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日攻城失利之后,西羌军着实消停了两日,每日只象征性攻攻城,丢下千余具尸首便撤。
面对此种情况,赵泰和周思勉皆感到了反常。
虽说攻城战多数时候会在首战之后迎来一个试探期,但西羌军的举动未免有些太过儿戏。
多年的战阵经验告诉他们,西羌军必然在谋划着什么。
只是十万大军围城,他们即便察觉不对也难以派人出城探查,只能一遍遍巡查城防,尽可能做好一切准备。
果然,当太阳再度升起之时,地平线上十架巨大的攻城器械夺人眼球。
“是投石机!”
周思勉满眼震惊地指着远处被西羌军推出的东西,失声惊呼。
赵泰一脸凝重,冷哼道:“我道这些蛮子缘何松懈了攻势,原是在准备大家伙!”
“以绵州的城墙很难抵挡这等器械的轰击,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周思勉急问道。
闻言,赵泰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实在是这东西射程太远,箭矢根本够不着。
在二人急思对策之时,守城的将士也看到了缓缓接近的投石机,一个个都有些慌乱起来。
这东西的威力他们即便没见过,也从许多老卒口中听说过。
那巨石抛射而来,碰着就伤,磕着就死,一个不好更是尸骨无存。
眼见士卒慌乱,周思勉顾不得旁的,急忙下了城楼四处奔走,高声呼喝着提振军心,这才暂时稳住了局面。
只是他心里清楚,投石机的威慑太甚,若没有好法子应对,今日怕是要难过了。
很快,城外的西羌军就列好了阵势,那快赶上城墙高的投石机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以往似投石机这等器械也只有大周能够打造,是以大周从来没准备过防范这等利器的守城之物。
今日西羌军在尚明信的指点下造了出来,赵泰等人急切间还真想不到应对之策。
周思勉游走于城墙之上不断提振军心,一面按照常规之法分派守城任务,无论如何要让士卒们有事可做,如此方能压下心中的恐惧。
眼见西羌军开始行动,赵泰也走下城墙与周思勉碰了头。
“投石机的威力你我都清楚,城中根本没有能防住此物的东西!”
赵泰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实则也是面对投石机无计可施,是以要周思勉做好死战的准备。
周思勉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坚定而锐利。
二人最后对视一眼,旋即分赴左右,准备各自负责一段城墙死战。
若是城墙被投石机轰开缺口,他们就将带人用肉身顶上,誓死将西羌军挡在城外。
“放!”
随着西羌军中一声令下,巨大的投石机运转起来。
只见一块块巨石被巨大的动能抛上天空,如同流星一般向着绵州城砸来。
在守军惊恐的目光中,十块巨石呼啸而至,一半落在了护城河附近,另一些则越过城墙落入城中,只有一块结结实实砸中了城墙外壁。
顿时,守军只觉耳边一声巨响,有胆大的探头一望,却见被巨石砸中的地方完好无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赵泰和周思勉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在高声疾呼,尽一切可能提振士气。
只因他们都知道,这第一轮只是试射,后面才是投石机真正发威的时候。
果然,半炷香后,投石机整备完毕,再次抛出十块巨石。
这次,守军眼睁睁看着五六块巨石砸中城墙外壁,另外的都落在了城头。
顿时,城墙剧烈地晃动了一阵,不少人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哀嚎声响起,却是那被巨石伤着之人发出的,而巨石势头不减滚落到城内,只留下一地碎肉和数个大坑。
如此惨状,让附近之人见之胆寒,后怕之余又一阵庆幸,旋即便是恐惧涌上心头。
当兵打仗难免死人,这些守军也算见惯了生死,然而被巨石砸成碎肉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接受不了的。
于是,在他们心中不单涌起了恐惧,还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碍于将军还在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有一块巨石就落在周思勉附近,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环视一周,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深知若是再让西羌军这么来几下,这些临时凑到一起的将士只怕会彻底胆寒,到时会发生些什么他不敢想象。
是以,快速寻思过后,他当即下令所有人撤下城墙,只留几个胆大的在城头望风。
就在他下令的同时,赵泰那边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他们二人的想法很简单,西羌军仗着投石机之利并未派兵进攻,士卒留在城头只是活靶子,不若暂避锋芒。
于是,早已心生畏惧的士卒们争先恐后地涌下城墙,城头顿时为之一空。
由于距离过远,城外的西羌军并未发现城头的异样,仍在利用投石机不断轰击着城墙。
巨石砸中城墙发出震天的声响,每一下都好似砸在城中守军的心里,教他们无比的紧张,唯恐哪一下就将城墙砸塌了。
所谓怕什么就来什么,随着一声巨响传来,一段城墙终究是在巨石的轰击下垮塌了,露出七八人宽的缺口来。
缺口在周思勉负责的方向,他当即组织兵力赶了过去,迅速列阵准备迎接西羌军的冲击。
不过,仅仅一个缺口西羌军似乎并不满足,阵势岿然不动,投石机仍在将一块块巨石抛射而出。
随着时间的流逝,又一个缺口被打开,这个缺口比之前的更宽,足可容纳十余人并肩通行。
赵泰在缺口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亲自带人赶了过去,列好阵势严阵以待。
他们刚刚扎住阵脚,隆隆的马蹄声就传入了耳中。
“快!除了守住缺口的,其余人都上城御敌!”
赵泰“锵”地一声拔出腰间战刀,高声喝令全军登城迎战。
士卒们依令而行,喘着粗气迅速登上城墙各就各位,此时城外西羌军距离城墙已不足两百步。
西羌军不知何时在城外架好了木桥,两路骑兵直奔两处缺口而来,在他们身后则是扛着云梯快速推进的步卒。
不待城头箭雨射出,抢先一步赶到城下的西羌军先锋已张弓搭箭开始压制城头。
因着赵泰和周思勉都在城下防御缺口,城头的指挥按照事先布置被交给了另一名从德州被抽调而来的都尉。
这名都尉也是经验丰富,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城头的防务,倒也没教西羌军占着什么便宜。
不过,赵泰和周思勉面对的情况就要严峻得多了。
缺口附近堆满了乱石,并不利于骑兵直接冲击,但西羌军很有分寸,就隔着护城河往来骑射,箭雨一拨拨地往缺口处灌。
因着箭矢都留给了城头,守卫缺口的兵卒只能以盾牌被动防御,伤亡也就在所难免。
在第三拨箭雨过后,西羌军的步卒赶到,两军就在缺口处展开了白刃战。
守军胜在装备精良,而西羌军则更加悍不畏死。
双方短兵相接,一时间喊杀声、哀嚎声、金鸣声大作,缺口下也渐渐为尸体所堆满。
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就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进攻,残肢断臂四处可见,前排之人个个皆是血人,也分不清沾染的到底是谁的血。
随着伤亡渐多,赵泰和周思勉也先后投入了厮杀。
这边厢,赵泰刚刚斩杀一名试图偷袭的西羌兵,忽而闻得一声大喝:“赵泰小儿受死,蔑尔乌台来也!”
话音未落,只见一番将步行而至,手中一杆大刀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赵泰在乾州没少与西羌军交战,自然认得此人。
蔑尔乌台,阿鲁木怀真心腹部将,力大如牛,乃是阿鲁木部第一勇士。
见其杀来,赵泰不敢大意,当即振作精神迎了上去,趁其收刀之际一刀斩向其脖颈。
刀势迅疾刚猛,蔑尔乌台眼见不好躲闪,当即伸手拉过一人挡在身前。
随着一声惨叫,挡刀之人顿时人头落地,一腔热血喷了蔑尔乌台满头满脸,让其瞧着好似恶鬼一般,吼叫着扑向收刀的赵泰。
赵泰一击不中,当即且战且退,将蔑尔乌台引至两军阵前,左右亲兵旋即加入围攻。
蔑尔乌台面对围攻丝毫不惧,一面抵挡赵泰反击,一面大刀左右横斩,立时便将近身的亲兵拦腰斩作两段。
见其如此悍勇,西羌军士气大振,随在身后不断冲击防线,眼看便要突破。
赵泰见状赶忙上前缠住蔑尔乌台,势要止住西羌军的势头。
奈何,单论勇力,赵泰远远不及蔑尔乌台,否则也不必引亲兵围攻。
他这一冒头正中蔑尔乌台下怀,后者抓住战机便是一轮抢攻,将其打得无法还手。
危急之时,后方忽而响起一声大喝,却是数名亲兵不顾生死突破西羌军阻拦冲到近前,围住蔑尔乌台。
赵泰正欲上前帮忙,却被一名亲兵拉向后方,亲兵还道:“将军还需指挥作战,岂可与敌死斗!”
说话间,他已被拖回阵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名亲兵命丧蔑尔乌台刀下。
他来不及伤感,稳住心神指挥防线,哪里有崩溃迹象他就亲自赶往哪里救火,到底是将西羌军拦在了城外。
蔑尔乌台有心冲阵,却碍于地方狭窄,地上又满是鲜血滑腻不堪愈发难以发挥,也只得悻悻然退到后方指挥兵卒进攻。
就在此间局势稍稍稳定之时,赵泰一个回身,却见周思勉一身是血地疾跑而来。
他心下顿时咯噔一跳,暗道坏事了。
就在此时,不知谁人喊了一声“城破了!”,随即便见无数守军自城墙上奔逃下来。
这一声也令得此处防线动摇,若非有赵泰及其亲兵督战,只怕已为西羌军冲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