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应该是个带有暧昧意味的动作,但即使是时萝这样平日里满嘴跑火车的人,此时,也一点旖旎的心情都没有。
她感觉,她现在不给他一拳,就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他在闻什么?!得亏他不是人,要不然她可能真的会揍上去。
她有些毛骨悚然,他的举止属实用错了场合。
一只小狗凑上来闻她,她可能会摸摸它的头;可一只老虎突然扑上来,她躲都来不及。
偏偏时萝还必须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她的面上挂着快要僵掉的笑容,“怎么了?”
他平静地陈述道:“你身上的味道,和我一样。”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奇怪,也根本看不见她的恐惧似的,只自顾自地向她表述着自己的疑问。
时萝有点懵,澡是他让她去洗的,她没理解错才对,既然如此,有相同的气味不是很正常吗?
“我用了你的沐浴露,”她眨了眨眼,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我是不是不该用?”
他轻轻点了下头,直截了当地说:“是。”
时萝:“……”
他回答得也太快了,完全不带犹豫的,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能怎么办?那她走?
她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我应该先问你的。你给我提供住宿,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我的行李都丢了,没有什么能给你的。等明天的天气变好了,我就会走。再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一些东西,作为谢礼。”
时萝这一套话下来十分流畅,她偷换了词汇,他还没答应让她留宿,她就先斩后奏了。这么一来,他留她的概率大了些。
而且,她明日的离开,也是有条件的。雨停了,一切都好说。要是天意不让雨停,她就再厚脸皮地待一晚上。
男人的关注点不在她的话上,他低眸,浓浓的睫毛垂下,落下一小片阴影,更显阴郁。
他似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态中有些许惋惜、失落,就像是原定的计划被打破了,让他很不开心。
他抬眸,看她,说:“可是我饿了。”
时萝:“???”
所以呢?关她什么事?他压根没听她说话吧?!饿了就吃饭去,找她有什么用?
他深邃的眸光盯得她心里发毛,她立刻转移了视线,从他的桎梏中钻出来,“你不是有冰箱吗?里面有什么食材?我不太会做饭,但要是想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他看上去是很宅的一个人,在平时出门少的情况下,他的冰箱里肯定囤了一些食物。
之所以说饿了,又不去做饭,必定是因为他的厨艺也不好。
绝对不是由于他想吃她。
扒皮拆骨的那种吃。
时萝打开冰箱,里面的温度有多低,她就有多心寒。
入目即是——空。
好一个毫无“内涵”的冰箱,跟她玩起空城计了。
他的厨房更是摆设,连最基础的米面都没有。
一切又回到了她最初始的疑惑——他是怎么活下去的?
她现下没空细想,只能先试着解决现存的最大问题,“要不我出去帮你找找?看看哪里有卖的。”
时萝就是随口一说,她觉得他还没有冷血到真让她出门找食材的地步。画饼而已,谁不会?
再说了,就这个天气,哪个不要命的会在外面摆摊?早收摊子走人了。
假如他是零情商,同意了她胡诌出的意见,她也有不同的应对方案。
要么求爷爷告奶奶地把色鬼请出来,让它给她一些基本物资。
如果色鬼选择袖手旁观、当哑巴,她就在外头转一圈,尽量少淋会儿雨,再回来跟他说,她没找到食物。
她就不信,一餐不吃,能饿死他。
男人斟酌片刻,他认真地说:“你洗澡了。”
时萝:“……”
所以,他还当真思考过她出门的可行性了?真是一点都不绅士。
紧接着,他偏头,瞥了一眼外头的雨,朝门口走去。
在时萝的注视之下,男人一言不发地出门了。
他走得比她想象中快,以至于她只能在后头弱弱地补一句:“又不撑伞?”
距离太远,他没听见她的话。她环顾一圈后发现,他家并不存在伞这种物品。
行。他喜欢淋雨,就让他淋去,她管不着。
他到外头去了,眼下正是窥伺他的秘密、打破她的疑虑的最好时机,她想知道他的房间里,是什么在发光,可她想了想,还是没进去。
在他“闻”她之后,她明显感受到,他对她的狩猎意味降低了不少。尽管她不懂其中的原因,但至少就她的感觉来说,她是脱离被吃的危险了。而且,他都出去觅食了,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既然能够确保自己的安全,她对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
时萝安分地坐在椅子上,雷电的频率变低了,她本身对黑暗的恐惧也没多少,没了雷电的加持,她就不怎么害怕了。
在她的印象里,人鱼并不怕光,也不喜黑,他不开灯的习惯,让她有点不解。
过后,她又想明白了,他或许是在还原自己原先的生存环境,人鱼不可能是浅水动物,他生活在深海,自然偏好黑暗。
时萝等得有些累了,她闭上眼,想小憩一会儿。没过多久,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后,她感受到客厅的灯被开启。
他不是不喜欢光源吗?怎么又开灯?
她缓缓睁眼,当她看清自己眼前的景象后,一下困意全无。
男人站在她面前,他的两只手里,分别抓着一条鱼。
鱼瞪着眼睛,过多的眼白让它看起来十分呆滞。
时萝笑着打圆场,道:“好……新鲜的食材。”
可不是吗?如果不是他用力握着鱼,她毫不怀疑鱼会活蹦乱跳地逃跑。
她问:“这两条鱼,是你从外面买的吗?”
用脚想也知道不是。
买鱼连个塑料袋子也不给,卖家未免太抠门。
时萝当然清楚答案,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现捞上来的,但她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她之所以要问,是因为想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他的真实身份。
男人闻言,看她一眼,“你不在,可以多抓几条。”
他是已读乱回,根本不在意她的问题,只答他想答的。
时萝:“?”
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她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她又没干扰他抓鱼,睡个觉,还能远程影响他操作不成?
等下……抓?
她顺势给他递话,“是因为下雨,鱼都上岸了吗?那还挺不错的,晚餐有着落了。不过这种暴雨天气,去海边还是太危险了,就算你的抓鱼经验很丰富,也要小心点。”
时萝觉得,她表面上已然把一个单纯善良的人设给立住了,对于他的话语攻击,她选择直接跳过,可谓免疫了。
他都只回他自己想说的话,那她凭什么不能自言自语?主打就是一个胡言乱语的对话。
男人走到厨房,他没有用刀,也并未借助任何其他工具,她只听见细微的声响,而后,他手中的鱼就失去了生机,噶了。
由于他背对着她,她没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
实话说,时萝没什么胃口,她就想看看,他是如何吃饭的,她目之所及,一个调味料都没有,连盐巴都不存在。
他大抵是背后真的长了眼睛,在她盯着他看了一段时间后,他转过身来,问她:“你也要吃?”
“不用,我不饿。谢谢。”
她拒绝得果断,她确实没胃口,而且,鱼处理起来很是麻烦,就算要吃鱼,她也只吃没有骨头的。
还有一点是,她觉得,她不该跟他抢食。
从他刚刚的话能听出来,他以往抓的鱼比这次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失误了,但一共才两条鱼,他很可能吃不饱。
他要饿着,就会吃她。
时萝很大一部分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才不吃鱼的。
她以为他接下来会剔除鱼刺,可他直接端着鱼,回了房间。
倘若不是她看着他,他恐怕都不会有拿盘子装鱼的动作。
时萝的手指抵住太阳穴,陷入沉思。
她要没瞎,也没失忆的话,他应该是完全没有对鱼进行加工吧?
他吃的是……生鱼?
尊重……呕……对方的……呕……喜好……
时萝感觉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靠着不断脑补海里大鱼吃小鱼的画面,才缓过些劲来,她还不断安慰自己,可能他的房间里放着一堆厨具和调味品,他在里面做饭,大做特做。
吃生鱼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有些人类也吃。人类连虫子都能吃。
这么一想后,她好些了。得亏她刚才没给出肯定答案,不然叫她跟他一样吃生鱼,她宁可选择去死。
她没有那种喜好,也不像他,有个铁胃。
时萝方才本来还挺困的,经过这一出后,她是睡不着了,她的心理素质还没那么好。
她甚至在想,她明天找个理由先溜走好了,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让她有些胆战心惊。
正当她思考着保命大法时,他又开了门,她下意识看过去,他的手里提着鱼的骨头。
该说不说,他吃得怪干净的,鱼骨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鱼头也在,还瞪着死鱼眼。
只是,时萝遇到了她职业生涯中最困难的时刻,她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全依靠着意志力在死撑,她强行挤出一个笑,“你吃好了?”
她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为了掩饰尴尬,才想说点什么。
他望向她,语气平淡,“问过你了,你说不吃。”
时萝:“……”
她说:“我不是要吃。”
他又没有吃得多香,说得好像她有多馋他的生鱼似的。
男人将鱼骨丢进垃圾桶,他拧开水龙头,清洗了下手。
水流缓缓滑过他骨节分明的手,冷白的肤色中透露出些微的淡粉。他的手保养得很好,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看着漂亮有力。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不想吃,想睡?”
时萝懵了下,他的话题太跳跃了,她一旦分神,就会跟不上他的思维,“睡……哪?”
她愣是把到嘴边的“睡谁”给改了,“三楼吗?”
客厅没沙发,她不能打地铺,更没法跟他住一起,二楼全是浴室,她估计也就只剩三楼有空间了。
他问:“你睡床?”
她点了点头,“沙发也可以,有的话。”
时萝是能接受睡地上的。能不能睡,和睡不睡得着,在她这里,是两码事。
在陌生人(鱼)的家中,她将就一晚上,没什么不行的,只是,她看他家不像能找出第二套被褥的样子,因此,她最起码得垫个什么才能睡。
“果然是人类。”
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只是纯粹在评判她的物种。
时萝:“……”
她听见了啊喂。
这种话,小声点说啊!她的攻略对象生怕她猜不出他不是人类一般,一个劲地往外掉线索。
“三楼没有床。”
他丢下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时萝作为察言观色小能手,察觉到有别的含义,她微微眯了眯眼,又不敢确信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据她观察,他还挺注重个人隐私的,每次出房间时,他都会把房门关上,不是轻轻带一下,而是关上门。
她当时要敲他的门时,他也没有把门口大咧咧地敞开。
那么,现在,他不关门是代表,允许她进入了?
她挑了下眉,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
有时候,他实在是很没有人情味,以至于他说出来的话,和他的行为举止,都很难给她留下好印象。
但偏偏是关键时刻,他很上道。
他的房间,甚至没开灯。
啧。会玩。
时萝惊讶于攻略对象的大胆奔放,可人鱼性淫的说法也不只传了一天两天。
她有种预感,这次的任务,应该能很快结束。
尽管内心波涛汹涌,她的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她很有礼貌地给了一个预警,说:“那,我进来了?”