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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泰达心脏有些毛病,一激动起来就喘不过气,嘴唇也会变得青紫。他将手里的古铜镜紧紧攥着,就像能透过铜镜看见那个人一般,即使心脏在不符合常规频率跳动,许泰达也舍不得放开。

“老许,老许,你别激动!”

陆枚示意着许晴帮忙,母女俩将许泰达扶着坐下,陆枚跑去拿药,许晴则倒水。

将药片给许泰达吃了好半晌,他不正常的急促呼吸才慢慢平复。陆枚有几分后怕,把铜镜故意让许泰达看见,为的可不是谋害他的老命——老许要是此时撒手人寰,母女俩的天都会塌掉大半边,陆枚绝对比任何人都希望许泰达长命百岁,活得越久越好!

许泰达嘴唇上的青紫渐渐恢复正常,说话依旧难受,他紧紧盯着陆枚,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陆枚眼眶微红,溢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此时看上去眼角的皱纹特别明显,哪里还有平时的优雅美丽。

“我就是怕你急起来身体受不了,才想着慢慢把事情告诉你。此面小铜镜,是小晴舅舅在港城拍卖行找到的,送到我手里,我觉得和当年那面特别像,但又不能确认。于是我把镜子送到了秦家,云峥奶奶虽然一向不喜我,倒没有否认铜镜本身……老许,铜镜是有人送到拍卖行的,你说,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许泰达面色颓然,古镜乃是她的传家宝,自幼携带从不离身。

现在古镜在拍卖行出现,难道是她有什么不测?还是她家里在远渡重洋三十余年后,过得实在艰难,已经需要靠拍卖家传古物过生活了?不管是哪种情况,许泰达都难以接受。

他曾经想,若是她在离开自己后过得很落魄,自己或许会隐隐高兴,并且高高在上给予她帮助。

几十年过去了,许泰达以为曾经的爱恨情仇已经远去,她再也不能撼动自己的心扉时,有关她的消息出现的如此突然,也如此叫他心中痛楚难当。

不管当年她离开时如何决然无情,许泰达此时一点也没有恨她。

“小晴舅舅……”

他本想说,叫小晴舅舅顺着港城拍卖行的线索查一查,一定要找到将镜子送拍的人。但转念一想,陆枚兄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尴尬。女人的心思许泰达就算不能全然了解,在此事上,他却信不过陆枚。

算了,还是他亲自叫人去查更稳妥。

许泰达也没有了安抚女儿情伤的心思,将小铜镜紧紧攥着,径直上楼去了。

许晴和母亲对视一眼,陆枚眼中有淡淡的讥讽。

“小晴,这就是男人。他们一向认为自己很聪明,其实什么都不是!”

许晴不太舒服,不管怎么说,许泰达是她的父亲,也疼爱宠溺了她二十年。

“妈,您别这么说爸爸。”

陆枚叹气,女儿对老许也是父女天性,自己的确不宜多说。在陆枚眼中,女儿不仅手段稚嫩,连心肠也软,还带着年轻姑娘特有的天真。她很想告诉许晴,别看你父亲现在宠你爱你,一旦那个女人所生的子女出现在许泰达面前,你许晴很有可能就什么都不是!

许晴的幸运,并不是因为她父亲是许泰达,而是因为她母亲是自己。

只要有自己在的那一天,永远不会让女儿沦落到艰难的境地。她陆枚,可不是那些单纯的千金小姐,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保护不好。

南县那家姓徐的,不管是不是,陆枚都不会放任他们被许泰达查到。

女儿的手段稚嫩,无法一举将威胁消灭时,陆枚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她要做,就会做到斩草除根!

……

许泰达在书房里打了无数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却是打给老秦的。

“小晴不懂事,她妈妈呢见识也不够,我代她们母女向老兄弟道歉。云峥是我很喜欢后辈,说我不想他和小晴成一对那是假话,但是我不会勉强云峥那孩子,一切只看他们的缘分吧……铜镜的约定,本是当初的戏言,就此作罢也好。”

秦胜没吱声儿。

直到许泰达挂了电话,坐在他身边的刘芳华才讥讽道:“许泰达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年轻时算不上聪明,临老了,越发糊涂。他也不想想,难道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当初才同意铜镜之约?凭什么他现在一句话,就不算数了!”

老妻的抱怨,秦胜利听在耳中没有发表意见。

他和老许虽然是在码头抗包结下的交情,但人生几十年,他们的理念并不一定全部相同。就像当初参军,两人商量着取个大名,老许给自己取名“泰达”,他却取了更简单的“胜利”二字,两人的心思纯粹度,由此可见一斑。

刘芳华对许泰达的厌恶,秦胜利知道的一清二楚。

按他说,那时候就算真的扛不住寂寞,也挨不过组织关心的压力,要再娶一个老婆,换了他秦胜利处在同样的位置下,绝对不会将妻子从前的丫鬟娶进门。这是对云峥爸爸的打脸,更是对结发夫妻情谊的亵渎。世上的女人千万万,难道就只剩下一个陆枚可娶?

不过秦家男人天性少言寡语,这些话他是不会对妻子说的,说了,刘芳华更有理由不再搭理许泰达。

两家毕竟是几十年的交情,也不能就此闹翻。

“那面铜镜,你看好了,可真是当年的那面?”

丈夫的询问,当刘芳华一顿,复又摇头,“说不好,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总觉得少了分神韵。”

秦胜利若有所思,如果是假的,事情很简单,便是陆枚在其中兴妖作乱。

若是真的,事情反而变得复杂起来。

“不管是真是假,老许肯定要顺势查下去的。可镜子是通过陆枚的手出现的,那就注定了老许什么都查不到。”

秦胜利盯着妻子,“你要想找到老朋友,咱家也查查。港城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是个幌子,有关你那位老朋友的存在,简直是陆枚一辈子的心病,她不会将事情交给其他人办,要么许晴舅舅在操作,要么就是许晴……查查他们两个人最近一两年的行踪,反而容易看出门道。”

刘芳华严肃的面容上有了隐约笑意,要不怎么说,她从不后悔嫁给老秦呢。

不是老秦今日的地位,而是老秦的智慧和担当,同样是下嫁,刘芳华坚信老秦就算没有今天的地位,她过得也不会太差。因为她嫁给了对的人!

“给云峥打个电话,叫他来四合院一趟。”

刘芳华轻哼,秦家的男人只有一点不好,别说夫妻之间不会说啥情话,就是对亲孙子的关心,也要借着她这个做奶奶的来表达,最叫人腻歪。

秦云峥接到奶奶的电话,一个小时后就出现在了四合院。

“对于你的婚事,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

一见面,秦胜利就很直截了当。

在奶奶刘芳华面前,秦云峥还能有玩笑的心思,可在爷爷秦胜利面前,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谨慎。

“我有了要结婚的对象,她现在年龄还不合适,过几年吧,我把她领到家里来。”

秦云峥这话没有对父母说过,也没有对奶奶说,但面对秦胜利,他却不得不说。

秦胜利微微皱眉,什么叫年龄不合适,难道云峥看上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他那个年代,十五六的姑娘都嫁人生孩子了!当然,秦胜利也不是跟不上形势的人,现在国家是有婚姻法的,十五六岁,还不到结婚的法定年龄,领上门来见家长,对云峥的影响不太好。

“你心里有数就行。既然不喜欢许晴,就要和人家姑娘说清楚,不要耽搁她。”

秦云峥皱眉,“我说过很多遍,此次也表明了坚定立场,拒绝娶许晴,谁来问我都是一样的回答!”

秦胜利微微颔首,“你也知道,秦家和许家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做不了儿女亲家,也不至于反目成仇。这样吧,你尽快回部队,平时不要和许晴接触,也不要给人家姑娘错误的希望。过几年,许晴都二十几了,她家里人会先着急的。”

可见,云峥的大男子主义有迹可循。秦胜利的一些想法就很传统,男人二十几岁不结婚多正常,还有三十而立的说法,年轻姑娘拖到二十几岁,怎么也该嫁人了。

秦云峥并不逃避回部队的问题,爷爷的建议,正是他的志向。

可为了躲许晴那个女人如此做?秦云峥心中很不喜。

他回到家里,把那两张水果硬糖的糖纸翻出来,想了想,还是提笔给宝镜写了一封信。

……

“秦云峥给我写的信?”

秦善民将信交给宝镜时,她正准备要回山上。

秦县长没多想,还以为堂侄在山上调养期间,和宝镜交上了朋友,小徐的性格挺好,山上又只有两个年轻人,的确容易交上朋友。

秦善民还打趣道,“云峥话不多吧,亏你们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宝镜将信揣上,对着秦善民笑笑,也没解释。

如果没有大半年前,恰巧救了秦云峥一次,宝镜坚信秦云峥是不会理会她的。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头,两人说过的话也超不过一百句,哪有什么友情可言。

秦云峥信里写什么,宝镜暂时还没有兴趣。李淑琴上午时就出院了,反而是小婶郑润芬那边,因为生孩子住院的费用一直没结清,尽管她比李淑琴先生,却还在医院病房里住着。

徐老太十分忧愁,并不仅是住院费的问题。

自从昨天中午过后,小儿子海南和二女儿海霞不知道出门做什么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个人影!

徐老太操心的连饭都吃不进去,哪里还管什么住院费的问题。她这边没个帮手,想去找找姐弟俩,孙子一点都离不开手没人抱着就哇哇大哭。

徐老太想来想去,事情还是得找海东帮忙。

徐海东已经算老徐家顶有出息的儿子了,在单位受重视,还有个有些门路的大舅子李立平,必须得海东去帮着打听下。

等徐老太抱着孙子挪到二楼,看着空空如许的病床都愣了。

“护士,这床的产妇人怎么不见了?”

她拉住一个查房的护士,亏得徐老太之前在医院大闹,护士们真是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讲理的乡下老太太。

听了她的话,护士挺鄙夷,“大娘,您自己的儿媳妇出院都不知道?就隔着几步楼梯,又不是多远的距离,您这婆婆当的,心可真够大的!”

出院?

徐老太的火蹭一下冒的老高,海东家的一声不吭出院了,她和小儿媳妇的饭谁来送?再说了,医院的医药费还没结算,徐老太心火一阵接着一阵,心里将大儿子一家骂得臭死。

她抱着孙子下楼,女婿邹建波伙同着一行人走来。

跟在邹建波身后的,却是郑润芬的娘家人,徐老太暗骂,你们总算是想起来自己女儿生孩子肯露面了!

她脸上还得挤出满脸笑容,又抱孩子给郑润芬娘家人看,“亲家母,亲家,你们看看,小家伙能吃能睡,老徐家感谢润芬呀,给我们生个了大胖孙子!”

润芬妈脸色不太自然,含糊了几句接过孩子抱着。

孩子的黄疸褪了些,小模样看着也挺可爱,毕竟是嫡亲的外孙,润芬妈也有了做外婆的喜悦。

徐老太将孙子交给他亲外婆,心里高兴着,自己总算能腾出空去找儿女下落。冷不防邹建波一把扯住她,阴沉着脸,“徐海霞一夜都没回来,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徐老太大怒,女婿的意思是海霞偷人去了?呸,偷人还能带着弟弟去,老太太真想喷邹建波一脸口水,顾忌着亲家两口子还没走远,她又咽下了火气。

“别胡说,她只是和海南一块儿出门办事去了。弟媳生孩子,海霞总是要留在娘家帮忙的,建波,你也体谅下。”

女婿怀疑女儿偷人,徐老太也不敢把海霞失踪的事情告诉邹建波,不仅如此,还得把邹建波哄好。

邹建波将信将疑,反正没看见徐海霞人露面前,他是准备赖在医院不走了!

徐老太暗暗叫苦,少不得要劝着邹建波,“建波啊,你下午还要上班吧?赚钱辛苦,你趁着中午也多休息下,上班也有精神对不。”

邹建波眼皮一翻,“小舅子喜得贵子,我特意向厂子里请了半天假,不急。”

丈母娘和女婿打着机锋,那边,病房里郑家人也在嘀咕。

润芬妈抱着外孙不肯撒手,一边在病房里四处瞧,“怎么不见海南?”

郑润芬不耐烦道:“谁知道跑哪里去了,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和他二姐搅合在一起,两姐弟整天鬼鬼祟祟的,看着就心烦!”

能去哪里了?郑润芬猜徐海南八成又跑回村子里烂赌去了,她不想说,也是不想叫孩子外婆担心。

润芬爸咧嘴冷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徐海南要是敢对不起你,老子捏死他龟儿子!”

这人是个混不吝,五毒俱全,深知男人没啥好东西,对女婿徐海南可没有那么信任。

郑润芬冲着门口张望,丢给她爸一个不赞同的眼神,“说什么呢,您也不瞧瞧地儿,我婆婆听见了又是一场闹。”

郑润芬心里对丈夫和婆婆都看不上眼,但她不会把一切都搬到台面上来讲。徐家纵然一窝子蠢蛋,徐海南又是拿不上台面的,但有一点好,徐家能帮她养儿子。

世上窝囊的男人很多,能找到一个像徐海南这样的也不是很容易,郑润芬有八层把握,就算孩子身世揭穿,徐海南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徐老太越是搪塞,邹建波越是怀疑。

他都在医院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徐海霞出去办什么事还不回来?见丈母娘顾左言他,邹建波更是怀疑,徐老太是不是在替徐海霞拖住他,事实上那个贱女人又跟着人跑了?

上次虽然打断了黄继生的腿,毕竟没要那奸夫的命。

半年过去了,该不会是奸夫养好了腿伤,又来勾搭徐海霞吧。邹建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徐海霞年轻时还要几分鲜嫩,生了孩子瘦的厉害,脸上的颧骨都能戳死人,奸夫再来勾搭她肯定是脑子坏掉了,徐海霞现在可比半年前更丑更憔悴,而且也没有钱了!

“您还是老实说吧,徐海霞到底跑哪里去了?真要逼我大闹医院,你徐家能丢得起这人不!”

面对邹建波的威胁,徐老太除了苦笑,还能干啥。

真是啥都不能干,此时此刻,徐老太自己都恨死了不着调的女儿。

邹建波差点忍不住对死不说实话的徐老太动手,几个公安模样的人走近医院,在缴费窗口打听徐海南的家人。

“徐海南说他老婆在人民医院生孩子,出院了吗?”

听到儿子的名字,徐老太耳朵一动,顾不上害怕赶紧上前:“公安同志,我儿子徐海南从昨天中午就不见人,他是不是遇到坏人了?我可怜的儿……我的海南!”

“大娘,你是徐海南的母亲?”公安的表情很严肃。

徐老太点头,邹建波也围了上来,他觉得公安的态度可不客气,多半是徐海南犯了什么案子。

一听说找到了正主儿,公安直接了当表明了来意,“徐海南昨日在南县人民医院后巷,涉嫌盗窃婴儿进行贩卖,被接到线报的公安干警当场抓获,他翻案的情节恶劣,昨天到派出所面对审讯已经将犯案的事实交待清楚,今早已经转移到拘留所,我们就是来通知他家人一下!”

公安同志所说的每个字徐老太都听懂了,她当即滑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虽然是嫌疑人的母亲,几个公安还是很善恶分明的,他们合力将徐老太扶起来,带着几分不忍:“与徐海南一同犯案的,还有他姐姐徐海霞,既然找到了大娘你,我们就不另行通知徐海霞的丈夫了。”

邹建波原本正幸灾乐祸,听了公安的话后羞愤难当。

有一个给他戴绿帽子的老婆已经够丢人了,现在叫儿子邹晓伟再有一个当人贩子的妈?邹建波原本拖着徐海霞终生报复的心思也淡了,他跳起来一甩手:

“我要和徐海霞离婚!”

徐老太根本没管他,消息就是在医院大厅说的,同在一楼,郑润芬的病房就在不远处。

很快,郑润芬父母也接到了消息,两个人都对徐老太破口大骂,大意是她养出个好儿子,简直坑死了郑润芬云云。

郑润芬其实也很生气,但她刚生了儿子才几天,能像邹建波一样现在提离婚?

呸,她又不傻。反正嫁到徐家,原本就不指望徐海南养孩子,有他无他也差不多,郑润芬做出大度的模样哄着婆婆:“妈,海南两姐弟该不会是冤枉的吧?您和爸多去派出所跑几次,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孩子才刚出生,怎么能没有爸爸?”

小儿媳的安慰句句在理,徐老太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浮木。

“没错,肯定是冤枉了海南和海霞,他们怎么会是人贩子?亲家母,孩子就暂时麻烦您了,我得回村子里去,和海南他爸一起去派出所。”

徐老太匆匆忙忙走了,润芬妈黑着脸,“要不你还是回家和我们过?反正现在孩子也有了名分,有没有徐海南不重要。”

有个当人贩子的爸,和私生子的名声比起来,真不知道哪个更难听些。

郑润芬不肯承认自己谋算错了,忍着气还安慰她妈,“没事儿,还有徐海南他大哥呢,反正是老徐家的孙子,大哥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

呵呵,真不知道,郑润芬要是知道徐海南盗卖的就是小徐朗,可否还有此时的底气?

……

徐老太匆匆忙忙回到徐家村,通知家属的公安是分了好几拨人,有的人去医院,有的人自然要到徐海南的户籍所在地。

整个徐家村都闹腾了,村子里虽然穷,虽然最近两年有些年轻人不务正业迷恋上赌博,但惊动了公安的,徐海南还真是村子里头一份儿。

徐老根的腰瞬间就垮了下去。

他哪里还有心思干活,再怎么讨厌,毕竟是亲生的骨肉。

等徐老太一回家,老两口又往南县赶。

两人都是农民,在县城里没有什么门路,连派出所的大门儿往哪里开都不知道。

徐老根此时也想起了可靠的大儿子,“我们找海东去。”

老爷子认为,虽然徐老太偏心,家里和大儿子闹得不太愉快,但大儿子心思大方,待他和老婆子也是真心孝顺,海霞两姐弟出了事,海东肯定会帮忙的。

想着大儿媳妇刚出院,徐老根主张买点红糖和鸡蛋。

徐老太掏钱掏得不情不愿,要不是为了海霞两姐弟,李淑琴想吃到她买的红糖鸡蛋,做梦吧。

等到了宝镜家,门上一把铁将军锁门。

得了徐海东嘱咐的张奶奶一问三不知,丢下一句,“我要是你们呀,真是羞也羞死,还好意思来海东?”

徐老根不太明白,徐老太有些心虚。

老两口又跑到徐海东单位,单位上的人倒是说了,却又相当于没说:“您儿媳妇生孩子吧?我们单位有规定,妻子生孩子,丈夫是有几天假期的,徐海东还没销假上班,我们确实不知道他的行踪。”

不在家,又不在单位,肯定是在他岳父母家!

徐老太想到宝镜外公家堵人,猛然想起来,因为当初不喜欢李淑琴当儿媳妇,她和徐老根一直也没和宝镜外公家走动,这么多年了,想起来找人时,却压根儿不知道地址。

“宝镜舅舅不是什么大厂长,我们去那里找找?”

徐老太的建议,老爷子没同意。他隐隐觉得,大儿子徐海东好似在故意躲着父母,徐老根有些失落,一时觉得大儿子或许真的和徐家离心了,竟也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算了,我们自己打听派出所去,一间间找,总能找到海霞姐弟。”

大儿子不愿意帮忙,不管出于什么愿意,徐老根想明白也挺硬气。

人鼻子下长了一张嘴就是用来问路的,老两口顶着太阳把南县跑了一圈儿,还真找到了管事衙门儿的地界。

天擦黑了,老两口从派出所了解完情况出来,徐老太拍着大腿根儿哭嚎不止,“烂心肝儿的徐海东,亲兄弟间有啥误会说不开,要狠心报告公安把海霞姐弟抓起来?我不想活了,养个大儿子是白眼狼,亲生的两个都要去坐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徐老根沉默着,不说话。

误会?怎么可能是误会。

他也想不明白,怎么放养着长大的养子徐海东,偏偏能品貌端正,踏实勤快。而被他老婆子宠大的海霞两姐弟,却能做出这么没有人性的事。

徐老根没脸去找海东,叫海东原谅要卖掉其儿子的海霞姐弟,徐老根还说不出口。

老人家忽然想起了海东的亲生母亲,这就是人家说得龙生龙,鼠生鼠吧或许!

……

“爸爸,您真的不打算露面了?”

临上山前,宝镜这样问徐海东。

徐海东摇头,出现了又能怎么办,能叫海霞姐弟不作恶,能将一切都当成没有发生过吗?徐海东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养父母时,还会不会心软,所以他干脆不露面。

他也不怕养母今后再去单位闹,南县就这么点大,家里的丑事早晚都瞒不住,愿意闹就闹吧,反正徐海霞两人的判决到时候肯定尘埃落定了,闹,他也不在乎。

“你呀,小小年纪,操心的比爸爸还多,乖乖回山上去吧,家里的事情有爸爸呢。”

徐海东不是哄骗女儿,他很心疼宝镜肩上的一切,不能就因为女儿开窍了,懂事聪明了,就把本该是父母大人承担的包袱都丢给宝镜。

经此一役,宝镜也相信,爸爸肯定不会再对极品们心软。

给徐奶奶和徐爷爷养老?这种问题父女俩从不讨论,不管徐海霞姐弟俩做了什么错事,就像徐海东说的,养恩如山,他不会丢下赡养老人的责任。

只不过,赡养也分精神物质,和仅仅是物质两种。

徐海东一时也很难面对宝镜爷爷奶奶,他准备顺其自然。

宝镜带着对家人的不舍再次上山,大山里,祁震山和冯堂都等了宝镜好几天了。

宝镜不在的日子,祁震山要单独面对冯堂,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小弟子家里的事情料理清楚了,祁震山喜形于色。

“听说你多了一个弟弟?”

宝镜点点头,向师傅着重描述了弟弟徐朗有多么可爱聪明,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吐槽徐朗是个小傻蛋,被人偷走了都不会哭。

等她絮絮叨叨说够了,冯堂才正色道,“今天我要给你师傅做针灸治疗,你回来的正好,好好看着。”

之前呆在山上半个来月,只学了最粗浅的药理和从事煎药分药等打下手的活儿,宝镜最想学的武却不见丝毫影子,但她一点都没有急切。

针灸之术,世人对待它的态度就像对待中医一样,不相信的人弃之如履,相信的人奉若神明!

宝镜,恰好就是信任它的那少部分人。

上辈子在监狱时,她曾见过一群女犯人准备欺负一个刚入狱的中年女人,那个中年女人体格弱小,本来是毫无胜算的,就是凭着一根藏在身上带进监狱的银针,手那么一扬,不知道扎了那些女犯人哪里的穴道,轻易就放翻了一群人,等狱警来看,倒地的女犯人身上毫无伤痕,偏偏躺在地上各种呻吟,就是爬不起起身。

宝镜当时既畏惧,又羡慕,可没等她去接触到那个中年女人,监狱方面很快将她转移。

现在冯堂说要用针,宝镜下意识很期待。

她心情雀跃,不知道冯老前辈的针灸之术,是否也像那个中年女人般牛叉?

祁震山没穿上衣,趴在竹塌之上。

冯堂不知哪里翻出来个香炉,点上了安神香。清幽的香氛,不仅让祁震山这个病人舒缓了心情,宝镜心情渐渐平缓,太激动了,的确不适宜教学观摩。

这是宝镜第一次看见冯堂的医箱,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医箱里面的具体情况宝镜瞧不到,冯堂从箱子里取出一套针。

大小不一,长短不同的针,其中有几根还呈现金色,其余都是银针。

冯堂说全套原本有108根,因故遗失了一半,现在只有54根了,“若是有缘,你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遗失的另一半针,希望你到时候能竭力帮我取回。”

宝镜点头,冯堂答应教导自己三年,这既是第一个要求,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要求,宝镜不可能迟疑。

她特意观察了下摊开放在桌子上银针,银色的姑且不论,九根金针却全部雕有小小的龙首,样式十分别致罕见。

冯堂给祁震山用针,自然没有动用到龙首金针。冯堂随意捻起一根银针,刺入祁震山的后背,明明只是浅浅一层,祁震山冷不防闷哼一声。

冯堂的手在微微发抖,宝镜一开始还认为是人上了年纪力有不逮,手已经不稳了,才会颤抖。

师傅的闷哼,是因为冯老前辈扎错针了?

宝镜唤出太阴镜,想用此查看下祁震山体内的病气情况,所见的一切却叫她大吃一惊。

祁震山早年受过暗伤,已经在体内顽固潜伏了多年,已经有伤变成固疾,虽经过药浴蒸煮和内服药汤祛除仍有部分病气十分顽固,不肯挪动分毫。

宝镜太阴镜能瞧见那些黑灰色的病气,她也能瞧见,冯堂一针扎下,银针陷入穴位的部分,竟然有丝丝白气在游动。那些白气往着黑灰病气的方向游去,好像一道薄如烟的绳索,想把黑色病气捆起来。

病气何等顽固,小小一道白烟绳索如何撼动?

冯堂又加了一针,他的手再次开始抖动。

不,那不是抖动,那是某种规律的颤动,颤动的频率太快,以至于宝镜要借助太阴镜才能看清真相!正是奇异的颤动频率,滋生出了能束缚驱赶黑色病气的白烟绳索……宝镜忽然记起,冯老曾说过,他的武,不过是为了辅助医术而存在。

如果这就是冯老口中的“武”,那该是何等强大奇妙的能力呀。

宝镜有些分心,赶紧提醒了自己继续看下去。

冯堂只在祁震山后背落了九针,人体穴道是宝镜从未学过的东西,她不知道冯堂为何要选择这些地方落针,但无疑,冯堂的九根针都落在了恰好好处的地方。

九根肉眼难见的白练,已形成合围之势,在冯堂的指挥下将病气团团围住,并合力往外拽。

冯堂不时将手放在针尾,或是轻轻颤动,或是不经意一拂,半小时后,祁震山由开始的疼痛难忍,竟舒服到睡着了。竹榻上,祁震山面朝下趴着,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冯堂将九根银针拔出,用酒精洗净又放回了药箱。

“不要打搅你师傅,让他好好睡一觉。”

宝镜乖乖点头,冯堂现在就是在她面前指鹿为马,只怕宝镜也是肯信任的。

冯堂拔针后,之前银针扎下的穴位慢慢流出一些黑色的瘀血,腥臭难闻,冯堂点燃了艾草一熏,那些黑血见火即燃,很快蒸发不见。

宝镜后知后觉,熏香,大概不仅是为了安眠,也有压下黑血臭味的意思吧?

宝镜给师傅盖了一床薄被,冯堂示意她走几步说话。

“不知道你可曾看出来,我施针的手法可能和寻常中医不同。祁震山让你上山来学武,不要怪我半年来一直不肯答应。学武?祁震山说得可轻巧,他哪知我的武,与针灸之术同出一脉,从来没有单独授予他人的道理。既然决定了要教导你三年,索性便连这金针渡厄之术也都传授于你,那所谓的武,也就顺其自然一同教了。”

冯堂根本不给宝镜做心里准备的时间,忽然给她念了一段深奥晦涩的口诀。

宝镜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先死记硬背将冯堂所说全部记下。

冯堂见她一脸茫然,也知是自己做事急了,便耐着性子,又从人体穴位以及奇经八脉讲起。这些知识,既是学习针灸之术的必要过程,也是学习内家吐纳术必不可少的。

一般人偶然得到本秘技随便练练就成了绝顶高手?

宝镜此时肯定想喷那些人一脸口水,怎么可能随便练练就成高手,没有相关传承训练,最有可能的是,连秘籍都看不懂,谈何照着秘籍练武!

反正,冯堂给她将人体穴位,讲了整整一周。

等她弄懂所谓的奇经八脉,呵呵,又是过了整整十天。

从冯堂传授她内家吐纳口诀,到宝镜开始真正照着口诀练习,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月来,她脑子里只剩下和吐纳口诀相关的一切,别说去看秦云峥的信,连担心家中亲人的心思都分润不出来半点。

练习内家吐纳术,并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随便找个密室打坐。

冯堂的内家吐纳术很有讲究,要在太阳跃出地平线的一刹那,对着朝阳打坐吐纳,冯堂谓之曰排除体内浊气,吸收一日之晨的新生气。

宝镜照做,不知道是否是她资质的确不堪,还是不得其法,整整两个月,她体内丝毫没有出现冯堂口中的气感。这事儿,宝镜没有隐瞒,祁震山替她担心着急,冯堂一切照旧,也不知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靠自己,不知道要吐纳到什么时候才有成效。”

按说宝镜本人也不该着急,她此时还不到13岁,就是练习几年才摸到内家吐纳大门的人才是主流,她本不该着急的。但是,冯堂教导自己的时间,加起来总共只有三年。

没有摸到门槛,三年过后,她想要进步时,也找不到人教导。

“时候也差不多了。”

坐在山顶一块面对着东方的大石头上,宝镜忍不住自言自语。太阳还未升起,她将自己半年来积攒的月华珠全部取出。

月华珠,太阴镜三天才能凝练出一颗的月光精华,除了给母亲服用,救过大舅,救过秦云峥那次,宝镜自己没有浪费过一颗。

不算消耗的那些,半年来,她整整积攒130多颗月华珠,现在取出来需要用双手才能捧完。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宝镜像吃糖豆般,将珍贵的月华珠一股脑塞进了口中。

远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正缓缓升起,金光洒在了山顶蜷缩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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