京的赣州府,当夜驻扎在了漳州府南的丰乐山谷地。
此处山谷位在赣州府都城永城的西北,赣州第一秀之称,山体宽阔,山峰无数,鹿鸣谷中,又有罕见的温泉之景,冬日看松观雪,夏日碧涧翠茵,春日山花遍野,秋日满山碎金,是北边难得的一处休养圣地。
不少文人儒客来此观游隐居,亦有不少的权贵之人在此置办别院,既清净又能借温泉休养。
敏硕大长公主就在这里盖了一处松岭别院,常年和驸马居住于此,过着闲云野鹤,净心养性的生活。说起这位大长公主,却也是一个人物。
先帝爷一共有五个兄弟,两个嫡出兄弟便是礼亲王和义亲王,还有三个乃非同母所出的庶弟,两个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福亲王仍在京城,手中却无什么权柄。
而敏硕大长公主却是先帝唯一的嫡亲姐姐,她比先帝年长四岁,所谓长姐如母,先帝对这个姐姐甚为恭敬。先帝出身武将之家,又逢上乱世,敏硕大长公主也是只爱武装不爱红妆的,从小便习武练剑,挽弓上阵,是毫不逊色于男子的巾帼。
有一年先帝遭受敌军包围,当时礼亲王和义亲王都在自己的战线上奋战,鞭长莫及,就是这位留在大本营守家的敏硕大长公主临时召集了一队兵马,愣是亲自带兵,将弟弟给救了出来。
先帝登基后,大封礼亲王和义亲王这两个兄弟,委以重权,念及唯一的姐姐,想要重用其两个儿子,然敏硕大长公主却只说儿子们都是闲淡肆意的性子,受不住朝政繁重,推辞了。
又言身体不好,便和驸马带着家眷来了这松岭别院定居,平日里也就京中出了大事儿,或是过年和太皇太后寿辰时,她才会进京。
敏硕大长公主乃是秦御兄弟的嫡亲姑母,既然到了这里,虽是有公务在身,也没有过而不拜的道理。
故此大军驻扎后,秦逸便和秦御收拾了一番,带着一队人准备往松岭别院去看皇姑母。顾卿晚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还悠哉哉的和兔兔在软榻上玩闹,谁知棉帘那边秦御换好了衣裳,哗啦一下将棉帘子拉开,就冲顾卿晚道:“你随本王一起去!”
顾卿晚一时间倒愣住了,指了指自己,道:“我?我去做什么?”
秦御却似有些不耐烦,瞟了顾卿晚一眼,连话都没回一句,显然是已经决定,不给她半点置喙的余地。
他转身就下了车,顾卿晚在后头唤了一声,也没见他回头交代一句。
“霸道,我又不是你家奴婢!”
顾卿晚探出头,冲着秦御的背影嘀咕了一句,钻回车中见兔兔正吃饱喝足手脚摊着消食,不觉用手戳了戳它鼓鼓的肚皮,道:“难为你了,跟着这么个不通情达理的主子。”
兔兔哼哼了两声,却不知是赞同,还是替主子辩解。
马车动了起来,一路离开军营驻扎之地,穿过浓荫遮掩的山间小路往松岭别院而去。
秦御这两日背上已经结痂,骑在旋羽之上,并不在车中,左右已经无法改变去向,顾卿晚自己在车里也乐得自在,躺下来挠起兔兔痒痒来。
马车大概在山道上奔驰了有大半个时辰方才渐渐减慢速度,顾卿晚趴出车窗望去,就见一处山谷中,雾气缭绕,花树苍翠间,亭台楼阁错落,灯影遍布,从上往下看,宛若仙境般缥缈而不真实,令人向往而又不敢轻易踏足,怕亵渎惊扰了这人间仙境。
马车一路在侍卫的护卫下缓缓往山下去,很快便到了别院门口。
顾卿晚刚下车,就听前头传来一声朗笑,道:“早便猜到七表哥,九表哥今夜会来,弟弟们恭候已久啊。”
顾卿晚望去,就见一个穿银蓝色箭袖锦袍,腰缠玉带,头戴碧玉攒的少年郎站在门前,正拱手见礼和秦御兄弟寒暄,单见他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神采飞扬,五官清雅,却有一双极为出彩的上桃凤眼,正是大长公主的长子陈梓砚。
他的身旁,还站着两个穿戴差不太多的少年郎,一个瞧着十四五,一个却要年少些,十一二模样,乃是大长公主的次子陈梓昕和陈梓熙。
敏硕大长公主是个奇葩,迟迟不肯成亲,只说遇不到情投意合之人,便招了驸马也是无趣,直到其二十五才算看上如今的驸马,将自己嫁了出去。婚后虽然和驸马颇为投契,可却子嗣艰难,多年无孕,直到三十二岁,以为无望了,谁知却一朝受孕,生下了长子陈梓砚。
这下子好似开了怀般,两年生一个,三十四填了次子陈梓昕,三十六填了幼子陈梓熙,故此大长公主虽比礼亲王年长,可孩子们却比秦御兄弟要小的多。
见他们表兄弟寒暄,顾卿晚便站在了原地没动,撇了撇嘴,她实在不知道秦御干嘛要带上她。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更不是他的婢女,如今又是平民百姓,出现在这里,身份实在尴尬的紧。
前头秦御兄弟几人寒暄过后,陈梓砚也看到了后头的马车,有马车自然是有女子了,可两位表兄是从战场而归,从军营而来,他们又都是未婚之人,怎么会有女子随行?
难道是哪位表兄在前线收了小妾?可若是小妾也没带过来见母亲的道理啊,这不合乎规矩,两位表兄都不是这样没分寸的人才对。
陈梓砚望了眼后头马车及马车旁站着的顾卿晚不觉略怔,秦御却转头冲顾卿晚沉声,道:“愣着干什么,过来!”
顾卿晚有些无语,只觉得四周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盯向了自己。她这幅尊容,怕晚上吓唬到贵人,头上是带了帷幕的,缓步走过去,便只得站在了秦御的身后。
她觉得自己这样子,简直就和秦御的小妾一样,故而便冲陈梓砚等人略福了福身,因不知怎么介绍自己,只道:“小女见过英郡王,恪郡王,见过陈三公子。”
敏硕大长公主的长子和次子均已受封郡王,小儿子因年幼,倒还没有封号。
陈梓砚见秦御和秦逸都没介绍顾卿晚的意思,而顾卿晚又自称小女,不觉越发弄不清楚顾卿晚的来历了,只也不过多的询问,含笑点头,便侧身做出请的动作来,举止间一派优雅清贵。
顾卿晚跟在后头进了别院,因陈梓砚不知有女子来,便也没让人准备软轿等物,顾卿晚便也随着一路步行往大长公主的易元阁拜见。
“母亲曾预算,攻克后周,七表哥和九表哥只怕要四年,没想到如今提前一年,两位表哥便凯旋而归,实在是英武善战,令愚弟佩服的紧啊!”陈梓砚走在秦逸身边,禁不住面含钦佩之色说道。
“是呢,是呢,母亲跟我们讲过战局,丰川之战,长营之围,实在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七表哥和九表哥今儿说什么也得留宿一晚,好好和我们说说当时的情景。”陈梓昕也笑着附和。
最小的陈梓熙见哥哥们说的起劲儿,便也凑了上去,拉了秦御的手臂,道:“我也要听,还有九表哥要指点下我的枪术,不然我便不放九表哥走。”
“今夜咱们兄弟不醉不休!”陈梓砚笑着又道。
一行人边说边往里走,秦逸也不断笑着和陈梓砚兄弟说完,秦御虽没怎么说话,可神情却比寻常柔和不少,也任由陈梓熙拉着他,缠着他,可见他们表兄弟的感情是不错的。
刚说着话,过了一处水榭,前面便是长公主起居的院子了,故此几人便略整了下仪容,稳重了些,却于此时,就听隔着一条花墙的另一面院中,传出一阵带着嘲意的笑声。
那笑声说不出的恣意放肆,虽带着嘲讽之意,可却又说不出的悦耳清脆,宛若金石碰击,并不让人生厌,却仿似有股魔力般,引人想去侧耳倾听。
那笑声一起,秦逸的脚步便蓦然顿住了,但见他抬眸看向了隔壁院子,神情似有些诧色和露于行色的愉色,一双眼眸却也似穿透墙壁,直接往到了隔壁去。
因他走在最前,又蓦然顿住了话语动作,故而一行人便也都跟着安静停步了。
顾卿晚倒有些好奇起来,她虽和秦逸接触不多,然却也感受的出,秦逸平日的笑容多半有些虚幻,总让人觉得他虽笑着,却也捉摸不透,可这次的笑容倒极为真实,就像是云雾消散,春回大地一般,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得心头一跳,如沐春风。
而且顾卿晚也觉得那笑声有几分熟悉,可一时偏又没想不起来是谁。
她正诧,就闻那边的笑声停下了,接着那道声音又轻慢带嘲的道:“我说李泽,人家陈姑娘好歹曾经是你的未婚妻,现如今虽然婚约没了,可情意多少还是有点的吧?你这么坑人家不好吧?人家大好的姑娘,就算退了亲还是可以嫁做人妻的,你凭什么又哄又诱,又威胁又吓唬的,非要人家给你当小妾去?你这么无耻你家人知道吗?哦,对了,你家人一见陈大人降了官,立马便退了亲事,可见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你这么无耻,你家人当然是知道的,哎,问这话倒是本小侯爷犯傻了。”
听清这声音说什么,顾卿晚不由双拳微握,心口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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