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铸成的牢狱坚固无比,终日找不到阳光的牢房里,铁床有些生了锈,一些地方甚至翘出了尖刺。
男人双目空洞,无精打采地坐在床边。
他注视着自己瘦得只看得见骨头的手腕,自嘲笑出了声。
江妩看着这一幕还未回神,却看到下一秒——
男人目光陡然凌厉,伸长了手毫不犹豫往床沿上那尖锐的利物撞去!
“沈昭祁!”
他仿佛失去了痛感,看着瞬间喷洒而出的血,眼神毫无波澜!
甚至有些不满它的流速,便张大了自己干裂的双唇朝手腕那处撕裂开的伤口咬去!
江妩眼泪瞬间飙出,慌慌张张地想冲上前阻拦却直接穿过那道身影。
“不要!!!”
力道之大,竟硬生生将破开的口子扯得更大!
血流如注,男人脸色苍白得吓人!
浓重的血腥味招惹来了狱警。
听到慌张开门声,男人沁着血的嘴巴轻扯了下,颓然讽刺道。
“又没死成...”
看着他们带走了他,地上那一滩血鲜艳诱人,江妩瘫坐在地上,心脏仿佛被尖刀刺来刺去,疼得要命!
三个月的时间似乎被按了加速键!
这短短三个月来,沈昭祁没有一天不想自杀,无论哪种方法,他都尝试过!
出狱后,徐方来接他。
看到他这副样子,实在看不下去,徐方气急败坏道。
“你这幅样子给谁看?!你那心上人不也说了再见再见吗?!为了这句‘再见’,你不也撑过这两年了吗?!她要是看到你这幅样子会怎么想?”
“哪怕你为了william,哪怕你就算是再为了她这句‘再见’,好好活着行不行?!”
男人眉目一动,吐出一个字。
“好。”
画面开始扭曲,她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晃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雪夜纯白洁净,圣诞歌曲悠扬动听。
男人丰神俊朗,衣着华贵,却站在国外某一条街巷里,双手插兜,冷眼望着人堆里乞讨的一男一女。
卷毛男人手里端着ipad,嘴里呼着冷气:“老大,他们就是李芹和沈远。”
“当年带着沈氏的家底逃到国外,本来确实可以安度...咳咳,谁知道这沈远是个赌徒,没两年就给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李芹人长得也算好看,沈远就...就把她送到了地下赌场老板床上想抵债。”
“有趣的是人老板挑得很,直接连人带被丢了出去,还断了沈远一双手。”
“李芹气得直接出卖自己找了几个男人,就为了狠狠揍沈远一顿!”
“沈远还挺‘能屈能伸’,死活不走就跟着李芹!本来两人也算有吃有喝了,可没几个月那群男人玩腻了,就把人赶了出去!”
“啧!走到哪里都遭人嫌弃,惨成这样还不忘内讧!”
“他们真的是母子吗?”
“要我说比起被起诉坐牢,这可怜兮兮的乞讨日子更难熬!”
沈昭祁冷光泛泛,眸中没有半点同情,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幽幽道。
“别来无恙,沈远,李芹。”
熟悉的华国语言令缩在角落里的两人呆呆抬头。
看清沈昭祁后半晌,大颗大颗的眼泪自脏兮兮的脸上流下。
雪越下越大,李芹卑微地爬过来跪在他面前,却不敢触碰那双皮鞋!
“求求你,给我口饭吃!求求你,小祁!”
“对不起,阿姨对不起你!都怪沈远!是他色胆包天!”
“我顶多算个从犯!”
失去了双手的沈远双目无神,早就磨去了曾经的嚣张,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语。
冷风下,沈昭祁的双眸看不清神色,他只缓缓说道。
“李芹,听没听过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
“我没有雪上加霜只不过是因为你们现在这副样子更合我的心意。”
“可笑你还想着,我能对自己的仇人雪中送炭么?”
“你们,好自为之。”
话落,男人转身离开,背影高大,没有顾及身后女人绝望愤恨的眼神。
第二天,卷毛告诉沈昭祁。
“老大,他们昨晚冻死了。”
彩光纷纷扰扰,又逐渐清晰。
一家私人诊所里,沈昭祁一身西装坐在治疗椅上,对面站着江妩无比熟悉的人——徐方!
“我说沈昭祁,我之前死活催你你都不来,怎么这会子来m国复查?”
“听说...你结婚了?是那个小丫头不?”
闻言,江妩呆呆抬头。
只见男人神色瞬间柔和,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婚戒,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是她。”
徐方欣慰笑了。
“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男人闻声,脸色微变:“可她爱的人不是我。”
江妩不知道徐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一直不停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你!”
她才知道,原来那简简单单的再见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原来当初带她去国外不单单是为了那个所谓的项目,他是来治病的...
“我爱你!”
“我爱你!沈昭祁!”
这场梦意外地长!
她见到了前世沈昭祁经历的种种;
见到他因为那一句不经意的“再见”硬生生坚持了七年;
见到他回国后第一时间去看她,可她却兴冲冲跑到梁山面前递上了自己亲手做的饭!
她看着他们的婚礼如约举办!
看到他前一晚欣喜得失眠告诉徐方告诉导师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看到他新婚之夜被自己赶出房门失落地守在门口!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抵达目的地云城。为了您的安全,在“系好安全带”指示灯熄灭前...”
“小姐...小姐!”
江妩一瞬惊醒,看着眼前空姐嘴巴一张一合地亲切问候,摸了摸眼角沁出的泪,失神地苦笑。
江妩仿佛看着沈昭祁过完了那一生。
那一生,没有任何人真心陪伴过他。
那一生里,他是所有人眼中行事作风果断狠辣绝不留情的商界霸主,可他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冷言相向!
在她面前的他,一直都是那个温柔绅士,彬彬有礼的少年哥哥!
江妩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他了——
那个会在进入躺着她尸体的太平间前,礼貌敲门的男人!
同样地,她也没有办法对那样隐忍克制又卑微沉重的感情视而不见!
江妩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飞机后,她看着头顶蓝天白云——
关于沈昭祁前世的一切,大抵都在这个梦里了。
这几天,她大概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