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父亲躺在床上,时不时的露出痛苦的表情、发出疼痛的声音,后半夜,痛的在床上打滚,高攀起床,按照医生的规定,让父亲服了止痛药,父亲终于安静的睡着了。
高攀给父亲掖了掖被子,看着父亲青黑的、瘦骨嶙峋的、张嘴呼吸的面孔,心中泛起无比的惆怅,父亲一生务农,操劳一生,养大三儿三女六个子女,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好生活,临终前还要受病痛的折磨,哎......,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思来想去,高攀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时而望着窗外的夜空,时而仰面朝天,看着黑漆漆的房梁,时而自责,为什么在自己非常有钱的时候,没有拿些钱改善一下父亲的生活呢?
自己上大学的钱,是高家村的父老乡亲从牙缝里攒下、凑起来的,我愧对高家村的父老乡亲们啊!
高攀躺在带有霉味、异味的被窝里,泪流满面,久久无法平静。高攀决定,安心的留下来,好好陪伴、服侍父亲,度过最后的日子,以减少子欲养亲不待的遗憾。
凌晨,天刚蒙蒙亮,高攀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父亲,轻手轻脚的穿衣起床,来到院子里,做了一个深呼吸,随手拿起一把镰刀,出门上山,边锻炼身体,边采些中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高攀漫步在小时候生活过的大山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转念想到,当年若是没有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就不会有牢狱之灾吧。
不对,不走出大山,我怎能看到大山以外的大千世界呢,遇见初恋情人钱懿臻,上军校,当上部队的干部,和首长女儿结婚,享受首长女婿的荣耀,过上比山里人好千倍万倍的生活,还有了儿子高伟哲,所以,走出大山,还是值得的。
高攀,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山顶攀爬,一边采集随手可得的新鲜的中药材和野菜,时不时抬眼望着远处的山峦,思绪拉回现实,照顾好父亲,盼着高伟哲高考考个好成绩,便是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高攀下山回到家,弟媳在烧火做饭,弟弟在院子里劈柴,对刚刚进院门的高攀说:“哥,一大早就爬山去了,夜里睡得好吗?咱爹没闹腾吧。”
高攀说:“爹还好,下半夜疼痛了一大阵子,吃上止痛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高攀弟弟说:“吃完早饭,我和老婆去山上的地里干活,有你在家陪父亲,我们放心多了,之前,爹总是念叨你,还有你儿子,抽时间让高伟哲回家看看爷爷吧。”
高攀说:“我知道,还有一个多月,高伟哲就要参加高考了,等他考完试,我就带他来高家村看爷爷。”
高攀进屋,轻声对躺在床上的父亲说:“爹,您醒了,要起床吗?我来帮您穿衣服,您小儿媳给您蒸了鸡蛋羹,要趁热吃哈。”
高父有气无力地说:“我不饿,不想吃东西。”
高攀说:“爹,不想吃咱就不吃,等饿了再吃,太阳出来了,我帮你穿衣服,咱去院子里晒太阳,医生说,多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高攀给父亲穿好衣服,抱着父亲走出屋门,将父亲放在了弟弟为父亲制作的简易躺椅上,又回屋拿来被单,轻轻的盖在父亲的身上。
高父在暖阳下,舒服的躺着,看着大儿子为自己忙前忙后,洗衣服、拆洗被褥、烧火做饭、刷锅洗碗、扫地擦桌子、扫院子等等,把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的高父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
高父看着大儿子忙碌的身影,担忧地问道:“攀儿,你打算以后怎么过啊,你不能老是待在爹的身边,得谋个差事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儿子呀。”
高攀说:“爹,您放心,儿子早已打算好了,等你孙子考上大学,我就去上班挣钱。”
高父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大孙子高伟哲啊,这孩子不喜欢爷爷奶奶的家,说是爷爷奶奶家又脏又臭,饭也不好吃。
小小年纪就自己跑出去了,害得我们找了几天几夜,没办法,只好报警,警察从北方省城火车站找到了他,可把我们吓死了。
我这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古道观,从没出过远门,高伟哲小孩子家家的,竟能自己跑到那么远的火车站去,也是惊到我了。”
高攀说:“您大孙子不懂事,让爷爷担惊受怕了,等他高考结束后,来给您赔不是哈。”
高父问:“攀儿,我大孙子什么时候高考结束啊,我想见他,我快不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大孙子一面。”
高攀说:“爹,您身体还好着呢,高伟哲7月7日至9日高考,7月10日,您就能见到大孙子了。”
高父缓缓的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说:“我累了,让我回屋躺床上去吧。”
高攀回屋,整理好铺盖,返回来抱起父亲,稳稳的将父亲放在刚刚铺好的床铺上,父亲逐渐僵硬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些灵活的动作,任由攀儿摆布,只是转动的眼珠和嘴巴一张一合的慢动作,还在证明高父是活着的。
转眼到了7月6日上午,天气晴朗,太阳高照,弟媳烧了一大锅热水,高攀兄弟俩给父亲洗了个热水澡,高攀轻轻抚摸着父亲瘦骨嶙峋的身体,又明显的消瘦了许多,癌细胞这是要吸尽父亲的血肉才肯罢休啊。
洗完澡,给父亲裹上被单,轻轻将父亲抱上床,父亲偎依在大儿子的怀里,像个小婴儿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高攀弟弟找来剪刀,给父亲修剪了手指甲、脚趾甲,父亲幸福的微笑道:“有两个儿子陪伴在身边,我知足了。”父亲静静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大一会儿,疼痛又开始折磨父亲,高父可怜巴巴的说:“攀儿快给我吃止痛药吧,我要痛死了,呜呜呜。”高攀赶忙给父亲服用止痛药。
高攀深知父亲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了,止疼药的药效越来越短了,只能加大药量,也不知道父亲还能坚持多久。
忽然,父亲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高攀弟弟赶忙拿过盆子让父亲吐痰,咔咔咔,一大口痰吐出来,盆子里变成了血红一片。
高攀赶忙说:“爹,您吐血了,走,咱们去医院。”
高父摆摆手说:“不用了,我的寿限到了,不去医院,费钱。”
高攀弟弟拿过毛巾,帮父亲擦了擦嘴,扶着父亲躺下,对高攀说:“哥,你就听爹的吧。”
7月7日高父进入了重度昏迷状态,7月8日高父停止呼吸,享年6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