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醒了以后,街头巷尾就开始疯传蜀谍案有冤情的说法,加上东别驾倒台后董舒这个最大受益者突然人间蒸发,一股暗流涌动的想要为司马昭请命的情绪,正随着流言蜚语穿行在群众中间。
流言很快传到西街的高台上,夏侯晚一掌就拍碎了两只琉璃盏,“司马昭在长安两年,就能拢聚如此高的人气吗!”
“主人,您别动气。卑奴已经去查了,想必是有人散布流言!”逢乐官回答道。
“那就更可怕了,司马家都退出长安了,还有人愿意冒着风险为司马昭摇旗呐喊!好在是董舒这个倒霉蛋把风声给扛下来了,如果没有董舒,是不是就骂到我脸上来了!”夏侯晚最近全副身心都在搞西街拆迁工作,猛然听到司马昭的信息,当时就有种被群众背刺的失落感。
“会不会是……”逢乐官话说了一半,抬起眼帘看向夏侯晚。
“说下去!”
“会不会是行宫苑有什么打算,最近官员们接连出事,我看着有种清洗长安官场的势头……”逢乐官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清洗……”夏侯晚皱了皱眉头,现在整个长安除了夏侯家,哪还有成规模的家族势力。他咬了咬嘴唇,从主观意愿上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你去查吧,一定要查清楚消息从哪里散布出来的。大哥最近就要回去了,我们也不要节外生枝。”
“是。”逢乐官应了一句。
“东顺有什么消息,司马昭也算是他的好大哥,这个时候他应该最活跃吧。”夏侯晚叫住准备离开的逢乐官。
“东顺自从搬到玲珑巷之后,时常会过来汇报司马昭的消息,但他为人更低调了,从来没有多余的话。间军司主导案子,他也插不上什么手,只是再调查董舒的事情。”
“董舒还用得着查吗!你再去点点他,董舒能从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他应该知道往哪查吧!”夏侯晚说道。
“他知道,但没那么清楚,他去查司马虚怀和曹也离开长安的事情,但大家都避着他,不愿掺和死人的事。”逢乐官回答。
“酒囊饭袋!当初他选择站在司马昭那一边我就看出来了,此人单纯至极。留着他打探点消息吧,你赶紧去查司马昭的事情,如果有必要就在大司马审讯前直接做掉他!”现在的夏侯晚杀伐决断,仿佛已经拥立长安一般。
逢乐官走下楼梯,心里觉得夏侯晚已经方寸大乱。之前长安的事情能一步一步按照他的思路往前推进,是因为他无所事事终日都在研究棋局和琢磨人性,如今他有拆迁的工作缠在身上,自然就没办法完全把控时局。
那么长安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吧!刘明大概率已经被间军司策反,他如果连的是蜀中外务属,那是非常危险的,随便一些错误的信息,都可能导致丞相北伐大业中继。他正沉思于其中,迎面走来一位虞人,这虞人生得俊俏端庄,是公主最信任的丫鬟,她能到西街来,要么是找夏侯晚,要么就是来找自己的。
逢乐官停在路边,躬身侧立,祈愿她无视自己的存在。可那一双秀足还是停在他面前,说公主请他去小皇家园林赏花饮酒。
他叹了一口气,只得跟着虞人往州府走去。
……
冬月二十五,长安落下一场初雪。
这是夏侯楙携公主启程洛阳的日子。辰时初,长安文武官员富商世家几乎全部到场送别。单是能跟夏侯楙说上一两句话衷诉离别之情的人,都排出三百米的队伍。
漫天雪花肆无忌惮的飘落,除了人们脚下,整座长安银装素裹。
“子林啊,寒冬腊月启程,你可千万照顾好公主和自己,前些日子我还给圣上回书,建议你到春天再启程,没想到调令下来的这么快。”曹真穿着大氅,目光和蔼。
“如此也好,能赶在岁年前回去,仔细回想,上一次与家族团年,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夏侯楙握住曹真的手,接着说道:“这场大雪估计要下些时日,西街的拆迁工作可能会滞后一些,如果战事有情况,可随时抽调夏侯晚到行宫苑做个担当。”
“子林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你只管放心回去,我答应你的都不会变。在新的州牧任命下来之前,我还需要夏侯晚帮我稳住长安官场呢!”曹真说话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曹爽,但有些话还是咽了下去,只是把夏侯楙的手握的更紧了。
“你我都是先帝最信任的人,我来长安偷偏的这些年,你身上的的责任和担子更重一些,但说到底,我们是没有隔阂的。这些年长安虽然治边不严,但我已经尽全力给洛阳筹措银子了!”夏侯楙表完态度和功劳,转身朝夏侯晚招招手。
“夏侯晚小时候有个诨号,木头人,当时都嘲笑他反应慢不合群。不过我带他来长安这些年,权谋兵道悉数提点与他,我本来指着他能去守边的,却长成一个文吏……如果大司马不嫌弃,授予他兵道谋法,将来或许也能出落一个文武双全!”夏侯楙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眼神落在曹真的脸上,几乎带着乞求的态度。长安的棋盘有多大,他心里太清楚了,自己的弟弟有什么弱点,他更明白不过。这一番表态,无异于是央求曹真无论如何保住夏侯晚一条命。
曹真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把两双手握得更紧了。
……
号鼓齐鸣,震天撼地,夏侯楙带着长安十年积累的财富,一路开往洛阳。送别的众人离散之后,只剩下曹真,夏侯晚和夏侯清。
夏侯晚心里陡然失落,虽然一直埋怨兄长比较多,但最近的一些经历他才明白,夏侯楙就是他的后盾和底牌,如今这张底牌离开长安的棋局了。
曹真只是静静的站在兄弟俩身后,他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和夏侯家兄弟三人也是这样站在许昌,眼看着父辈出征,期盼着父辈回家。
时到隅中,雪越下越大,整个长安大道上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早上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任何人都不曾出现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