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最繁华的西大街,有一处二层楼阁,是汴京瓷行所在。
昨日韩家出事之后,官兵来到瓷行,将所有的文书、账目全都带走。昔日看着光鲜的瓷行,现在一片狼藉。
今天一早,瓷行的门再次被打开,几个伙计忙着将堂屋的桌椅重新摆放好。
韩家倒了没错,但汴京瓷行还在,要重新选行老。
行老不但要掌控瓷行,还可能接手韩家留下的几处瓷窑,这后面可是极大的利益。韩家这些年通过瓷行赚了多少银钱,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不想将这些好处攥在手中?尤其是在汴京开瓷器铺子多年的商贾,全都蠢蠢欲动。
当然他们也听说了谢大娘子的事。
瓷行外的茶楼里,几个商贾聚在一起说话。
门一关,茶博士和小厮都退下。
几个人中,最年轻的中年有四十多岁,乃是关家铺子的东家,长了一张圆脸,眉眼生得格外柔和,颇有几分男生女相。
关凤林起身向几位年长的人行礼,然后道:“诸位可都听说了谢氏的事?”
商贾们不发一言,不过都向他投来视线。
关凤林一笑道:“大家是不是都在担忧,若是与谢氏为难,可能会被卷入韩家的案子?”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谢氏先在南城码头请了瓷行的商贾议事,紧接着韩家就因私运货物被抓。若说这两件事没有关联,谁也不相信。
年长些的商贾王永年咳嗽两声道:“谢氏南城码头请的是谁,你们不知晓吗?”
王永年身边的善庆接口:“不就是周广源、吴铁山、蒋奇那些人,他们几个一直与韩泗作对,人虽还在瓷行中,却不理瓷行中事。”
如果再有个两三年,这几个商贾的铺子全都要关门,善庆一直盯着周广源家的铺子,没想到韩泗就这样倒了。韩泗倒了,周广源他们就能喘上一口气,他的铺子也就没了,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心痛。
关凤林见火候已到,低声道:“这其中还有一些内情,几位可能不是那么清楚。”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
关凤林这才接着往下说:“大家还记得赵大正吧?”
众人面色都是一肃,赵家死了十几口人,这事提起来,众人都会感觉到一丝寒意,也正是赵大正的死,让韩泗坐稳了行老的位置。
善庆道:“你提起赵家做什么?难不成他们要为赵家翻案?赵家人都死光了,光凭他们几张嘴,衙署能听他们的?”
“没死光,”关凤林道,“赵大正的儿子赵仲良还活着。”
众人目光一凝,其中几个人露出惊愕的神情,另外几人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没有表现出惊奇。
关凤林叹口气:“咱们与韩家不那么亲近,却也听韩泗吩咐做事,也难怪一直被蒙在鼓里。”
善庆道:“所以,谢氏与周广源他们一起,帮赵仲良了?”
关凤林颔首:“我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互相看看。
“赵仲良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回到汴京?”
“他应该是徒刑吧?怎么能出现在汴京?一个逃犯,别说他自己,就连收留他的人都应该背上窝藏的罪名。”
“赵大正是被冤枉了,赵仲良是回来诉冤的,现在韩泗被抓了,赵家也就能洗脱罪名,哪里还能算逃犯?”
“谢氏帮了忙,这么一来,周广源、吴铁山这些人都要拥护谢氏了?”
关凤林等众人说完话,才抿了口茶道:“他们肯定会支持谢氏,昨日他们就在南城码头聚集,就是要为谢氏争行老的位子。”
善庆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一个妇人,在大名府杨氏闹腾一下也就罢了,谁叫她的夫婿是个短命鬼呢?汴京是什么地方?她哪里来的胆子掌管汴京瓷行?”
王永年道:“几个月的功夫就将自家瓷器卖去了榷场,还能将烧制的舍利匣拿给太后娘娘一观,你说她有没有这个胆子?”
这下善庆张了张嘴,终究没敢随意说话,其余商贾也是面面相觑。
“王兄的意思是,她背后有人?”另一个商贾低声道。
王永年摇头:“我可没说这话。”
关凤林目光闪烁:“倒不一定就有人,谁会在背后支持一个妇人?”
“那可不一定,”善庆快人快语,“就是妇人才更好操控,你们说对不对?”
这话让众人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一个漂亮的寡妇若是得了势,首先让人想到的就是,她家的门关的不严。
“那她背后的人是谁?”
这话被问出来之后,不管是关凤林还是王永年都闭了嘴。
又过了半晌,有人开口道:“难不成,咱们日后就要听她吩咐了?”
“这说出去,岂非要被人笑死?”
善庆摆摆手:“我可不想被家中女人追问,是否在外又养了个小的。任她驱使?屁股上没屎也洗不干净喽。”
关凤林面色一变,紧张地向周围看看,好心告诫善庆:“咱们私底下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千万莫传出去,被人知晓了,难免要记恨。”
他说的这个人,自然不止是谢氏,还有谢氏背后的人。
善庆冷哼:“他们能如何?也来查查我?我可没有与韩泗私底下做什么买卖,随便他们去查。大不了,我离开汴京,手中有瓷窑,还怕瓷器卖不出去?”
“汴京的铺子不要了?”关凤林道,“自家瓷器也不卖去榷场了?”
善庆只觉得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冰水,火气登时散了大半:“她还能管这个不成?”
关凤林道:“你去大名府打听打听就知晓了,谢氏如何对付那些与她对立的商贾?大名府为难过她的人,大约有一多半都被送去了衙署,剩下的不过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这话说出,众人哗然。
可见那谢氏的手段有多厉害,不肯信服她的人,简直就是无路可走。
“那就更不能让她做行老了,”善庆道,“除非我们离开汴京。”
要说之前,大家还没有太过忌惮谢氏,现在听到这些,都纷纷拿定主意,不能给谢氏一点机会。
“到了瓷行,他们若是提谢氏做行老,我们立即就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