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斯特先生”,海夜黎身体略微前倾,礼貌地问候。
年荼没想到他竟然认识这个老人,不过转念思忖一番,忽然也明悟了。
朱斯特。这是国际知名大导演啊!
他从二十岁出头就开始专注深耕惊险动作片领域,如今几十年过去,手底下出过不知多少经典的电影,最出名的一部,狂揽票房数十亿,至今仍在影史票房排行榜顶峰。
海夜黎主动开口出声,朱斯特似乎才发现他的存在。他自然也是认得海夜黎的,只是对他的反应明显不如对年荼那样热情,只打了个招呼,浅浅寒暄两句,又转向年荼满眼放光地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
可惜年荼不太听得懂他的语言,和英语不一样,满头雾水地听了半天,最终还是要靠海夜黎来充当翻译。
“朱斯特先生说,希望可以和你合作,他正在筹备的新片中,有一个角色很适合你”,海夜黎微微红着脸,牵起年荼的手,“年年真厉害。”
甚至连他准备好的资源都派不上用场,她自己就格外吸引贵人。
朱斯特打量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恍然大悟,笑赞了一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眷侣。
海夜黎的面颊顿时更红了。
出门一趟,年荼本打算千里追夫,后来计划改成了游山玩水,而现在,竟有一份优渥的工作找上门来。
换作旁的艺人,恐怕早已兴冲冲地和朱斯特攀谈巴结起来,生怕这块大饼吃不到嘴里。毕竟多少国内的顶流明星想闯荡国际都连连碰壁,被国际大导看上这种好事,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可说她凡尔赛也好,说她懒惰也罢,她还真不怎么想接这个角色。
年荼并没有什么登上国际荧幕的事业心。
她连语言都搞不懂,想想也知道,要在几乎全是外国人的剧组里拍完一部电影,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见年荼面露迟疑,似乎不太想点头,朱斯特有点急。
海夜黎有条不紊地翻译,“朱斯特先生很赏识汪导,看了几集他的新剧《破枷》,你在剧里面的表现,朱斯特先生非常欣赏,昨天他又偶然看到了你在音综中直播的表演,觉得你就是他遍寻不得的女演员。”
近十年朱斯特一直没有新的作品,一直等到灵感出现,他才开始筹划新片,如今大部分角色都已敲定谈妥,只有其中一个东方女性的角色,拖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人选。
既要能拍得来惊险动作片里的大量打戏,为了保证自然还不能使用太多辅助措施和特效,而且要足够漂亮,表面看上去温柔纯善,最好同时具有东方古典美人的韵味。这样的演员,到底上哪去找?
直到年荼出现,朱斯特感叹神明保佑,天降了一个完美符合想象的演员给他。
后面的一些絮絮叨叨,海夜黎没有翻译,年荼却也能从老人的眼神中看出恳求。
她本就不太擅长拒绝别人,态度很快就软化下来,“可是我现在正有综艺节目要录。”
一个国内的综艺而已,这份选择若是摆在其他艺人面前,他们眼都不眨就会选择解约。可年荼刚点头答应过的事,不想轻易反悔。
凡事都讲先来后到。
朱斯特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很赞赏她这种原则,“我的电影还在筹备阶段,至少要明年年初才会开机。”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请来我的剧组试一试角色。”
虽然一眼就看中年荼,但对于从未合作过的陌生演员,朱斯特还是很严谨地打算先试试效果,确认合适,才会把合同敲定。
年荼姑且应了下来。
出发时是深夜,飞了十几个小时,横跨半球,时差又导致抵达时仍是深夜。没收到元沧的消息之前年荼担心得睡不着,收到之后也清醒了,又和朱斯特攀谈了一番,一点觉也没睡成,下了飞机困倦得不行,把海夜黎心疼坏了。
“坐在我腿上吧,年年”,他张开双臂,将人抱在怀里。
他虽坐在轮椅上,但实在健壮,和“病弱”二字毫无关系,年荼可以放心地将全身重量托付给他,并不担心把他压坏。
把脑袋埋在伴侣胸口,她闭上眼睛,很快就已沉沉入梦。
一觉醒来,已是白日,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睡衣,浑身干净清爽。
年荼爬起来,宿在她身旁的海夜黎也跟着睁眼起身,见她观察周围环境,便开口解释,“这是我在这座城市的房产。”
当然,只是其中之一。
“这里离朱斯特的剧组很近,我们吃了早餐再过去吧?”,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正是因为方便年荼试戏。
到了异国他乡,海夜黎没再亲自下厨,而是让本地的厨师来做,保证年荼吃到正宗的味道。
事实证明,正宗的味道不一定有多么好吃。
年荼勉勉强强吃了个半饱,觉得还是中餐好。
当初流落地球时,恰好掉在华国,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幸事了。
虽然吃得不算太满意,但睡饱了一觉,年荼容光焕发,再次见到朱斯特,引得他狠狠赞美了一番,直言她比昨天更漂亮。
年荼听不懂他的词汇,只知道他在夸她,客气地摆手,“哪里哪里。”
一个同样东方面孔的女人站在朱斯特边上,似乎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年荼朝她看去,她又换上礼貌的假笑,仿佛刚才的白眼是错觉。
海夜黎忽然开口询问朱斯特,“这位是?”
听见他问起自己,女人眼前一亮,目光灼灼望向他。
海夜黎先生是不是对她感兴趣?
女人弯起嘴唇,自信地撩了撩头发。
她自认姿容不比年荼差什么,却比年荼的家境好了太多太多。凭什么年荼能得到这么厉害的男人,这么好的角色?
这些明明都该是她的!
朱斯特无奈地笑了笑,介绍道,“这位是甄心宜,是我一位故交好友的女儿。”
“她在这部影片里也有饰演角色?”
甄心宜闻言似乎很想说话,但晚了一步,被朱斯特抢先。他很笃定地摇头,“没有。”
“既然如此,是否可以请无关人等暂且离开这里?”,海夜黎淡淡开口。
这句话针对性实在太强了,甄心宜的脸色倏地变得难看。
她咬紧嘴唇,很想扬手就是一巴掌,可又深知眼前人她得罪不起,只能忍下来,扭头跑开,脚步剁得很重很用力。
“抱歉,这孩子太任性了”,朱斯特苦笑,“她是家中独女,我的老朋友老来得女,把她宠成了这样。”
海夜黎的性情他是清楚的,绝不会无缘无故给别人难堪。想来定是甄心宜做了什么令他不满的事情。
略微猜测一下,朱斯特也能猜到其中缘由,摇头叹息,“心宜也看中了这个角色,磨着我试过好几次戏,但她的确不符合我的要求,试再多次也不行。”
以甄心宜娇纵惯了的脾性,得知自己看中的角色即将落到别人头上,必然会对年荼心生怨恨。
海夜黎将她赶出去,倒是一件好事。朱斯特很赞成。不然的话,难保她一会儿不会制造什么乱子出来。
年荼仿佛看了一出没有配翻译字幕的戏剧,听不懂他们都说了什么,只知道海夜黎又维护了她一次。
她朝海夜黎弯眸一笑,眨了眨眼。
顿时,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雄性面颊泛红,又变成了柔软可欺的模样。
朱斯特满脸慈祥地望着他们,无声感叹。
……年轻真好啊。
倒是没想到,海夜黎谈起恋爱来,竟是这样……
赶在试戏开始之前,年荼看了眼时间,先给元沧发了个定位信息,免得这头花豹下了飞机不知道去哪找她,又闹出什么乌龙事件。
她委托海夜黎做翻译,和朱斯特提了一嘴,“待会儿有个朋友可能会过来这里找我。”
“没问题”,朱斯特满口答应,“他长什么模样?或者叫什么名字?我提醒一下接待人员。”
“高个子,浅金色的头发,绿眼睛”,年荼比划了一下。
单单是身高这一项,她的伴侣们在人群中就已经足够显眼了。
“他叫元沧”,年荼不放心地补充道。
-
一下飞机,元沧就直奔着年荼给的地址来了。
接待人员候在门口,已经等待多时,远远看到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就觉得与常人气质不同,迎上前去,果然看到一双绿瞳,“是元沧阁下吗?”
确认了身份,他便走在前面引路。
行至临近大门约摸一二百米的距离处,元沧脚步一顿,目光骤然钉在角落里被一堆道具遮掩着的两个人影上。
一男一女,正争执得厉害。
“我给你的钱不算少了吧?别太贪!”
“贪??这事冒了多大的风险您难道不知道?!托我办事前,您也没告诉我那是首富的女人啊!!”
“知道风险大,还在这拖拖拉拉?有和我扯皮这会儿工夫,你倒不如拿着手里的钱快点跑!”
风声呼啸,室外杂音太多,来来往往的人都听不见这两人的争执私语,却逃不过元沧敏锐的耳朵。
“!!!!”
“哇啊啊啊——!”
冷不防看到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从道具堆上一跃而下,两人吓得惊叫不止。
这家伙、这家伙走路怎么没动静啊!!
他像是一头矫健的豹子,浑身上下充满野性的力量感。
仰头看清楚男人的脸,甄心宜的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面颊浮现红晕。
然而只在下一刻,她忽然就被人拎住了领子,刚生出来的花痴旖旎心思全部消散,余下的尽是惊恐。
一句“救命”都没能喊出来,密谋的两人就被元沧一手一个,拎到众人面前。
“朱斯特伯伯!”
甄心宜怕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以为自己被人绑架了,尖叫着让朱斯特救她。
所有人都纷纷扭头看过去,朱斯特瞪大了眼睛,“这、这……”
年荼试戏正试到一半,没想到竟看到这样的场面,她惊讶地从高处踩着梯子爬下来,刚踩到第三个台阶,脚下忽然一空。
梯子垮了。
一瞬间,无数惊呼声此起彼伏。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好端端扣在年荼身上的安全带竟也“啪”地断开。众人眼睁睁看着她失去平衡,从高处坠落——
元沧瞳孔骤缩。
他不经思考,没有犹豫,扬手甩开两人,如离弦之箭般一跃而起,于半空中抱住年荼,腰腹用力一卷,调整姿势,护着她安稳落地。
和电影中放慢的镜头完全不同,围观者只觉得一切发生得太快,像幻觉一样,眨眼间便结束了。
四下里鸦雀无声,大家的神情都很恍惚。
这还是人吗???
唯有海夜黎直接扑上前去,“年年!”
他无力思考元沧的动作是不是太快、跳得是不是太高,是否超出了人类极限,满心都牵挂在年荼身上,脸色因恐惧而惨白一片,失去血色。
不要说他,就连元沧都尤自沉浸在后怕的情绪中。
若是他稍微来迟一步……年年……
他紧紧搂着年荼不松手,浑身颤抖。
意外发生在朱斯特的工作室,他免不了要承担责任。惊慌褪去后,他多多少少猜到了罪魁祸首是谁,脸色难看极了,配合地向警方说明了自己所知的全部信息。
面对来求他帮忙的老友,他也是面沉如水,严词拒绝,“如果你能早点管好你的女儿,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现在害了无辜的小演员,连累了我,还来找我帮什么忙?”
老友的脸上挂不住,“案子还在调查,你怎么就确定是心宜做的?”
朱斯特冷笑一声,没再理会他。
问题都出在设备和布景道具上,是谁做的手脚,迟早能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再查背后的利益金钱往来,指使者也别想跑。
就凭元沧一手抓着甄心宜,一手抓着一个负责调试设备 的工作人员闯进来,罪魁祸首就已经昭然若揭了,只差一些证据补充。
和多年老友当断立断,朱斯特带上一些珍藏礼品,去医院探望年荼。
医院很清静,无关人等都被保镖拦截在外,即便是朱斯特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也被仔仔细细盘查了一番,才准许放行。
敲了敲门,一踏入病房,看见眼前的场面,他顿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